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潮湿》春仅

4、第 4 章

　　周禾肚子疼，再加上睡得浅，被一道猛雷惊醒。
　　她打开灯，外面传来一道道惊天雷声和闪电。
　　春天的雷雨要来了。

　　她睡不着，索性倒了一杯热水，看书——是她在楼下随便拿了几本，消磨安静的时光。

　　雨从瓢泼变成淅沥，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映得一片湿意。

　　周禾看得入迷，玻璃骤然发出被石子敲击的清响。
　　——“睡不着？”

　　她一惊，循声望去。
　　楼下许江迎扭着脑袋往上瞧她，人蹲在屋檐下，手搭在猫身上。
　　如珠帘般的雨滴落在脚前，差一点点便要打湿鞋头。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猫也随他，不在意。

　　周禾没有回答，小幅度点了点头。

　　许江迎站起身，站在院子前。毛毛细雨浸湿了头发，面面雾雾，让人瞧不真切。
　　他笑着道：“今晚……”语速故意地迟疑，似是揶揄，“谢谢啊。”

　　周禾脸有些红。
　　许江迎好像知道她不爱说话，也没再说什么。
　　“窗帘拉好，早点休息。”
　　他不待她回答，离开。

　　周禾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慢吞吞点头：“嗯，谢谢。”

　　又看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了困意。
　　周禾打着哈欠准备关灯，想起许江迎的话，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雨还未停歇，密密麻麻，院子里的花落了一地，顺着坡流进水道里。
　　周禾明天的票，倒也不太担心。

　　气温偏低，她衬衣外面搭了件杏色毛衣，推开窗户，还是被风雨吹得打了个激灵。
　　手机里，王芝发来消息：周禾，你得回来了。
　　周禾没回，将手机扔在床上下来。

　　楼下很安静，老太太不知去哪儿了，许江迎坐在前台写作业，见她下来，头也不抬：“早上好啊，后面厨房有早餐，自己去拿，要是冷了放微波炉里叮下。”

　　周禾下意识拒绝，她不习惯旁人的好意，与自己的性格有关，和他却是无关。
　　“免费赠送。”他又加一句。

　　“那，谢谢。”周禾只好礼貌地往后面走。
　　经过许江迎时，少年套着蓝色宽大卫衣，身姿懒散没个正形，修长指骨捏着笔，行云如水在试卷上画出一个C。
　　脚底还踩了个篮球，滚来滚去。
　　一旁的许豆豆打滚、咬拖鞋，还试着跳起来咬试卷的一角。
　　许江迎用笔敲许豆豆的头：“安分点！”
　　“喵！”许豆豆龇牙咧嘴。

　　又是鸡飞狗跳鲜活的一天。
　　仿佛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闹腾。

　　周禾看着这一切，竟然觉得有趣。
　　她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一杯现磨豆浆，有韭菜盒子和肉包，还是热的。

　　她喝了一口豆浆，淡淡的甜味；又咬下一口肉包，皮薄肉多，肉里裹着葱花和油，口感很好，并不油腻。

　　吃到一半，老太太从前面进来，笑着问她：“禾禾，合你口味吗？”
　　周禾弯起眉眼：“很好吃。”
　　“那就好，我还怕你吃不习惯。”
　　“不会的。”这不是客气话。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老太太转去前面。
　　周禾小口咬着包子，隐约听见老太太又在怒骂许江迎：“你是写作业还是要玩猫？”
　　许江迎嬉皮笑脸：“奶奶，我都要。”
　　“你都高三了，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您教的。”
　　“我看你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
　　“哪能呢，我还要考个好大学让您炫耀炫耀。”
　　“……”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晚上去学校带把伞。”
　　“好。”

　　断断续续声音逐渐变小，周禾有一瞬间的走神，那就是……许江迎的父母呢？好像没听他们提过，也没见过。
　　不过念头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周禾吃完上楼，老太太问她需不需打扫房间。
　　周禾摇头：“不用。”
　　她的唇色很淡，说话时音调低柔，显得气虚微弱。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老太太嘀咕：“禾禾是不是生病了？”
　　许江迎眨眨眼：“您别问我，我不知道。”
　　老太太想起什么猛一拍大腿：“我去煮个东西。”

　　老太太做得一手好菜好饭，熟练地切姜，将姜丝和红糖丢在水里煮。
　　煮沸后她关火，喊许江迎：“江迎，你把这个端给禾禾。”

　　许江迎扔了笔进来，是姜的味道。
　　他皱了眉头：“这是什么鬼东西，您怎么从来没给我做过？”
　　老太太凉凉扫了他一眼：“等你以后娶媳妇就懂了。”
　　“这能跟媳妇沾边？”
　　“……”

　　他脑子不开窍，老太太也很无语。
　　“端给禾禾就行了。对了，我看她挺畏冷的，你去找件新外套。”

