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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打断告白的总是坏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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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砂不知道,噩梦和现实的边界在哪里。
刺中海德林格的画面,如烙印般无法摆脱,不断重复出现在她眼前。
拓里握紧她的手,带她离开那写满罪恶的房间。
不断颤抖的手,冰冷又滚烫的手指,提醒她这样才是该有的真实。
可是他又怎么能一边惊惶着,一边抓紧了她,显得那么坚定呢?
他们默默地走了很久。
是山地寒冷的空气令灰砂重新确定了现实。
她并未感到特别冷,但温差让嗓子发痒,狠狠咳嗽起来。
拓里停下脚步,关切地回头看她,这时候她才发现,他脸上带着泪水凝结的冰渣。
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眼泪抢先了。
一下子,需要面对的事情太多,超过了灰砂所能承受的极限。
“不要紧吧,小砂?”
“……啊啊……啊……怎么会呢?”
她像回到幼儿期般的大哭起来。
觉得不时有刺痛咽喉的东西随呼吸吸入,那是些很细微的泪滴。然而她的生活,她的未来,已经变得比这些微不足道的泪滴的结晶还要脆弱。
她实在不能理解,如今充满内心的罪恶感从何而来。
恐怕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象她这么窝囊的捉奸在床的正室夫人了吧?
拓里无言地再次拥住了她。
他有点笨拙却又非常小心地轻轻拍打她的背部。
这亲密的举动,此刻好让人依赖,她再说不出后悔为他犯罪的话语了。
两人脸颊贴近的时候,仿佛能听到冰渣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她想要再开口,却只能发出不连贯的些微颤音。
拓里的情形只稍比她好。
“……不、不能停、停下来,前面,很快就到了……”
可是,在他所指的前面,灰砂只看到一片突兀的深色天空。
她忍不住回头,景象同样出乎意料,伯德城已在遥远的山脚处,不断透出的微光在夜色中闪烁变幻,仿佛宣告其中正扬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们正走在奇秀雪峰的西侧山坡上,脚下是一片清淡的荒凉,往上她看不到积雪的山峰究竟在何处,往下正对延绵的湖水,一望之下,仍然不见边际。
她毫无头绪地随着拓里行事,即便最终很可能死在这雪峰之上。
尤其神志恢复清醒,就感觉寒冷比刚才更为深入,也更加不能忍耐。
看不到目标,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让她觉得好辛苦、好艰难。
她忍不住发出呻吟般地泪泣。
“……嗯……啊……咳咳……”
“来,快,小砂……”
拓里几乎是咬牙坚持,看来比她更显痛苦,因他还要全力拖着她前进。
接近那岩壁的瞬间,错觉似的,感到有股暖流从下面升上来。
没在这耽误一点时间,拓里牵着她走下岩壁边一条隐蔽的荒废通道。
灰砂觉得自己在这下降的数十丈距离中,俨然经历过四季轮回。
又默默走了一阵,那阴暗的行径到达了目的地,拓里始终牵着她,稳稳地降落到一个小小的山腰平台。
说山腰平台,并不确切,她能听到波浪微微起伏中的声音,还有风快速吹过的声音。
这时候她才确定,自己脚下凸出岩石的更底下,应该是那个沉睡碧玉之湖。
没有勇气亲自用眼睛去进行确定,光是看上面自己刚刚走过的小路,就觉得那危险并非此刻的自己所能承担。
带着花香的暖流从黑暗的洞口缓慢流出,此刻也只有这个,才能稍微安抚惊惶的心意。
拓里微微流汗的手掌以及紧扣得有些发痛的手指,是另一个让人心安的原因。
想象不出,若他选择独自逃开,自己又将会如何。
很想要感谢他,但连微笑,也被他抢先了。
似乎还在颤抖的拓里,正凝视着她,对她努力绽放微笑。
“来,就是这里,小砂。”
“这里?”
