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婚介所》山早

44、第 44 章

　　阿连睁开眼的时候，陈婉晴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陈婉晴眼睛红肿着，应当是哭了很久。

　　没白养她。

　　陈婉晴睡得不安稳，睡着了，口中还呓语。

　　含含糊糊的听不真切，阿连想要翻身起来，却扯到了伤口，疼得阿连嘶牙咧嘴。

　　战场上的敌人，下手那是真的狠，招招致命，要不是他机灵，早就在战场上被其他道行更深的妖怪打得灰飞烟灭了。

　　阿连决心再不管妖界的事了。

　　树妖修成人形之前不能动弹，远比兽妖的修炼要难得多。倘若遇上凡人砍伐，便不知要有多少树妖遭殃。

　　阿连几千年的修为，已经是树妖里不可多得的中坚力量。

　　此去战场，阿连就已经和族长说明白了，奔赴战场，可以，但是此战无论是输是赢，往后都不许再来打扰他。

　　族长答应了。

　　阿连看着熟睡的陈婉晴，艰难地往里挪了挪。

　　陈婉晴的胳膊正好压着一角被子，阿连一动，带着被子也挪了出来，陈婉晴头一歪，惊醒了。

　　陈婉晴揉揉眼睛，睡意都没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坐起来的阿连:“阿连，你醒了。”

　　说着，眼泪就又要流出来。

　　阿连虚弱地抬手拍拍陈婉晴的背，说道:“好了，别哭了。都哭了这么久了，还不够啊。”

　　陈婉晴把脸蒙起来，闷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眼睛都肿了，我还能看不出来?”

　　陈婉晴：“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昏睡了好几天，阿连的声音都沙哑了：“好。”

　　得了阿连的点头，陈婉晴欢快地跑去拿了茶杯，然后又嫌茶杯太小了，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一个碗。

　　一碗就几乎倒掉了茶壶一大半的水，陈婉晴试了试水温，合适了才端着碗朝阿连走去。

　　陈婉晴把碗凑到阿连的嘴边，阿连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这水就像粉色的染料一样，阿连惨白干裂的唇色终于染上了正常的粉色。

　　水喝完了，阿连和陈婉晴却难得地相对无言，难诉衷肠。

　　两人从未思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猛地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却窘迫地难以开口。

　　陈婉晴捏着碗，手指在碗上一下一下地大圈。

　　陈婉晴想，阿连会拒绝她吗？

　　阿连则是抓着被子，酝酿着措辞。

　　她会觉得我是个蓄谋已久的变态吗？阿连想。

　　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肯率先开口。

　　打破沉默的是采药回来的李大夫。

　　李大夫放下竹篓，大声地朝屋内嚷道：“婉晴，来，我教你认认这几味草药，以后你可就要自己上山去采了，可真累啊。”

　　“诶，来了。”陈婉晴应了一声，火速逃离了。

　　阿连也长出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陈婉晴跑出屋外，高兴地说道：“李大夫，阿连醒了。”

　　“醒了，那不错，”李大夫打量了一番陈婉晴，见陈婉晴没有受伤，便知阿连没发狂，李大夫赞许地点点头，“去给他煎药吧。”

　　当黑乎乎的一碗药汁被端到阿连的窗前时，阿连连连摇头拒绝，说道：“凡人的药，治不好我的伤。”

　　李大夫眼皮都没抬起来，不慌不忙地回道：“可你身上地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用的我的药。”李大夫自豪地说道。

　　阿连还以为是自己命大，恢复得好，却不想竟有这么一茬。

　　阿连闻了闻药汤，才发觉药汤之中似有若无的灵力。

　　阿连幡然醒悟：“多谢李大夫救命之恩。”

　　李大夫满不在意地摆摆手：“谢就不必了，往后多帮我找些稀缺的草药就好，这对你们树妖来说，应该不难吧。给你用的药可金贵着呢，现在给你用没了，我可得再做几瓶。”

　　“那是自然。”

　　“说好了，可不许反悔。我现在就去拟单子。”

　　“当然。”

　　看到李大夫要的草药后，阿连又忽然后悔了。

　　“这着实有些……”

　　“诶，说了不许反悔的。对修行之人来说，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然心魔可就要缠上你了。”

　　阿连只好把话咽回去：“先生可有期限?”

