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仙》摸一下猫

1、第一章

　　当一个人丧失了求生意志，亦或是他的意志盖过了人类的求生本能的时候，往往能够做出一些令人瞠目结舌之事，总归是令人不能理解，无法置信之事。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而我选择了后者，一心向死之人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看够了那些哗众取宠博取关注之人的嘴脸，细细想来着实可笑。不管是什么目的，总之那些家伙的目的并不是舍弃这个世界，舍弃自己的生命。
　　拎着剩了半瓶的酒在天台吹了半夜的风，乍暖还寒之时，地气蒸腾上来之后混合着南方城市里的霓虹，其实非常好看。
　　好看的令人生厌。
　　仰头灌了几口烈酒，被呛得咳嗽到嗓子疼，摸出兜里带着体温的烟盒，打开后自嘲地一笑，还剩两支。
　　两档起步后，随着烟草与酒精带给我的虚幻，我将雾中的城市霓虹灯火看成了天上的繁星，此生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放肆狂笑着转身向这星空跌倒而去。
　　“我要向这虚幻的星空，无止境地坠落下去。”我如是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我没有蹦过极的经验，但是极速下落时候分泌出大量的肾上腺素还是让我短暂的清醒了一下。
　　清醒着接触坚硬的水泥地面的那一刹那，真特么的是太疼了。
　　我看着眼前递给我一碗汤的老太婆，这孟婆汤的味道闻起来和母亲的鸡汤怎么一个味？
　　又看了一眼老太婆，抬手就往自己头上浇了下去。鬼又没有形体，喝汤也只是个形式，只要这看上去是液体的东西接触到自己就行了。至于我为何不随大流作饮汤姿势，大约我心里还是抵抗着的罢。
　　并没有什么奇异的感觉，我抬头一看，那些液体被凝在空中，并没有向我浇下来。而自己则被那老太婆一掌拍到了一处我也不晓得是个什么鬼地方的地方，总之看起来是个廉租房的地方。
　　而心里随着那一掌非常突兀地有了一些明悟，这是让我找路出去，然后再去找那老太婆，她似乎有事交代给我去做？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她？
　　我看了看四周的廉租房模样的房间，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总之自己确实是在各种意义上都死了，那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不为人知地湮灭在一切与我有关的记忆当中，被尘封至所有人遗忘掉我。
　　于是我就呆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用想，不冷不热，无饥无渴，不知时日。
　　直到我开始遗忘掉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什么。反正我自己都无所谓。
　　“老身还以为你这悟性，能助老身一臂之力，你若帮老身完成这件事，老身可以让你带着记忆入轮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突然响起了这句话。
　　突然就被拽到了自己准备淋汤的地方。
　　老太婆又递过一碗汤：“喝了赶紧滚。”
　　不知为何我嘴角扯出了一些嘲弄的笑容。
　　把另一只没有端着碗的手向碗里的汤伸过去。反正我就没打算好好喝汤。
　　老太婆看都没看我一眼。
　　突然碗被一股力量抢走了，我被一股呼唤的力量又拽到了我摔死的地方。
　　哦，我想起来了，我是个人，我还记起了我的名字，还有一切。
　　但是我现在依旧是个死人。
　　看着一旁一边摆蜡烛拿了个铁桶往里头丟烧纸一边嘴里喃喃念叨自己名字的老头和一个看上去非常木讷的青年，厌恶地走开了。
　　为什么我死都死了还不愿意让我消停？
　　“奇怪，招魂应该成功了，为什么没回来？”
　　“会不会搞错了？”
　　“不可能，老子吃这碗饭吃了这么久，只要监控的日子准确，这段时间里头这儿就死了这么一个人，这都能搞错你把老子这副招子挖了去！”
　　“师傅，会不会已经喝了汤了？”
　　“喝了怎么样？投了胎老子都能把人给拽回来！”
　　“师傅威武！”
　　“少拍...马屁......快找找！”
　　我确实是走开了，只不过我是往那老头的上面笔直走开的，挣脱了重力规则之后我感觉还有些新鲜，游戏玩了不少可是实打实的见着的还是这头一回。
　　离的太远听不真切了，不过我也不想听他们讲话就是了。
　　我突然又被拽回了地上，看到了那老头手中的一张黄纸上头闪着奇怪的光。
　　随后那个青年拿着手机背后的摄像头对着我大叫着找到了找到了什么的。
　　那股力量拽着我不让我行动，我原本平淡如水的心境被他们搅得有了些起伏。
　　有些愤怒。
　　这股愤怒就像是午睡被吵醒的起床气一般，能大能小。
　　大的能弄死人，小的也就一会儿就没有了。
　　由于我脱离不得，我便选择了发脾气。
　　我攥起手，一拳打过去，拳头却穿透了人。
　　好吧，我现在也许和全息影像差不多。
　　“先不要生气，我们拉你回来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跳楼...”
