57、第56章 ...
-
“他还是没有醒来么？”幹由阴沉着脸，沉声问道。
屈膝跪在更夜床边的元辰低着头，小声的嗫嚅：“是的，大人。射士大人他……自那牢狱中出来，就一直卧于这床榻之上，未曾醒过。”
“该死！”怒喝一声，衣袖大力一挥，精美的红木桌上的茶杯茶壶瞬间被扫掉地碎成数片，泡的发皱的暗色茶叶零散的贴在地上，一副惨遭凌迟的景象。华贵瓷器落地破碎发出的尖利声音，刺的跪着的元辰身子不自觉的打着抖。
幹由冷着一张俊颜，慢慢的走回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躺在床上的病弱男子，惨白的脸比那雪白的棉被还要白上几分，好似连生气都消失了一般，孱弱无力的生命。
“更夜，你打算什么时候醒来？”幹由眯了眼，神色莫测的盯着床上依旧苍白着脸的少年，“不要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一切事情，本侯还没有饶恕你的罪孽！”
床上的更夜依旧毫无反应，静悄悄的躺在床上，声息淡薄。
“驳更夜！”幹由面色铁青，他愤怒的低吼一声，伸长双臂俯身狠狠的掐上更夜纤细的脖颈，爆出青筋的大掌交叠，紧紧的勒住手中温软的跳动不放，用的力夜越发的大了起来。
狰狞着脸的幹由似乎发了疯般，不管不顾了，只想用极端的手段强行唤醒床榻上的人。随着手中掌握着的脉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幹由唇边勾起嗜血的笑容，眼中隐隐闪耀着兽性的红光。更夜惨白的脸色憋的通红，他张大了嘴艰难的喘息着，眉头紧紧皱起，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成串的顺着眼角滑下，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细瘦的手臂由于呼吸的束缚而开始反射性的痉挛，可是失去了主人意识控制的条件反射也只是垂死挣扎，根本无法做出真正的抵抗，幹由的手越握越紧，可更夜的眼依旧紧闭，丝毫每有醒来的迹象。
“大人，使不得啊！”元辰惊惶的扑上前去，试图阻止幹由的虐待行为，可由碍于身份的卑微而不敢有所行动，只能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人，大夫来了。”门外传来朝笙恭敬的声音。
“哼。”幹由冷哼一声，慢慢的松开了手，泄愤似的在床沿狠狠的砸了一拳，俯身凑在更夜耳边轻声道：“你是想寻死？我便偏不成全你！给我记着！”
说罢转了身子向门口喝道：“进来。”因而没有望见床上之人放在棉被外的手，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草民拜见卿伯。”进来的是为慈眉善目的老大夫，他手提着药箱，步履蹒跚的走到幹由跟前下跪行礼，“一听说是卿伯急切的需要好的大夫，草民就擅自揭了您贴的榜，前来应招，能为您做事，是咱们元州百姓的福分啊！”说着，又颤巍巍的磕了个头。
幹由听那老人家这样说，不由的心花怒放，一张脸顿时晴空万里，丝毫不见方才的阴云密布，他赶紧上前一步小心的将老人扶起，真诚道：“不不、能被元州的百姓如此的信赖，是那是我幹由的荣幸啊，而且，我只不过是在尽一个元州侯的职责罢了。”
被幹由扶着起身的大夫，重重的回握住年轻元州侯的大手，激动的颤声道：“我想请问大人，召集有能力的大夫，可是为了您父亲、上一届元州侯大人的病情？我们虽只是元州普通的百姓，但是州里的大事我们还是关心的，故而都想通过诊治好您父亲大人的顽疾，来报答您对我们的恩惠啊！”
幹由眼神一沉，面上却是依旧不动声色，一脸的慈眉善目，缩回了与大夫相握的手，笑道：“那实在是太感谢了，要是家父知道元州的人民这样为他着想，一定会很感动的，不过，”他话锋一转，背过双手，慢慢踱步至窗户边，凝神望着窗外的景色，语气有些微的冰冷道：“家父现在安好，只是因为内心愧疚而自觉无颜见人，因而选择了隐逸，希望你们可以理解。所以，感谢你们的好意，”转过身时，幹由脸上恢复了淡淡的笑意，“真的不用挂念着他了。”
大夫愣愣的点点头，为幹由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抗拒和威严所震慑，小心翼翼的再次躬身行礼，呐呐道：“那，大人所需要诊治的是……这位公子么？”
幹由侧过脸，看向大夫目光示意的床上之人，冷冷的撇开了脸，声音却清晰的传了过来：“劳烦了。”
朝笙接下话茬，面带微笑的礼貌道：“大夫，这边请。”
点点头，大夫取下肩上暗褐色的药箱，轻稳的放在空落落的原木桌上，目光扫过地上的陶瓷碎片时，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默然表情。