“……嗯,到这里,这里就安全了。”
不知为何,她竟相信他的话。
他领着她朝洞内走去,那里虽然黑暗,却因为舒适的暖流而令人觉得比较心安。
她对拓里信任的心情一如对着异样的暖流,明知道缥缈,却因为不愿意独自处在更深的黑暗中而产生了依赖。
洞穴比想象中深一些,但却出奇的干净,脚下的道路也很平缓。
她渐渐听到宛如深深呼吸的巨大声响,也看到了一点点很恍惚的微光。
那光亮不象是伯德领最多的矿物,反而像是云层更上的红蓝色月光。
正觉得奇怪,那粗重的呼吸声突然停止了。
又再一下下,拓里抱紧了她,在他身后,卷起一片散漫的风旋。
灰砂只来得及看到那向上离去的巨大身影,以及一点点掉落的火屑。
“啊?!……是、是飞龙!”
在夜色中,那飞龙耀眼的体色和升空时强悍无比的气势令人印象深刻。
和之前见过的飞龙队里的每一只都不同,它黑色的鳞甲闪烁着黄金色的光芒。
它飞得很野性,速度惊人,一下子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那、那个……”
灰砂张口结舌,这是这个夜晚又一个让她觉得很不真实的东西。
拓里放开她,动手清理自己身上的植物叶片。
她注意到其中包括一些破碎的白色花瓣。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小砂……”
“给我说清楚!这个洞,那头龙,还有这些花花草草,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她急得跳脚,而他仍显得平静。
可气的是,看着他带点委屈的温和笑脸,她就不能做出对待星若老哥似的凶暴行为了。
“很快就要到了啊,到达之后,我会把什么都告诉小砂的。”
“……是什么都说吗?”
“嗯,只要小砂愿意知道。”
“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
“嗯,是真的……”
“为什么?”
她神经质的开始怀疑,因他之前给她的意外太多。
拓里并没有停下来解释,他有点害羞地从背后牵过她的手。
他们继续默默朝他口中的目的地走着。
就在她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他突然用听来十分不同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砂是我的,我也是小砂的,所以不该有……秘密啊。”
灰砂不是很满意自己听到的,然而,对于这样一个男人,她还能要求更多吗?
她希望自己在此刻能回答得更完美些,然而她从没料到,要想找一句适当的回答会是这么难。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他们接近那发光的目的地了。
发光的是一整片岩壁。
虽然听说过阿卡兹伯德盛产珍贵矿物,也见识过他们怎样将之浪费地使用在日常生活,但是此刻,看到这么特别存在着的一整片岩壁,灰砂还是惊讶得要命。
一边是茜色,一边是青色,交汇的地方双方都变成比较深的颜色。
看来并未互相影响,而是非常协调的各自存在着,然而本身所散发的光芒,却在凝固的岩壁之外,因为侵略般的对立,形成一种不同的瑰丽光华。
所谓不同,是指天上的双月,同样是红色和蓝色的辉映,却和眼前的景色有着天壤之别。
灰砂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纯净的、天然的宝石体的存在。
在岩壁的周边,赤裸的矿脉呈现自然走向,石英颗粒在深色的岩石中微微闪光,就如同天上的繁星点点,忽闪忽现。
暖流已经变得很明显,甚至可以看到上升暖流在岩壁上逐渐形成水滴,可是如此温暖,却并不觉得潮湿,反而有清爽的山风卷着一点点积雪的味道迎面吹来。
他们一起来到这片岩壁之下。
她以难以抑制地激动心情崇拜地看向这块似乎充满生命力的不可思议的巨大宝石。
似乎是在彼此注视着,打量着……
从没这么守不住心,灵魂仿佛都被牵引着,去到很单纯的境界。
有种快要流泪的感觉,然而为什么流泪,她并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从未这么软弱,甚至找不到力量去碰触它。
此刻,拓里的声音好像来自远方。
“小砂,来。”
“……什么?”
“就这样,跟着我做。”
拓里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贴近岩壁。
冰冷又温暖,坚硬又柔软,潮湿又干燥……就像是不能融合的两种颜色的月光,那种强烈而又鲜明的不调和感,一下子由视界的层面传达到了身体的所有感觉器官。
光滑发亮的壁面,明明是很深邃的,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同不规整的镜面,映出了看上去多少有些怪异的脸。
……有扭曲的阴影在两个人之后。
越是想要看得清楚,越是仔细去看,越是能看清那阴影的脸。
不奇怪,其中之一是海德林格。
而另一个男人的脸,灰砂不记得,也认不出来。
想要更深入,就感到痛苦,想要逃开,却又被好奇抓紧,无法放弃。
那张男性的脸,晦暗不清,偏偏沉淀在一片最深颜色的红月之中。
然而只是确定了他的存在,她的身体就无法控制地因恐惧颤抖不已……
直到拓里抱住她软倒的身体。
“小砂!小砂!!”