　　我张了张嘴，并不能说话，我现在发不出声音。他们不透过摄像头也看不见我，而那个摄像头我算是看明白了，上头有层液体，而且就快干了，应该是什么奇怪的成份在里头。
　　我决定懒得理他，于是原地坐了下来，一动也不动。
　　人总不可能耗得过鬼不是，按我在阴间的经历，我在一个地方想待多久待多久。无所谓。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老头子终究是坚持不住了，那小子的手机也没了电，我始料不及的是我居然被他们跟着那张黄纸一块儿收到了一个盒子里头。
　　“我们先带你回去，你想通了再跟我们说话。”
　　我也懒得告诉他们我不晓得怎么说话。
　　于是就这么耗着，耗着，耗到了老头子没了，青年变成了老头子，然后那张黄纸烂了。
　　于是我自由了。
　　但是我也没想好去哪儿，也没有四处闲逛的心思，只是换了个宽敞点的地方待着——从盒子里头到了房间里头。
　　那家伙带了个小青年过来，就如同把我抓回来的那个老头子带着他那样，看到了黄纸烂了之后变得非常紧张，拿着手机四处拍的时候看到了在一旁的我，戒备了一会儿发现我没有想动弹的意思后便放松了下来。
　　“师傅，这个鬼不是说爷爷拿她都没办法吗？她封印没了，不危险？”
　　“唉，这位...我都不晓得怎么说了，”那家伙对着我突然就跪了下来对着我砰砰响地磕头“姑奶奶呀几十年了你好歹开口说句话行不行啊！”
　　我摇头。
　　“师傅，她摇头了！”
　　我才发现那个小年轻居然不借助任何东西就能看得到我。
　　看得到就看得到吧，无所谓。不要来打扰我就行。
　　“居然有反应了？！”那家伙一口气没缓过来，当场毙了。
　　“师傅？师傅！师傅！！”
　　小年轻当即就给他做心肺复苏，我倒是看得明白，他死的挺挺的了，都变成鬼了。
　　“我的姑奶奶呀，你就圆了我的心愿，你就告诉我一下，当年你为啥要跳楼好不好？你晓不晓得我师傅当年的遗愿也是这个...”
