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修罗场生存实录》彬和

19、摘桃道歉

　　只是除开这二人，还有一事尚未解决。

　　夏维安身为梁家夫人，梁镇宁是她的继子，所以梁镇宁在寺中喝酒这件事她不能不管。
　　于是待梁镇宁得空过来商讨经营的机会，便跟他说起那日梧砚找她警告的言语。

　　梁镇宁很识时务。
　　他虚心保证：“待我回去就和院里和尚道个歉，并立刻送信给那些朋友叮嘱他们不再带酒过来。”

　　夏维安对此表示很满意。
　　要是有下一次，她就算是打，也要把这些人给打下山。
　　呸。
　　她暗骂着看向他离开的背影。

　　摘桃子跟种田一样，对寺里的和尚是同等级的大事。随着年日交替，僧人们几乎把后山开发了个完完全全。以原生野树为边界，到处都是四四方方的菜地。
　　溪流找不到源头，在山上任意流淌。每走过几片田地，就会有条不知从何处来的溪流汩汩流过。

　　和尚们把果树也当菜种，不仅在深一点的山里成小块种得很分散，而且为了好打理，也按照不同的类别种在不同区域。
　　例如在刚出后门的那一片高大树木里，夹杂着的是梨树。经过最后一块种满梨树的土地后，再穿过两条溪流，才会看见桃树。

　　和尚是清晨先去的。

　　夏维安起的不算早，吃过早饭走出院门的时候，正好等到姗姗来迟的李章和陈妤。
　　住持之前叮嘱，说寺内大部分香客都不认识后山的路，所以每个想要去参与的人都会有个领路僧人。
　　但是因为她三人正好与其他人错峰而行，留在寺中的和尚又都聚集在前殿，所以夏维安干脆顶了领路和尚的职务，带着两个初出茅庐的女娘进入后山。
　　山路两边的树后面种的是梨树。此时已经被摘过果实，有些叶子已经开始掉落。

　　后山偏僻，先行的香客人群又已经离开好久，故而这里前前后后都只有她三人身形。除了鸟偶尔在头顶飞过，再见不到其他活物。

　　李章走了一段距离后，看着前面熟稔地穿梭于灌丛之间的夏维安，警惕地放慢了步子，试探问道：“夫人似乎对这条路很熟悉？”

　　原先就安静的氛围在她问出这句话后，愈发寂静。
　　夏维安下意识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
　　身后两人不知何时开始并排站立，不仅仅是李章，就连陈妤都掩饰不住警惕神色。

　　她并未让自己的视线在陈妤身上停留太久。收回目光时，女子眨着眼睛笑起来：“跟着寺中的和尚多来了几次后山，自然把附近的路都转熟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脸上的笑容扩大：“两位还是跟上吧。桃林就在不远处，再走两步应该就能听见声音了。”
　　说完，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随即跟上的杏儿用身子挡住身后几人的视线，轻拽了下夏维安的衣摆。

　　夏维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李章警惕是正常的，毕竟她原先就未曾完全信任自己。至于陈妤，表现出来一副很亲热的样子，故意过来拉关系，但在这个时候，还是露出警惕的样子。
　　倒是能理解。但还是很奇怪。

　　身后响起几个人的脚步声。
　　夏维安听了片刻，放下了心——跟上来就好。

　　后面果然如她所说，不过是刚走到前面的那条岔路，陈妤和李章就听见了不远处和尚们和香客们交流的声音。
　　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
　　在一处灌丛后，她们看见了先到一步的其他香客。
　　这也是她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后看见的第一块桃林。

　　身后响起两个女子惊喜的议论声，夏维安转身，笑意盈盈：“我说的吧，我对这后山还是很熟悉的。”
　　李章笑容僵硬了一下。
　　陈妤反应快些，很快就笑起来：“夏姐姐误会了。李姐姐只是对你穿梭于小路的速度感到些许的惊奇，并没有别的意思。”

　　夏维安视线转移到她脸上。
　　她回复：“自然。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笑得诚心诚意。

　　寻找到了第一片桃树，很快就会遇见第二片了。等再往前走几步，前后左右便都是分散到各个地方的人。每个人都乐呵呵地在枝叉之间穿梭。

　　寺中来参与的和尚偶尔会有几个拿竹竿，但因为桃树分叉低好攀爬，故而大部分都只背了个竹篓。

　　和尚有固定目标，香客却重在参与。夏维安和杏儿各自背了一个。两位女娘都是官宦子女，自诩身份尊贵，自然不会背着那粗糙的竹篓。
　　身后跟着的那些家仆倒是有几个背着。

　　她们在一处无人的桃林停了下来。
　　“就这儿吧。”

　　夏维安见她们停下，回头看了眼杏儿。二人短暂对视后，女子扶着背竹篓的绑带，跟两人示意：“那两位妹妹就在这里先摘着。我还有些事要去办。等办妥了，再来找两位妹妹。”
　　陈妤和李章神色微变，回过神时，笑眯眯的女子只留下了个背影。