他的声音是真实的,他的身体也是。
在这一瞬间,灰砂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不要再放开这个抱紧了自己的人,不管发生过什么,她都不要。
“拓里!拓里!”
她紧紧回抱住了他。
“不管发生过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嗯,不管会发生什么,都不离开小砂,我发誓。”
“不,是不管发生过什么,求求你,拓里!”
“嗯,我发誓,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分开。”
拓里轻轻微笑了一下,更用力地拥抱住怀中这个软弱无比的少女。
他要感谢这块魔性的岩壁,不管传说中它的名字是“真实之月”,还是“幻象之月”。
略微使劲儿,他抱起了她,走向洞窟的另一侧。
“来,小砂,我们来这边好了。”
灰砂仍在为无名的恐惧不安颤抖着,她不认为自己还能经历更多意外,然而她也实在无力抵抗他的引领。
好在这一次的意外比较温和,也比较没那么难以应付。
距离发光岩壁不足十尺的转角处,地势豁然开朗,在一堆凌乱植物残骸的更前方,是另一片显得很突兀的天空。
她以为来到了洞窟的另一个出口,但拓里带领她快速地跃下却打破了这想法。
只短短几秒钟,她发生自己来到了如同春天的天堂般的小小世界。
两株或者三株巨木屹立在前方,其脚下蔓延开去,都是那无数见惯的白色花朵。
白花的范围前所未见的广大,不知有十丈还是更多,在它们势力的尽头,是升腾白色雾气的奇妙水泉。
方才的宝石山壁神秘得令人敬畏,而眼前的美景神奇得令人欢喜。
若不是拓里还一直紧抱着她,她舒服得直想在原地打滚。
现在她彻底相信拓里,真的安全了,因为他们在奇妙仙境之中。
最初的欢喜只持续了片刻,而后她回到现实,重新面对现实。
“拓里?”
“嗯……”
拓里懒洋洋地躺在她身边,活生生一副“我是按时睡觉的好孩子”,那样子极其无辜可爱。
灰砂才不理会他的倦怠,这一夜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并不踏实,若是此刻去睡,她怕必须面对没得到答案便回到现实的遗憾。
“我们来说话。”
“好……可是,现在是晚上……”
“有什么关系,这里又不暗,而且,你答应过我啊。”
“我答应了啊?”
他困顿无比地振作下身子,可惜立刻又倒向她的身体。
她懊恼地狠狠瞪他,他的坚定,似乎到这里就用光了。
“你至少要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啊?!”
“……喔……是奇秀雪峰啊……”
“奇秀雪峰怎么会有这种秘境?”
“以前就有了啊。”
“可是、可是、可是这是有龙、有大树、有花草、还有热水的秘境,而且它还是在雪山里!”
“啊……小砂说的这些啊,我想想看……”
“还有外面那个超级大的宝石!”
