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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端倪渐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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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尘收剑后,发现不仅楚毓已经学成,还有一人同样捧剑而立。
她的神情不算欣喜,只凝望着手中佩剑。
可在纪尘眼中,是那样的刺眼!
然后,白骄阳调整好灵府,也持剑走了过来,她看到尚未平复灵力的纪尘,以及早已学成的楚毓、洛云青二人,双眉不由压低了几分。
连洛云青也…
她说道:“云青师姐本就比我们大上一届,即便修的是灵愈,也不难看出于剑道上多有天资。”
她与洛云青对视着,一字一句:“我们自然比不得。”
洛云青不在意这些,自然也不会辩解,她就此应下:“见笑了。
偏偏楚毓插了一句:“她不过比我年长三岁,修灵早五年。”
她的话,令在场几人陷入沉默。
她似乎没说错。
寻常修仙界弟子开灵府时不过十一二年,真正开始修灵也不会早于十三岁。
洛云青同样如此,可剩下两人就不是了,纪尘九岁被带回归玉峰,在他对剑道的炙热追求下,十岁就在柳贫相助下开辟了灵府。
白骄阳更甚,尽管十三岁正式入道,十七岁才入洛水门,但她自七岁掌剑,虽吃力,却有仙草灵丹作辅,其增益不可估量。
同样被笑春秋等师兄师姐以仙露神草喂养的洛云青:……
纪尘面上不忿,他挥手将剑谱翻去下一篇,几乎是立刻就要继续往下学。
楚毓见状只好朝白骄阳看去。
白骄阳默不作声移开目光,似乎也有些置气。
几人开始第二篇的修习。
不知为何,这剑谱明明是归玉峰剑法,但似乎并不偏爱纪尘。
第一篇的剑招比较基础,反应众人的意志与根骨,第二篇则偏于灵巧,几乎不像是归玉峰的行剑风格。
一向以行稳剑风著称的归玉峰代表弟子纪尘,慢慢怀疑人生。
这几式,白骄阳更为擅长。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这一幕,白骄阳动作逐渐娴熟,纪尘在重重压力下大汗淋漓,握剑的手几乎发抖。
此篇剑招与白骄阳相合,她轻点足尖,佩剑在她手中舞转,若游龙,她身披银衣,外袍如雪,仿佛能引月华倾下。
洛云青同样得心应手,楚毓却有些犯难,她几乎下意识朝她看去。
洛云青有所感应的转身,在她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左臂。
要在平砍时避开左臂坠落,才能完整做下这一招。
楚毓再次进行尝试,在她终于从头到尾练完一二两篇后,就只有纪尘没有结束了。
这次第一个学成的人是白骄阳。
纪尘依旧默不作声,他不想再寻借口,看着石槽南侧亮起光后,又开启了第三篇。
楚毓先前看过,这是其中最难的一篇。
看着奋力练剑的纪尘,她掂量了下剑,跟着开始。
发觉楚毓渐渐有压过纪尘的趋势,洛云青有些不安。
白骄阳倒是想再胜过二人,可第三篇的确太过繁复,在出手时尤为关键,稍一不慎便会露出破绽,故而需要与自身慢慢调和。
所以只有楚毓、纪尘尚能保持与前两篇相同的学习速度。
洛云青停在了第六式,白骄阳留在了第七招,后续便需要每日的重复练习了。
只是她二人担心——
站在中场的两人几乎化为了残影,有与剑共鸣,灵府沉吟之意。
但楚毓始终快半步,纪尘虽未察觉,但若是再败给她,恐怕心中紧绷的弦就要断了。
好在楚毓心中有数,在学最后几式时放慢了速度,最后与纪尘同时收的剑。
纪尘呼气,还是没忍住看了楚毓一眼。
楚毓的灵府几乎没有乱过。
但,已经够了。
最后一篇,除了归玉峰的纪尘,都没学。
因为各门最初的剑法各异,不堪融合,若是修习旁门剑法,容易因剑心不稳而走火入魔。
所以她们三人不约而同退步,把空地让给纪尘,楚毓更是连退五步,直接依靠在了石墙上。
纪尘调整好呼吸,开始新一篇的学习。
这次没有他人干扰,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习毕。
洛云青悄悄问楚毓:“你真没学?
其实学了。
楚毓在暗处朝她比了个嘘,眼里划过狡黠。
怎么可能没学?
魔集百家所长,不惧反噬,后果由自己承担,她不怕因果杀束,自然可以尽其所用。
紧跟着,纪尘招式收尾,可最后一招落下后,他却没有调整灵府,而是瞬间暴起,朝楚毓发难!