手搭上床上惨败少年的手腕，感受他脉搏的跳动，大夫皱紧了眉，静默片刻，有些疑惑的样子，随后眼神随意的一瞥，恰好瞧见了那细嫩的脖颈上青紫的手印，内心一颤，赶紧闭上眼稳了心神，随后颤巍巍的收回了手，沉吟半晌，慢悠悠的起身，向着幹由的方向恭敬的作揖拜道：“卿伯，草民已经诊断完毕，这位公子……状况不太好呐。”
“哦？”幹由挑高了眉，神色莫测的瞄了大夫一眼，随后转开视线，眼神稳稳的钉在床上的少年身上，看不出任何情感色彩，终于沉默良久，在老大夫都以为自己半弯的腰都弓的要断掉的时候，幹由开口了：“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突来的声音让老大夫一顿，然后晃了晃慢慢的的直起了身子，擦拭了额上的汗，喘了几声说道：“依草民愚见，这位公子并无外伤也无内疾，但是整个身体却呈现虚弱的状态，并且呼吸微弱，体内还暗藏火气，外部却显示出偏低的体温，这内外的差异，恐怕是……”
老大夫皱紧了眉，面色有些犹豫的开始支支吾吾，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难以启齿。幹由面色郁结，阴沉道：“说。”
老大夫身子一抖，额上立马见汗，他惊惶的瞪大了眼急火火的开口道：“恕草民直言，这位公子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内外失调的状态，草民斗胆断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心病！”
“心病？”幹由眯起眼，颇有几分阴狠的煞气，语调中充满了冰冷的寒意，“什么意思？”
平日大受百姓好评的元州侯这个样子，显然把慕名而来的老大夫给刺激到了，面对一身冷意的卿伯，老大夫颤抖着双手紧握，身子抖得像筛子，话都不敢接上。
朝笙面上一急，赶忙上前一步挡在大夫身前，强笑道：“辛苦您了，因为这位公子对于幹由大人意义比较重大，所以大人有些失礼了，请见谅，我们明白您的意思了，等会儿我叫下人带您去账房领取诊断费用可好？辛苦您了。”
老大夫畏缩的点点头，步伐仓促的拎着药箱跟着小厮出去就领钱了，连同他敬仰的卿伯都没有打招呼，就逃命一般的离开了。
幹由的气息虽然冰冷，可是在屋中的人，都感受到了那冰冷底下所掩盖着的滔天怒火，他走到桌边坐下，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取桌上的茶水喝，手在触到冰冷一片后，才恍然响起那些茶具都在自己之前的怒火中阵亡，英勇就义，得不到冰凉茶水的润喉，幹由显得更加烦躁。
朝笙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元辰轻声道：“你出去，带上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元辰微福身子，眼角泛红的退出了房间，并按照吩咐轻轻的带上了门。
“朝笙，你觉得更夜他为何不醒？”幹由转过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朝笙，眼中闪耀着忍隐的光芒，“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大司马大人犯了难，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不仅仅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带来大夫，自己这儿还有几条重要消息需要上报，只是苦于缺少一个恰当的开口机会。
朝笙垂了眼，低声道：“大人，下官有一要事相报。”
“说。”幹由怔了一下，随即又想起了自身的责任，稍微克制了些怒火，随手扯下头顶上的发冠，扔到了红木桌子上，滚了几圈才慢慢停在了桌角儿上。
“您吩咐我们看守的，禁锢在监牢中的妖魔，中毒不治……当场死亡。”朝笙弯了膝盖，重重的跪在了桌前。
“什么！”幹由倏的起身，重重一掌狠力拍在了红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白色手印，衬着周边的暗红，显得格外狰狞。
“属下办事失误，请大人责罚。”朝笙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幹由烦躁的喝道：“少废话，说清楚！”
朝笙咬牙，“在牢狱中的时候，牧伯騼媚就知道了自己一定会死，她早在口中藏有毒药，那只妖魔啃食了她的尸身，那毒药自然也让它进了肚子，可是那药剂的分量相对于人类来说是瞬间致命，对于体型较人类庞大数倍的妖魔来说，就是一种反应较慢的毒药了。那药，毒性很强，但是再妖魔体内反应却比较慢，所以没有人发觉它中毒了，结果，那时候已经晚了，它当场就毒发生亡了。”
