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长与小男仆》枫糖与司康

3、第 3 章

　　这天清早，亚尔弗列德不等爷爷来喊就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拖鞋去开窗户，接着他就看到金发的骑士骑在马上，马在他窗下。
　　亚尔弗列德急忙打了个招呼，然后退回来，拎起凳子上提前挑好的一身衣服换上，洗了把脸梳梳头发，踩着木阶梯腾腾腾跑了下去。
　　“拿块面包，亲爱的！”餐厅传来厨娘的声音。
　　“阿尔杰大人带我去镇上吃，”亚尔弗列德叫道，“面包留给哈丁吧！”
　　等他到门外的时候，阿尔杰已经不在马背上了，他把缰绳拴在木桩上，自己则是低着头用穿着硬底皮靴的脚轻轻地拨弄石板缝长出来的小草，这幅慵懒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更迷人了。几个年轻人从道路那头相互揽着走过来，嘻嘻哈哈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亚尔弗列德恰好瞧见这一幕，他从鼻子喷出气来，在心里和自己打赌这几个人肯定是看到阿尔杰才特地绕路过来的，平时她们哪会走这条路呢？
　　不过阿尔杰在农庄其他人面前都十分沉默，寡言少语，在看到他只是冷淡地点点头后，亚尔弗列德又一下子高兴起来。
　　亚尔弗列德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从心里哪个角落冒出来的，他借着阿尔杰的力气爬上了马背，由阿尔杰牵着马往村外走去。
　　与被带着一起骑马不同，这又是一种新的体验，完全不同的感觉，亚尔弗列德也用手轻轻搭在缰绳上，低下头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瞧着阿尔杰那个随着脚步一翘一翘的小辫子。
　　亚尔弗列德又忍不住想，那些有钱的老爷太太平时是怎么骑马的呢？他们会不会就像今天的他这样，让自己的骑士牵着缰绳一路欣赏着风景。但他没问出口，怕这样的想法太可笑，被阿尔杰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头脑空空毫无眼界的小子。
　　早上的空气清新极了，还带着寒意未消的冷风迎面而来，冷不丁的一阵就让人忍不住打个冷战。
　　“有什么好法子救救我吧，阿尔杰大人，我的脸要被吹僵了——”亚尔弗列德抱着胳膊说。
　　阿尔杰就停下脚步，伸手掐着亚尔弗列德的腰把他抱下马，自己骑上去，又让亚尔弗列德踩着脚蹬坐到了他身后，待坐好后，他轻轻一夹马肚。
　　亚尔弗列德双手搂住阿尔杰，马在田野上奔跑，他快活地把脸藏在金发骑士结实的背上，他这些天，一到天黑就难受，一躺在床上就期盼天亮，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一定是去打开窗看看阿尔杰有没有来。
　　亚尔弗列德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健谈的人，他以往不是个爱说话的性格，在别院中，别人都怜惜他无父无母，到哪都用怜惜的眼神瞅着他，讲不了几句话就会提起他早逝的母亲和跟女商人私奔的父亲；在学校里更是糟心，男生们嫉妒老师表扬他，说他长得像个姑娘，应该去转学去修道院，那真是可怕，但他没法说回乡下去，老艾登总盼着他能顺利毕业。
　　但和阿尔杰在一起不同，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懂得那么多亚尔弗列德不知道的事情而骄傲自得，反而处处体贴宽容。
　　他们在镇上最贵的小店吃了早餐，阿尔杰将马留在这，店主殷勤地抱了一捧草料出来。
　　“走吧，随便逛逛。”阿尔杰对亚尔弗列德说。
　　他说是随便逛，却是目标明确地带着亚尔弗列德专门往门面最豪华的店铺去，全都是平时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黑发少年进都不敢进的。
　　而那些往日里都眼高于顶的老板管事们全都笑容满面，恨不能奔到门口，鞠躬迎接他们。
　　这些人一定是看到了阿尔杰鼓鼓的钱袋子，亚尔弗列德鼓了鼓脸颊，决新一定要做个把关人——
　　然后他就被套上了一顶好看的帽子——当下最流行的一款，在男孩们里很畅销，阿尔杰为他挑的这一顶是其中最昂贵的，之前一直摆在橱窗里当展示品，现在它被戴在亚尔弗列德头上。
　　亚尔弗列德看见店里其他几个年轻人的眼睛一下子看过来了，那眼神中的惊讶和羡慕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接着，阿尔杰又让店员拿了一套男士骑装来让他去试一下。
　　亚尔弗列德简直爱死这身颜色鲜亮的衣服了，早就把什么把关人的想法给丢到了天边，迫不及待地就去了试衣间
　　在这前边的十几年，一直过着拮据生活的亚尔弗列德还从没有这样在商铺里放肆过，他们买下了一套昂贵的骑装和帽子，将街上的小吃尝了个遍，在首饰店柜台前走不动路。
　　他们看中了一对尖晶石的耳饰，那两颗被铂金环抱的蓝宝石亮眼悦目，打造它的工匠没有按照惯例把它们打磨成一模一样的，而是保留了部分原有的特点，一个做成耳钉，一个做成短耳坠，看着漂亮极了。
　　两人对视一眼，阿尔杰又掏出了一枚金币。
　　回去的路上，亚尔弗列德还没从这兴奋中脱离出来，他和阿尔杰肩并肩走在小河边的草地上，在流水的声响中轻声交谈，河畔被冲刷得很滑，于是在某些地方，他不得不抓着阿尔杰的衣袖，或许是觉得这样不方便，没一会，他们就将手牵到了一起。