铁剑被斩断,楚毓躲开纪尘下意识的攻击,抬手召剑。
诚剑感到呼唤,迅速飞回楚毓手中。
楚毓拆了纪尘三招,又趁机挑飞他的佩剑,让他无法再次出手,最后以剑柄相击,将他打到一旁,厌恶道:“纪尘,你还是没变。”
楚毓目光渐冷。
她本想以剑刃捅向他,但终是收手了。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尔发觉,自己回来后好像生出了些许怜悯来。
钻心的痛自胸膛传来,纪尘恢复一刻清醒,看到楚毓不加掩饰的目光,颤抖的开口:“我……”
他这是怎么了?
纪尘不知道,他出手都不能算是自主反应,反倒是像被操纵了一样。
“抱歉。”他精神还有些恍惚,声音茫然:“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纪尘,你怎么了?”白骄阳从侧面正好看到洞口照进来打在他身侧光,透过光,她看到了些不明物质。
她开口后,洛云青也迅速注意到了这一点,随即脸色骤变。
“入魔。”
她迅速捉住纪尘的手,皱着眉替他探灵,质问道:“谁想让你入魔?”
他手臂上萦绕的分明就是魔气!
只不过不是从内而外的,不知何时依附到了他身边,导致他失控。
但也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楚毓甩了甩剑:“啧,真是……更烦了。”
“不是的!”纪尘咬牙:“我绝对、不可能入魔!”
毕竟柳贫曾教导他,剑修最重要的便是不可入魔。
魔气出现的实在蹊跷!
他颤抖双唇,根本不知如何解释,尤其是几人谨慎防备的样子,更是深深刺痛了他。
他退后两步,撞上了石槽。
剑法残页感受到他周围残留的魔气,突然兀自翻动,纸上记述剑法的字纹变换,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
这页间,其他的字都跑到了别处,唯正中央,留下一句话:诚剑为证,留此人间。
纪尘念出这句话后,楚毓手中的剑受到了感应,竟又重新飞回石槽内。
这次,它像是被重新融化般,铸炼成了一面镜子。
几转变换,最后出现一个人形。
是柳贫。
四人严肃起来,也顾不上关心纪尘了,他们齐齐盯着镜中之人,看着他下一步的动作,最后得出了一个很恐怖的结论。
柳贫还在归玉峰中。
他在某个弟子的居室中,将他从床上拖拽下来,不容挣扎的、无情狠戾地刺入他胸口。
血喷涌而出,比那日他们见得还要多,可柳贫眼都没眨,就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直到血液流尽,才拖着他消失在原地。
目睹全程的纪尘,终于说不出话了,他的手用力扒着石槽的边沿,整个身子都在哆嗦。
他现在该做什么?
跟他们解释兄长不是这样的?回去跟玄应长老坦白一切?还是——
将他们杀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此想法一出,又有魔气涌现。
楚毓迅速按住他,纪尘双腕被钳制住背在身后,脸直接挤压在了石槽边缘。
“松手!”纪尘挣扎,但楚毓气劲极大,根本不容他挣脱。
“楚毓,镜面有变!”白骄阳唤她,她才把纪尘甩开,重新空出镜面。
镜中,柳贫来到了一处隐蔽晦暗的地域,他随意将那名弟子丢在地上,然后走到一个类似矮石柱一样的东西面前,坐下,仔细擦拭起来。
洛云青说:“有些眼熟。”
楚毓说:“来时路上,林西,好像有一处墓。”
方才柳贫周遭昏暗,是因为阴云聚集,挡住了天上的月亮,但此时一阵风吹来,吹去了一整片云朵。
借明月,他们看到了他面前的石柱上,刻了两个字:宋歌。
纪尘被甩了一番恢复了理智,听到镜子变化后跌跌撞撞跑了回来,看到镜子里的景象后,又一下跪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这是为何!”
宋歌的坟茔前,柳贫唉了一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古篆划下了一个狰狞的、类似献祭的阵法。
随即,他用灵力把那名归玉峰弟子扔到阵中,一圈圈的阵样开始转动,甚至有些雀跃,好像在吸食人魂一般!