幹由暗红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狠厉的线，他皱紧了眉在屋中来回踱步，却一言不发。
半晌，他才开口吩咐道：“把那尸体烧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这件事，也不要让……更夜知道。”幹由说这话时，脸上有些黯然，怒气也消去了很多，但是话末那语气中的歉疚，却是显而易见的。
朝笙低垂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满，但很快就被眉间挤出的笑意掩了过去，他昂起头看向站在床边背对着自己的人，喜悦道：“大人，属下还有一事上报。”
幹由转身，望着他脸上突来的喜气，挑了挑眉，没说话，转身坐回了红木椅子，疲惫的挥挥手示意他说。
“三郎回来了，还带回来许多冬器，都是绝好的上等品！”朝笙激动的说道，手紧紧握住红木桌腿，兴奋的颤抖。
“什么！”幹由瞪大了眼，面上瞬间布满狂喜，“真的！”他冲上前握住朝笙的双肩，急切的询问道。
“真的！”朝笙用力的点点头，“我去接应的他，亲眼所见，绝无半分虚假！”
“呲哈哈哈哈哈！”幹由叉着腰。大步迈向窗前，豪气万丈的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哈哈！”
朝笙跪直了身子，再度重重的磕头，连声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真是天注定要我们元州繁荣昌盛、富可敌国啊！”
听了这声响亮的马屁，幹由得意的大笑，满意的上前拍了拍朝笙的肩，连声道孺子可教，随后更是一把拉他起身，带着向门外走去，高声吆喝着一起去酒楼喝酒庆祝一下，顺便叫上小松三郎……
听着渐行渐远的喧闹声，躺在床上的少年慢慢的睁开了泪水朦胧的眼。上下眼帘一分开，原本眼中噙着的泪水，如同破了闸门的洪水，顺着眼角，汩汩的流过脸颊，无声无息的沁入枕中。
更夜慢慢的坐起身，手摸上依旧滚烫的散发着热度的脖子，上面肿起的地方，手摸的刺痛，却仍旧摸的出来那清晰的手印纹路。更夜闭了眼，狠狠的咽回即将出口的抽泣。那双粗糙的带着厚茧的手，抚摸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所残留的触感和温度，还清晰的烙印在皮肤的记忆中，刻骨铭心。可是，如今，它却毫不留情的掐上了自己的脖颈。
枕边人，不过如此。幹由，你好狠的心。
更夜咬牙。当年，收留自己和“六太”的，就是幹由，在被人类驱逐追杀的过程中，救了自己和它的命，当时还以为，有了一个温暖坚定的庇护所。可是如今，大家伙死了，间接的死在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手下，而自己居然还愚蠢的念着报恩，恩人变仇人，连自己的心都沦陷进去。真是个大傻瓜啊！驳更夜，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为了那个男人，你失去了身为人类的良知；为了那个男人，你背叛了六太的信任；为了那个男人，你承受了背德之罪；为了那个男人，你失去了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如同亲人的大家伙……
驳更夜，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不，应该说，你还剩下了什么？执着于对光明的渴求，一路苦苦支撑至今，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所追随的，一直都不是光明。
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离谱，错的彻底。
该醒了，为了不爱自己的人，不值。更夜睁开满是泪水的眼，望向窗外，入目的浓绿充满活力，一片郁郁葱葱的无边春景，安静而祥和，却暗藏着生机。
驳更夜，爱你的大家伙走了，你爱的幹由却不爱你。所以，只能学会自己爱自己了，这是唯一的机会。更夜握紧拳，终于下定了决心。
支撑着有些疲软脱力的身子，久卧于床的病号还算利落的穿好衣服，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却在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顿住了身子，有些不舍的回首望着屋内熟悉的摆设，屋外的每景每物，闭上眼默默地牢记在心中，随后坚定的转身迈步，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56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