“怎么?我们本来就出产各种宝石啊,连皇帝也知道呢。”
灰砂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冷静应付满口梦话的拓里。
她毫不犹豫地捧起他的脸,用力地对让人好生忌妒的白皙脸颊捏了下去。
拓里痛叫一声,很快跳开她身边,好委屈地捂着脸,然而并不敢用眼神控诉她的暴行。
“小砂,不要生气,我真的是在想怎么回答你嘛。”
“我也是真的在努力帮你恢复记忆啊~”
事实证明,灰砂的做法并非全无道理,至少令拓里坚持到解惑完毕。
这个秘境当然是灵穴,虽然她觉得不可思议,但野生的飞龙确实挑选它作为休养以及繁殖的场所。
不过拓里之所以发现这个地方,却不是因为那头神出鬼没的飞龙的指引,而是之前从自己父亲那里得知的。
听说今夜他也才是第一次亲自摸来此地,她不免一身冷汗,私下里偷偷庆幸自己好运。
阿卡兹伯德的领主们相信这个与自己居城对面存在的灵穴,拥有改变命运的力量。他们把其中发现的那块如同月色的宝石岩壁,称为“真实之月”。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认为那块宝石岩壁是决定整个阿卡兹伯德矿物出产的本源。按照拓里的说法,他们管它叫“母岩”。
总之是很神圣、很隐秘、很特别的地方。
在这里出没的野生飞龙,似乎间接印证“母岩”的力量。
……这一切之于灰砂,简直是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的东西。
拓里满意地看她陷入深深思索,再也挡不住药性,在一边小心睡下了。
灰砂有点悲哀地看着很快沉睡的拓里,不能理解,他为何以为女人会是钝感如他的生物。
她不认为自己能睡着,毕竟发生了太多的事……
最不想承认的是,自己并不认为现在就是真正得到安全。
而且,在内心之中还不断回荡着另一个声音—那是良心在谴责她,丢弃了作为源家人的尊严,在需要付出责任和荣誉之时选择逃亡。
想到可能永远都不能再见星若老哥,并未如意料中感到轻松惬意。
克制不住懊恼的心痛,偷偷哭了,之后她在默默流泪中昏睡。
迷迷糊糊,感到四周充满强烈的风,但奇异的,身体却很安定,和沉重睡意挣扎好久,才捕捉到一个细微的歌声。
那歌声俨然是曾好几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歌声。
灰砂告诉自己应该赶紧起来,她已经不在乎再多面对一件怪事,尤其是它们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
当她终于睁开眼睛,发现天光放亮,风声来自头顶,那歌声正随风声渐渐退去。
而拓里已经起身,正背对着她看向洞穴通往湖边的出口。
“……你起来了?”
“嗯,我起来了。”
他回答的声音怪异。
当他转身面对她,她看到他神色凝重,一瞬间,感觉彼此变得陌生而遥远。
她很无奈地发现自己必须接受另一个现实,他们现在是难以分开的,所以她必须依靠自己,也只能依靠自己去面对他的一切。
“拓里?”
“……怎么?”
他用复杂的表情看向洞穴中,似乎对那歌声十分敏感,却又并不愿意就此面对。
灰砂默默地给他几分钟,继续沉迷黯然神伤的情绪中。
她慢慢活动睡起感觉好痛的身子。
明朗的天光中,她再仔细打量这个被野生飞龙选中的休憩所。
中央处一共三株巨木,绿褐色的树身非常壮硕,干爽的表皮看来十分清洁,毫无衰老之态。
白色的花朵其实包括很多种类,她看到熟悉的菊花随风飘过肩头,而落在拓里背后的却是斑斑点点的星屑草。
烟雾缭绕的泉水隐秘于尽头的山岩侧下,一共划分出三道均匀的水流环绕在这片丘地之外,也不知是否连接着沉睡的碧玉之湖。
天顶有一道幽蓝色的闪光,在非常非常高的位置,更上面是因晃亮而显得非常细小的一点点天空。
在宛如秘密山谷般的这处,那闪光实在奇妙,因此不能确定它是来自冰面的折射。
最后目光还是回到地面,拓里仍在对消失的歌声发呆。
就在歌声消失的时候,在洞穴的长长通路中肆虐着的大风也消失了。
“拓里……”
“嗯,怎么呢?”
他的声音比昨晚还更神气低落。
她的好奇心却因此更加熊熊燃烧起来。
“你答应过我呢。”
“什么?”
“把所有秘密都告诉我,你答应了的。”
“……”
“你答应过我了喔~”
“嗯,我答应过你……”
然而,拓里并不情愿谈自己的家庭。
她走过去,用和撒娇口气完全不同的认真眼神看着他。
拓里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她清纯无瑕的双眼……何况还是一个为了他放弃一切的少女……
“小砂……”
“如果拓里觉得为难……告诉我的话会很为难……可以不……”
“没那回事!”