　　手与手相触碰的那一瞬间，亚尔弗列德感受到一股发自灵魂的战栗，仿佛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占满了他心里的大部分位置，他像做梦似的，一切感官放大，骑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接触的地方传过来，将他整个人都变热了，他能听见风吹过的沙沙声，听见鸟儿振翅的声音，听见靴子踩在地上的摩擦声，还有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奇怪，真奇怪，以前他也经常和好友手拉手去田野里跑，抓着小弓箭追兔子，但从没有这样的感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亚尔弗列德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心里被欢乐占据，再也没有别的情绪能来插空子了。
　　“我今天花了你这么多钱，”亚尔弗列德小声说，“阿尔杰，我以后还不上怎么办，我一个铜币都挣不来。”
　　“是我主动买了送给你的礼物，用不着还。”阿尔杰语气温和，“并且这对我来说算不上昂贵，你瞧，我有那么多金币，今天花出去的这些钱在城里一小瓶香氛都买不来。”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老师叫我们要彼此付出，你给我这么多东西，可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你吃大亏了。”亚尔弗列德嘟哝着。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要把礼物退回来？”阿尔杰问。
　　“那倒不是，”亚尔弗列德立刻否认，这让阿尔杰好奇地看了过来，“我是想说，虽然你吃了亏，但这些东西我还是喜欢，我喜欢昂贵的宝石和漂亮的衣服，喜欢花大笔钱才能买回来的东西，我是个虚荣的人。”
　　阿尔杰笑出了声，说：“那你真是诚实得不得了。”
　　亚尔弗列德把这当成夸赞，他有些得意地抬起了下巴，学着戏剧里那些以浮夸的姿态扮演贵族的演员一样，说：“虽然只是一个仆人，但我的梦想可是躺着花钱嘞！”
　　着整个假期，亚尔弗列德都和阿尔杰在一起，他们的足迹踏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假期结束，亚尔弗列德要去上学了。
　　虽然他的学校也在镇上，但他们是寄宿制封闭管理，只有放假时才会把学生们放出来。
　　亚尔弗列德提前一天开始不开心，噘着嘴吃饭，走路的时候也抬不起脚来，鞋底子趿拉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摩擦声，就连这次上学时是阿尔杰去送也叫他提不起劲来。
　　“唉。”亚尔弗列德第无数次唉声叹气，让阿尔杰有点手足无措。
　　园丁见怪不怪地抱着一麻袋泥土路过，学着亚尔弗列德的语气，捏着嗓子道：“怎么这就开学了呀——我还没玩够呢！”
　　“哈丁！”亚尔弗列德竖起眉毛喊。
　　“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亚尔，”阿尔杰拍拍他的头发，安抚道，“等下次假期，我骑马带你去林子里打猎，怎么样？捉两只兔子来给你养。”
　　亚尔弗列德佯装思索了一会，便勉强接受了这个劝慰。
　　开学的前一天，阿尔杰没有回镇上去，而是留在了别院，别院中大部分房间都封了起来，只有后面一排佣人房住着人，但阿尔杰可是都斯特来的骑士，怎么能住佣人房呢？
　　只好由两个男仆从库房搬了一个单人床出来，摆在了亚尔弗列德的房间——亚尔弗列德住在老艾登给他辟出来的阁楼中，房间里收拾得挺干净，书桌和柜子上都放着些自制的廉价摆件，阳台上是一副没拼完的拼图，床边摆着几本通用语写的书。
　　老艾登指挥着男仆把床摆好，又不放心地嘱咐孙子：“把你的书包和行李装好，别忘了带上那顶帽子，晚上不许打扰骑士大人休息。”
　　亚尔弗列德一边点头一边去看阿尔杰，然后他便猛地瞪大眼，发现这个骑士正站在他床边，一脸好奇地拿起了枕头边那几本书翻看。他跺跺脚，想现在就把书给夺过来塞柜子里去，但老艾登还在唠唠叨叨。
　　老艾登顺着孙子的目光看过去，眼神骤然严肃，瞧着孙子心虚的模样，立刻问道：“你又偷偷往家拿了什么书，亚尔？”
　　爷爷当了半辈子管家，威严当然是有的，亚尔弗列德在心里尖叫，努力让自己面色如常地回道：“快考试了，我问同学借的参考书，据说是他在都城做生意的叔叔带回来的，十分难得。”
　　“是吗？”老艾登怀疑地看着他。
　　“千真万确！”亚尔弗列德给阿尔杰使眼色。
　　“我倒是在城里见过这套书，”阿尔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是不错的学习资料。”
　　虽然阿尔杰只比亚尔弗列德大三岁，但他说话可管用多了。
　　等老艾登端着蜡烛离开后，亚尔弗列德立刻松了一大口气，忙不迭地跑到床边要把书给装到包里去。
　　“从都城来的‘学习资料’？恩？”阿尔杰把书举得高高的，笑道：“难道你们学校平时就在教你们读爱情诗和骑士小说吗？”
　　亚尔弗列德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地说：“就……就是我们十四五的男孩喜欢的，你……你都十七了，不懂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