　　我摇头，意思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话，也许是他会错了意，当场魂飞魄散。
　　小年轻顿时陷入了迷茫。
　　突然他眼中灵光一闪：“你能听懂我说话？”
　　点头。
　　“你不能说话？”
　　点头。
　　小年轻顿时傻眼，许久后才掏手机打电话。
　　收敛了遗体后屋子许久都没有人再来，那小年轻也不再来打扰于我，我便乐得幽静，呆了许是数百个日夜，那小年轻来了一趟，问我这儿他准备卖掉，要不要跟他去乡下住。
　　卖了以后房子肯定会变得喧闹，我喜清静，便点头同意了。
　　乡下其实也不错，虽然我活着的时候没怎么去过乡下，至少这儿夜里十分僻静。
　　“呃......这位...前辈？”
　　我转身过去，小年轻手里拿着几柱香。
　　“这个...你要么？”
　　香啊，我觉得是可有可无，你要点就点吧。
　　不置可否地转过身去，继发我的呆。
　　身后传来打火机的清脆响声，随后那袅袅娜娜的烟穿过了我虚幻的身躯。
　　似乎留了一些什么东西在我体内？
　　转头看了看小年轻，他只是闭着眼睛低头拜了拜我后就离开了。
　　看了眼香，算了，懒得探究。也没舒服或者不舒服的地方，暂且让它熏着吧。
　　之后的几千个日夜里头，他基本上每日都会过来给我上香，就算准备一段时间不来，也会提前说明，生怕我寂寞了似的。
　　后来他还又带了个小孩过来，告诉他这儿有个很佛系的鬼。但是实际上实力应该很厉害之类的话，我权当耳旁风，一个只有特殊方法才能看得到的全息影像能有什么实力。
　　我只是觉得呆在这儿还行。
　　而且这每天给我上的香逐渐的能让我触碰到一些东西而不是穿过它。
　　我依旧不能讲话，不过我也没讲话的兴致。
　　后来我才发现，那小孩居然是个女孩子。
　　那个家伙是这女孩子的爹，他死了的时候还来同我道别，求我尽可能的照看一下他女儿。
　　那女孩子给我上香，初初着上的挺勤快，还把她爹的牌位也摆在房间里，后来逐渐的便也就不怎么来了，再后来约莫也就数百个日夜来一次的样子。
　　哦对了，那女孩子，没阴阳眼的。
　　直到有一次她带着小孩子来上香，那小孩子直盯着我不放，告诉她房间里还有个阿姨在。
　　她才如梦初醒般，又恢复了日日来进香的习惯。
　　而关于我的故事也就在这么一代又一代的歪来扭去的口口相传中，变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版本。
　　我细细一回忆，也算不清楚这到底是第几代的了，反正这阴阳眼一脉相传，还是隔代传的，这点倒是有那么点点意思。不过这都不关我事。总之我在接受了他们不知道几代还是几十代的连续贡香后，终究是忍受不了这儿逐渐变得如同城市般嘈杂，于是便离开了。
　　离开屋子放眼望去，外头尽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大仙！”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大仙，你要去哪儿？”
　　我指了指耳朵便离开了，意思是这儿太吵了，我要去寻个清静之地。
　　可过不得几个日夜，我便一股被有些熟悉的力量拽回了地府。
　　那老太婆看到我，手里的汤碗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头的汤水也溅了一地都是。
　　“你......你........你.........”
　　我懒得理她，自去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继续呆着不动弹。
　　地府里僻静是僻静，可是我开始逐渐能听到一些絮絮叨叨，像是诉求，像是祈祷。
　　终究是被吵的厌烦了，便去寻那孟婆。
　　“你别过来！这没你的份了！”老太婆护着手里的汤，不给我。
　　我瞧了她一会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颓然道：“你且随我来。”
　　留了另一个她在一旁给其他的鬼喂汤，然后向另一边走去。
　　我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她蓦地停下转身向我，开口问我道：“你说不了话？”
　　我险些撞上她。闻言点了点头。
　　“你能听到祷告吧？”
　　此时此刻，那些絮叨仍萦绕在我耳畔。
　　“你已经不是鬼了，你现下起码得算得上半个仙。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香火积了多少了？老婆子我看了都羡慕。”
　　我摇头。
　　“原本老婆子见你有些悟性，想要你助我送信于秦广王，可你却另有机缘，为天师一脉所夺，继而日夜供奉香火不绝，想来已然有了仙的资格了。”
　　“一派胡言。”我心想道，便转身离去。孟婆见我不愿听她说话，便也自得了清闲，兀自回了原地。
　　清静了没几天，耳听后方环佩叮当，以为是过路的，我便往边上挪了一挪，有道是好狗不挡路不是。