　　夏维安这次来后山有两个目的。
　　李章和陈妤固然算一个，但更重要的是需要和梧砚赔礼道歉。上次她因为心有怨气对梧砚态度算不得太好，如今冷静下来，为了方便与其相处还需跟他好好交流。
　　除此之外还需跟他说明，她同梁镇宁说过了，若是他以后再犯什么错，直接处置就好，不用跟她申请。

　　而刚刚，夏维安有印象，她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了他。
　　“溪边。”

　　梧砚是不可能摘桃子的。打死都不可能摘桃子的。
　　每次的摘桃都是强制无职务人员参加，他避不了，便次次都只找条小溪站里头。
　　倒不是蓄意偷懒。
　　娘胎里带来的病，叫桃廯。单吃桃肉无事，若接触到桃毛，便会浑身长疙瘩。

　　旁边的小和尚笑他：“师兄次次摘桃都好闲，师弟很是羡慕。”
　　梧砚凉凉瞥了他一眼：“你也想有桃廯？”
　　小和尚摆摆手：“不用不用，这种病光师兄一个人有就行了。”
　　笑得没心没肺。

　　不是他不想得，实在是梧砚这个廯病有些过于的严重了。平日里若是只拿一拿，若是不赶紧洗干净手，不多时就会浑身起红疙瘩。若是不小心误食，则更是严重。说不定会因为呼吸不过来晕死过去。

　　也不是没跟住持申请过，只是住持觉得，梧砚在寺中并无职位，若是长期因病而留在寺中，到时不明真相的人会说闲话。
　　所以，戴着斗笠过去，站在一旁过过场子，还是住持的主意。

　　梧砚每每想起来，都要扶额。
　　结果手刚抬起来就看见眼前白兮兮一片，又只能放下。

　　身边的溪流汩汩，水中青苔粒粒分明，如今天凉，这些水已经开始变凉了。空气中少不了有桃毛。他在溪里站着，时不时用溪水洗洗手，再抹一把脸。
　　清澈的水流自睫毛上流过后，梧砚睁开眼睛，蓦然看见斗笠外面多了个剥了皮的桃子。
　　他视线微凝，顺着拖着桃子的那双手看过去，眉头一皱——

　　“怎么又是你？”

　　“来道歉。”
　　夏维安很耿直。

　　她打听到了两个消息。一个说梧砚吃桃没事，但是接触桃毛不行。一个说梧砚不能吃桃。
　　她当时问小和尚：“你觉得他能吃桃吗？”
　　小和尚摇摇头：“没见他吃过。”
　　“不过好像曾经见到师叔给他，听到一句说是不能有桃毛。”

　　得到消息的夏维安很开心。
　　甚至当时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她觉得梧砚一定特别喜欢吃桃。所以这次她挑了一路，选了个看着就很好吃的。到上游的溪边一边洗着一边把皮剥了。还用了随身带着的小刀，一小块一小块切开。放在了从寺中带过来的盘子上。

　　正好，梧砚就在偏下游的地方。她就直接过来了。

　　眼前的和尚眯起眼睛。斗笠把他的神色隐藏得严严实实：“你把寺里种的桃子送给我，作为你的赔礼？”
　　夏维安一噎，半天憋出来三个字：“不行吗？”

　　她除了钱什么都没有。送赵闻德的礼物还是拿寺里的。
　　说起来好像是有点不要脸，但也不能送这和尚一沓子钱啊。到时候挂个贿赂僧人的名头，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听。

　　她有些心虚，极快地润了下嘴唇：“我把它们都切得很小块。刀也在上面，你可以一口一个。其他那些和尚我都多少送了点赔礼。梁镇宁那边也都给各位和尚道过歉了。”
　　越说声音越小。
　　梁镇宁给的是钱。他捐了很多善款。夏维安没钱，但也跟着多少补偿了些。

　　斗笠下的梧砚颇感欣慰。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日我确实被酒气熏得烦躁，言语上可能不太稳妥。这件事也并非你的过错。”
　　和尚说着，眉目之间有些愁绪，言语后来变得低沉。

　　夏维安没听出来，笑的特别开心：“那你就是原谅我们了呗。”她把盘子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回过头看他：“我这两天想了想，反正我听见他们梁家人的事儿就嫌头疼，所以，以后梁镇宁要是再做出什么有悖于寺中规矩的事情，该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不用问过我。他也是要成亲的年龄了，早就独当一面。这些事，轮不到我一个十八岁小寡妇出手。”

　　梧砚听她唠叨这么多，一时没说话。
　　片刻后，斗笠往一旁转了转：“不是给我切的桃子吗？怎么放下了？”
　　夏维安赶紧拿过来，尬笑两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