那些古篆纹更是跟活过来一样,逐渐脱离阵法,漂浮在空中。
白骄阳皱眉,她指着其色若血的篆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楚毓也被此幕震骇的说不出话,半晌才回答她的问题,她说——
“……因果。”
是饮尽那名弟子一生杀孽,寄于篆文的因果。
柳贫嘴唇噏动,念了什么东西,然后这些篆文忽然失去了法力,坠落地上。
洛云青以为是柳贫失误了,可下一刻,这些篆文好像被地面吸收殆尽般,消失在了眼前。
柳贫因此获得了巨大的修为,无穷无尽的灵力添补他的灵府,满到不断溢出。
他咯咯笑了起来,阴森又薄凉,他指尖抚过石碑,对它说了句我还会来见你,随后颓丧地徒步迈出此地。
洛云青观察到,柳贫的命脉处,多了几缕血线。
她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楚毓,楚毓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白骄阳他们看不见。
只有她二人能看到。
看完了整个过程,几人心里都不平静。
白骄阳问:“那地面下有什么?掌门遗躯,断断不会留在这里。”
纪尘听了这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他附和道:“没错!师父睡在灵骨塔里,不可能在这种地方……”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可是怎么证明呢。
她的道侣,她此生挚爱之人,令她甘愿留守归玉峰的人,在她死后,以闭关为由,不惜欺瞒所有人,在这里用邪阵行灵祭。
可为何是这里,为何此处有一片坟茔?
纪尘说:“这里是禁林西园,凡归玉峰忤玉剑者,皆藏于此处。”
“师父绝对不会留在这里,但我方才观察,她的茔前土壤尚新,与其它土壤有异,倘若真在这里,也该是……迁过来的。”
纪尘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他说这话,既印证了宋歌的灵骨或许的确在此处,也说明了此事绝对与柳贫逃不开干系。
也许就是柳贫做的,也说不定。
“有两个可能。”
楚毓听后开口说:“一是,他对外谎称闭关,却在以妻子为容器,助长自己的修为。”
“你们归玉峰,上次统计弟子人数是在什么时候?”
被问到的纪尘答不上来。
他说:“……归玉峰弟子常年外出历练,从不统计进出总数。”
楚毓呵笑,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他们哪里会在意寻常弟子的生死?
纪尘调整好情绪,立誓道:“回去后,我会亲自整顿门派上下所有弟子,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楚毓不理,继续说下去:“二是,他真的很爱道侣。”
她说完这话,周围都沉默了。
三人不可置信,此话是从楚毓口中说出来的。
楚毓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随意地说:“虽不知那篆文阵法究竟为何,但兴许有转机也说不定。”
因为那吸纳因果的样子,与她杀人相似。
楚毓杀死之人的因果杀障,会归属进她的因果。
承负过重的因果,会受到反噬,根骨俱裂,又在其作用下重新愈合。
这是帝脉的命数。
而柳贫方才所行之事类似,将弟子的因果剥离,融入自己的灵府,从中获取力量,颇有些“异曲同工”。
纪尘沉默,终归逃不过自己的心。
兄嫂恩爱不是假的。
他选后者。
在他还没回答前,楚毓已经自顾自地说:“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该死。”
纪尘一怔,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残害弟子。
无论放到那个门派,都是要被严刑惩处,剔灵问斩的。
洛云青与白骄阳均认可了她的想法。
白骄阳问:“宋掌门,是你师父?”
“是。”纪尘说:“自被柳贫捡回,便认其作兄,一年后,我对剑道生出极大的兴趣,他便与她相说,允我拜入门下。”
那时兄嫂琴瑟和鸣的一年。
也是他眼中,曾诞生剑意的一年。
后来,宋歌陨道,他因年纪尚小,始终被蒙在鼓里,整件事成了门中不可提及之事,而后柳贫宣布闭关。
兄长与师父的双重离去,使纪尘处于无人监管的境地,而如此状况下,玄应长老铁面无私,只一再叮嘱他:必须像你兄长那样,成剑道,勘破剑意。
纪尘说:这也是我所愿。
因此,他的前半生中,最看重的,唯有一剑。
可再无人教纪尘具体该如何做,他为了留在门派,守着兄长的门派,只能一味练剑,甚至被寄予厚望,或成问天榜首。
可是楚毓出现了。
这位剑术平平的女修,怎能约过自己,成为问天榜首?
他不服,第一次冲动到去找她对峙,第一次贸然出手。
那次,也是楚毓第一次锋芒毕露。
纪尘失败的一刹那,眼前之人与宋歌重合,令他惊惧不已。
没有人告诉他输了该怎么办,故而,在这次受挫后,楚毓这个名字,一时成为了他的心魔。
直到绝顶,他终于还是如宋歌一般,几近陨道。
……
楚毓说:“他还会再动手的。”
是的,他绝对会再次动手,必定会杀归玉峰的弟子,所以几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守株待兔,再寻契机。
纪尘没有问为何不上禀长老,他深刻的意识到,此时这句话多么无用。
短暂的谋划分工后,几人准备离开。
起阵封补。
他们要在归玉峰无从察觉的地方,绞杀柳贫。
楚毓走在最前面,她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转身对纪尘说:“再阻我出手,我就杀了你。”
“等我问明白。”纪尘接连受到打击,整个人像神魂离体了一般。
他眸色黯淡:“等我问明白,便一切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