　　那家伙却随我而来，行至我面前。
　　这才抬眼一看，是个极其美丽的宫装女子。
　　“小丫头，你可愿随本宫修习道术？”
　　孟婆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背后，一脚踹在我腿弯，我便跪了下来。
　　“得娘娘青睐，是这家伙的机缘福分，哪有愿不愿意的。”
　　我被强制着同意了。
　　算了，随遇而安吧。
　　“本宫名为无极，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木然摇头，回到阴间后我又忘了我叫什么了。
　　“你不会说话？”
　　点了点头。
　　“可会手语？”
　　摇头。
　　无极叹了口气，向我眉心一指。
　　便明悟了一套手语。
　　总之还是比划着向她道了谢。
　　“阳间可有心愿未了？”
　　还是摇了摇头，回到阴间我的记性又差了不少，我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许是因为我懒得去回忆的缘故罢？
　　“且随本宫而去，给你个地方安顿下来先。”
　　眼睛一闭一睁，便在了一座宫殿内。
　　“此处乃无极宫，我乃宫主，内虽有其它存在，不过不会干扰于你，且在这儿住着。”
　　谢过对方后，我觉着这儿确实是个幽静的好地方，于是便随便找了个地方飘在那里继续发我的呆。
　　说实话我挺喜欢这种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的状态，而且我也没有了作为生人时的各种欲求。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大自在？
　　无所谓，就这么呆着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无意之中发现无极立在那里看着我，也不晓得看了多久。
　　我是无所谓，她要看我就看我好了，我继续发我的呆。
　　也许是她忍不住了，我被拽到了她面前。
　　“你平时就这样？”
　　就这样。我比划了一下。
　　无极的气焰一滞。
　　“你生前该不会是个修道士吧？”
　　我不记得了。不过应该不可能，我只觉得我是个普通人。我比比划划了半天。
　　“按理来说不应该，我问过孟婆，你甫一接手汤的时候，是往头上倒而不是往嘴里灌的。”
　　这点我有印象。
　　“你可知，你这悟性不错，孟婆原先是想要动你的，不过被人给截了胡，据她所述应当是天师一脉的人，应该是想调查你的死因，只知道你是横死，但是你为何横死却不得而知了。”
　　我呆了一会儿，慢慢地记起来我是自杀的。
　　但是我懒得告诉她。
　　自从死了之后，我发现我自己就懒了很多。
　　“你可还记得多少生前之事？我观你魂魄灵体并无不妥，为何无法言语？真是怪哉！”
　　我看着她在我面前转圈圈，一会儿叉着腰一会儿扶着额头的思虑模样，说不出的有趣。
　　大抵是因为我目光还是那么空洞虚无，无极又转过身来让我看着她，然后将她自己的额头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她在一抖一抖地，反应比较激烈。
　　无极退了两步，从袖子里摸出一枚书简给我，告诉我让我学一下，日后她会来考较。
　　我不想看，我懒得动，我要找个角落发我的呆。
　　于是等她走后我便寻了个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角落，继续发我的呆。
　　“不应该，你如同此番应当早已魂飞魄散化作一团阴气，孟婆甚至不需要给你汤，你为何毫不修习也能保持自主？早知道阴间与阳间不同，若疏懒至你这大自在的程度，早已散魄化为阴气了才对！不应该！”
　　无极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我身后，对我说了一大通话。
　　随后又把我扯去了院子里。
　　“这是你们的小师妹，她性子疏懒，你们多吵扰她，有可能的话，教她开口发声，教她练无极宫心法。”
　　我看了看，院子里头那十个人模人样的家伙都是一副双目放光的饥渴模样。
　　说实话我心境又起了波澜。
　　这帮家伙吓到我了。
　　于是我自顾自地离开，却转来转去跑不出这庭院。
　　“小师妹，莫要怕生，我们都是好人！”
　　我看无极。
　　她只是摆了摆手道：“莫要作弄她过甚，阳间的天师一脉乃是我们阴间有名的刺头，却阴差阳错的供奉了她近百代人。若是她日后有了成就，你们日子好不到哪里去。”
　　“那趁现在先好好照顾一下先吧！”
　　我心下只是觉得不妙，为何一直要打扰我清静呢？
　　不是阴间，就是阳间。
　　我都死了，放过我行不行？
　　我只想要一处清静。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用手机，上班摸个鱼，更新看厨力，最低一星期。
话说写正经小说好难...
我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