看着拓里紧张兮兮的一张脸,突然间,脑海里浮现出老哥曾说过一句话。
女人是天生的演员,演技最差的也能轻松比过演技最好的男人。
血缘不愧是力量强大的东西,她开始觉得有趣,并肯定以后的生活也是如此。
接着,拓里把什么都对她坦白了。
关于那奇妙的歌声,完全像是悲恋收场的传说故事。
拓里的父亲有一个情人,他一辈子只爱过那一个女人,因为那种激情对于他来说显然很奇特,所以人们认为他遇到了具有魅惑妖术的魔女。
至于拓里,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很幼小,也承认那位夫人和死去的母亲完全不同,她别具魅力,与众不同。
他们的生活很安定,之后,那夫人为拓里添了一个妹妹,女孩的名字叫做“花橘”。
海德林格到来之后,不知在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安定的生活结束了。
那位夫人在某个雪暴袭来的日子,跳进沉睡的碧玉之湖,再也没有回来。
拓里的父亲失去了爱人,再也无心俗事,他最后的日子都守候在湖边,拓里相信他时常会来到这处等待爱人归来。
他没有等回投身湖中的爱人,他因病去世的时候,拓里八岁,花橘四岁。
海德林格接手了亡兄遗留的所有事务,他因没有霸占遗产而得到赞许,也很照顾两个失去父母的孩子。
他尤其善待幼小的继承人,但谁也未料想,他的一切善举都是因为对拓里产生了扭曲的感情。
谁也无法解释,象海德林格那样的成年男人,为何会在失去年轻妻子之后,转而喜欢上一个幼小的男孩子。
违背了伦常伦理,违背了人性人情,不管代表着怎样的一种感情,都因它彻底改变了拓里的人生。
说是为了更为幼小的妹妹,但实际却是天性软弱,不知道那样子的自己,一旦失去了依靠,该去更现实的人生里怎样继续生活。
以为在自己成长之后,会得到足够力量对抗海德林格,然而结果却陷入到更深刻的无力之中。
没有能力承担领主的职责,没有手段驾驭比自己年长的下属,没有力量对抗海德林格在代行治理期间留下的种种痕迹。
感到绝望,很多次以为会如此丑恶的死去,因为未来,完全没有一点挣脱的希望。
长期以来,都这样想着,自己大概会在妹妹花橘平安离开阿卡兹伯德之后,亲手结束这悲哀的人生吧……
直到皇帝陛下的御令到来,宣布他成为海陆东道领主之妹—源灰砂小姐的未婚夫人选,才为人生重燃希望。
“小砂,不要怨恨我,求求你,不要怨恨我……”
“因为你想要利用我摆脱海德林格?”
她看来十分平静地看着他流下焦灼的泪水。
“一开始是,但是……小砂很可爱,所以……之后我自己没办法克制……那种心意……”
“所以才连累我被海德林格下毒,还借我哥哥的手去做?”
“喜欢小砂的心意,现在……现在……现在绝对是真实的!”
“可是一边约我,一边和海德林格大做特做的人,不也是你吗?”
“没、没有……”
她用很冷酷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该不是一早算计好要借机刺激我,好让我动手杀死他,正好帮你铲除心腹大患吧?”
“没那种事!”
“然后我因为杀人被抓去坐苦牢,而你趁机开始新生活,不正是你的计划吗?”
“绝对没那回事!!”
她气恼得转过身子,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能够令他对自己坦白是很不错,但听过这些内容而不生气,恐怕天底下找不出那样的女人。
“小砂……我没有那么做,是真的,一定是他故意约你来,我……我不会让你……再度为了我……遭遇危险……因为……”
他用超级可怜的声音在背后不断解释着。
“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不要听啦!”
在心情动摇的一瞬间,被他从后面紧紧抱住。
赌气的沉默之中,原本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慢慢发生了变化。
拓里很坏心的对她的耳朵里轻轻吹气。
“住、住手啦!”
从未和人那样亲密过的身体敏感得叫人怨恨。
手段显然高明很多的拓里,只两三下,就完全掌握她身体的弱点。
层层叠叠的礼服如同霎那间盛放的花瓣,随着他男性本能的复苏,快速脱落着,好令让他渴望的果实向他绽放。
在从未经历过的混迷中,她听到拓里变得似乎很粘稠甜蜜的声音,一种陌生的纯然男性化的声音。
就在说话的同时,他还不忘轻轻咬玩她细嫩的耳垂。
“我不要。”
“什、什么?”
“呵呵……我不要住手,小砂,你是我的。”
她讨厌他声音中的得意,讨厌他自以为是的态度,讨厌他变成男人时那种看来好成熟的样子。
他那双得意而霸道的深沉眸子,深深烧痛她的自尊。
“住手!”