　　“好好好。”许江迎得了太皇太后的令，屁颠儿拿外套和红糖姜茶给周禾送上来。

　　天气不好，周禾不喜欢下雨天，屋里拉了窗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她不喜欢看电视，也不爱玩手机和游戏，偶尔画画设计图、看看书。这里什么都没有，她也只能看书。

　　听到敲门声，周禾不知谁会来找她，开门一看是许江迎，有些意外。

　　“这是我奶给你煮的，衣服也是她给的，怕你冷。”许江迎一口气说完，将玻璃杯和衣服递给她，“有些烫，小心点。”

　　周禾盯着红糖姜茶，她是女人，自然知道是什么。心下异样，像是被一阵温暖裹狭，令她陌生又无措。

　　只是她不喜欢姜，对这个味道习惯性地皱了一下眉头。

　　尽管她很快恢复平展，许江迎直觉敏锐，还是察觉到了：“你也不喜欢姜茶啊？”

　　周禾迟疑，却不敢点头。
　　许江迎道：“我奶奶说没什么姜味儿，你先尝尝，实在是喝不习惯就倒了。”他又提醒她，“但是你别跟奶奶说啊，不要辜负她老人家的心意。”
　　“谢……”

　　“打住。你可别说谢谢，我耳朵都麻了。”
　　许江迎一副混不吝模样，将周禾的话憋回心底，他又说，“对了，中午记得下楼吃饭。我们包餐的。”

　　周禾点头。

　　关上门，周禾将杯子放在桌上。外套加绒，是分辨不出男女款的运动服，但想来也是许江迎的，上面还挂着吊牌。

　　原本周禾不想喝的，但想起许江迎的话，还是拿起来抿了一口。

　　确实没有姜味了，甜丝丝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喝完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

　　下午许江迎去学校上晚自习，他们镇上就一所高中，管得比较严，高中生基本上都住校，只有像许江迎这样住在镇上才能办走读。

　　下着大雨，周禾隐约听到许江迎在说话。
　　“明早您就别出摊了……”
　　“我晓得的。”
　　一老一小年年岁岁都这么过，也没什么好嘱咐的，说了两三句便跳过这个话题。
　　许江迎依依不舍摸着猫头：“许豆豆啊，晚上回来教训你。”
　　许豆豆睁着一双洁白无瑕的双瞳，格外乖巧：“喵喵。”

　　许江迎笑了声，挎上书包，撑着一把黑伞，身影沿着院子的小道，慢慢往走外走。
　　雨下得越来越大，撞在伞顶，霹雳吧啦作响。

　　许江迎走了几步远，回头下意识看向二楼，窗帘拉得严实，缝里透出细微光亮。
　　他心里冒出个念头：应该加个微信的，这下雨天，有什么事还能照看下老太太。
　　转念一想又摇头，她明天就要走了，没必要。

　　许江迎的晚自习上到十点才放学。
　　走读生蜂拥往外走，下着大雨，校门口外等了一溜烟儿的家长，看到自家孩子，在雨中招手摆伞。
　　孩子在人群里眺望亲人，找到的那一瞬间眼中乍然发亮，步伐匆匆。溅起水滴落在裤腿处，丝毫不在意。
　　“爸！”
　　“囡囡，今天想吃什么宵夜，回家让你妈做去。”
　　“……”

　　许江迎收回视线，跟同学挥挥手，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往日平静的院子只在屋檐下留着一盏灯，今日却不同，二楼走道依然亮着灯，显得院子更为明亮。
　　他走进来，将伞挂在窗前落雨，许豆豆从里跑出来：“喵。”
　　许江迎看了眼二楼，捞起猫抱在怀里。
　　回到房间，轻手轻脚洗漱，在台灯下做会儿习题，然后睡觉，保证明天六点五十起床上早自习。

　　第二天大雨。
　　老太太给许江迎做早餐，一边叨叨：“这雨下得不正常。”
　　许江迎叼着油条，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扭来扭去，椅脚咯吱咯吱作响。不以为然地轻哼：“宜城哪年不是这样？前年洪水，大前年泄洪，习惯就好啦……”

　　老太太端着面回头，筷子反转往他脑门上敲打：“你给我坐稳。椅子都被你搞坏了好几把。”
　　许江迎委屈，乖乖坐好吃面。
　　老太太道：“来早了。”
　　“什么？”
　　“这雨，今年来早了。”
　　许江迎三两下吃完碗面，抽纸巾抹了嘴。
　　“早就早呗，顶多就是不能出摊子，那您老就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

　　下晚自习回来，许江迎看见二楼还亮着灯，他学了一天浑浑噩噩的，也没多在意，回房脱衣服准备洗漱。
　　想起外面还有东西没拿，光着膀子出去。
　　人刚出来，就看见周禾扶着老太太下楼，目目相对。
　　许江迎终于反应过来，她不是今天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第二反应，我草，这湿风吹过来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