为这个不合时宜的再次坚持,他狠狠吻住她。
“可恶!可恶啊!拓里浑蛋!”
身体还被莫名的火焰燃烧着,从里到外都呈现奇异的粉红色,嘴巴和心却努力在坚持,坚持自己一贯的强硬。
灰砂索性翻身狠狠扑向不断进攻自己的拓里。
一瞬间,不知是吓呆还是惊呆的拓里,任凭她逆转形势。
她得意地骑跨在他身上。
几乎立刻,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而拓里更在她身下颤抖大笑。
她想不出自己还要继续做什么,他也没有了想要做什么的意思。
不过,因为很亲近的感觉,反而能平静些重新开始进行对话。
“小砂……”
他在下面仰起脸来,微笑着叫她的名字。
“什么?”
“我爱你,是真的,现在还有以后,我发誓。”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确实只有她一个。
如果能永远留在这里,她愿意相信他的发誓,然而,她知道他们不可以。
叹息了一下,灰砂再次倒回他的身体。
贴近了他的胸膛,里面传来的心跳声,比想象中要更快一些。
拓里很自然地抱住她,动手抚摸她的长发。
因为很舒服,所以如猫儿般享受着闭上了眼睛。
“小砂……”
“怎么?”
“我在等你的回答。”
“什么回答?”
“我真的爱你啊……”
“嗯,知道了。”
“小砂!”
这时候,他们听到好巨大的风声,还有那歌声,又再响起。
“拓里,你还没告诉我那是什么歌声。”
“是梅柳辛夫人……她在为我们唱歌……对抗其他人……”
“什么?有人要进来吗?是海德林格?还是?”
“不,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拓里的脸色紧张起来,他坐起来,随即把她也拉入自己怀里。
“究竟是什么啊?”
“梅柳辛夫人是水妖,我想她可能是人鱼,所以她的歌声……有魔力……”
这消息影响不了现在的灰砂,她自觉比昨天坚强多了。
“可是她为什么一直唱歌?”
“我原以为她真是想带走花橘,但是……但是现在……她是在帮我们……没错,是在帮我们!”
有一种很坏的预感。
看着闯入的风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灰砂混乱地想到了分离。
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正拥抱自己的拓里。
不管发生过什么,会发生什么……如同自己曾经做出的要求……都不要分离!
因为,她爱他啊,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惧怕分离!
拓里皱紧了眉头。
那强烈的风,如同有生命般,一次又一次尝试突破水妖之歌产生的障碍。
“……龙族对那歌声的感受比我们更强。”
“什么,拓里,究竟是什么?”
“小砂,不管发生过什么,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我真的爱你,你呢?”
突然间,他霸道、强硬、坚决地掰正她的脸颊面对向自己。
“我……”
“回答我,小砂!”
“我……我爱……”
如果她有回答,也被一下子充斥满这空间的风声所吞没。
他们一起转向通路入口。
……那扇宝石之壁似乎猛然发出强烈的金光。
风突然平静下来,风声消失在天地之间。
灰砂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拓里的心跳声。
他们仍彼此拥抱在一起。
一个人影慢慢走出通道,以非常稳健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是海德林格,也不是源星若。
他比他们都还要威严、壮硕、以及坚定不移。
是迪·查伊维·巴特里雷,那个曾经奉皇帝之命前来护送她的飞龙骑士巴特里雷。
面对着他,反而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恐惧。
巴特里雷对他们无比凝重地皱眉。
灰砂第一次听他大声说话。
那个沉稳的声音带来的是坏消息。
“先阿卡兹伯德领主的庶女花橘,因刺杀其叔海德林格·伯德爵士,已经被收押下狱……”
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突然间感觉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花橘小姐充满歉疚。
然而,未来,却是更加看不清楚了。
灰砂再听不到巴特里雷接下去的说话,她想了好多,只让自己越发害怕。
拓里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多少。
他们的眼神交汇,和她一样,那是充满疑惑、不安、歉疚以及绝望的眼神。
声音哽咽了,因为无数责任催促他们必须回去现实。
从没这么难过,因为清楚即将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
“拓里……拓里……我、我也爱你……和你的心意一样多……不管怎样,我们不要分离,不要放弃……”
“……嗯,怎么都不放弃,我发誓。”
然而,他们也都清楚,这誓言在现实之前,可能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