　　李大夫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说道：“单子上草药大多可遇不可求，我也不要求你全都找到，暂且定个一年之期，你要找到个两三种吧。一年后记得赴约。”

　　“先生也知道这次草药可遇不可求，这两三种也是为难人啊。”

　　“那边是你的事了，别忘了，你是妖，不是人。待在人堆里太久了，就忘了自己妖怪的身份吗？对人来说困难的事情，对妖可不困难。”李大夫故作高深。

　　这话倒也不假，阿连终于同意，收好了单子，就着陈婉晴的手，把药汤一饮而尽。

　　这药，是真的苦。

　　连喝一个月的苦药后，阿连终于痊愈，收拾包裹准备上路。

　　那些药草生长的地方环境都极为恶劣，阿连没打算带着陈婉晴去。

　　陈婉晴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那种苦。

　　可陈婉晴也在收拾包袱，这就奇了。

　　阿连好奇地问道：“你收拾行李做什么？”

　　他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陈婉晴总不可能是在帮他收拾吧。

　　陈婉晴头也没回，三两下包好东西，不假思索地说：“我也要去。”

　　阿连皱眉：“你去做什么？这些草药都长在稀奇古怪的地方，那些地方可不是凡人该去的。”

　　陈婉晴问：“会和其他妖怪打起来吗？”

　　“不会。”

　　“那我要去。”陈婉晴说。

　　“不行。”阿连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陈婉晴说：“我小时候也挨过饿，我能吃苦。”

　　阿连被陈婉晴磨得没办法，只好带着她一起了。

　　无极山就在树妖一族的地界里。

　　阿连本来不打算去，遇上族长，便又需要一番虚与委蛇，他已然决定不再掺和妖界的混战，自然不希望与族长和族人相见。

　　可陈婉晴要跟着，其他的地方不是极寒之地，便是毒瘴之地，比较之下，先去无极山便是最好的选择。

　　阿连和陈婉晴才刚踏入树妖一族的地界，一个浑厚的声音就传来：“是阿连吗？”

　　是族长的声音，阿连恨不得装作没听见。

　　可族长当初到底在修炼一事上给过阿连莫大的帮助，阿连还是给了族长面子，带着陈婉晴去面见族长了。

　　“阿连，你终于回来了。”一个甜腻的声音响起，阿连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简直就是阿连的噩梦。

　　这是阿连一直要躲着的人，族长的女儿——月莲。

　　月莲喜欢阿连，族内的人都知道。阿连也知道，所以阿连才不愿意来。

　　看到阿连身旁的陈婉晴，月莲脸都黑了。

　　月莲沉着脸，不复方才的温柔，语气冰冷，问道：“阿连，你怎么带了一个凡人女子回来？”

　　月莲林凛冽的目光如同针扎般刺在陈婉晴的身上。

　　月莲不喜欢，陈婉晴迅速做出判断，躲到了阿连的身后。

　　月莲嫌弃地看了一眼陈婉晴，便移开了视线，像是多看一眼都会弄脏她的眼睛一般。

　　“与你无关。”阿连没打算给月莲介绍陈婉晴。

　　月莲的眼神跟淬了毒的刀一般，看得陈婉晴心里发慌。

　　“你来了。”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族长招招手，示意阿连跟过去。

　　“你就不必过来了。”族长对月莲说。

　　看到陈婉晴的瞬间，族长已经了然：“你决定好了?”

　　阿连不假思索：“决定好了。”

　　族长长叹一声：“哎，可惜了，我本想让你娶月莲，继任族长，可惜了。”

　　阿连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族长的好意：“月莲很好，但我们不合适，阿连对族长之位也没有想法，族长应当另择贤人。”

　　阿连俯首作揖，拜别了族长。

　　前来相见，也不过是出于对族长当年提点的感激。

　　“罢了，你想走，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走吧，走吧。”

　　族长背过身去。

　　阿连再作一揖，带着陈婉晴走了。

　　从头到尾，陈婉晴都没有机会说一句话。

　　“你这就走了?”月莲冲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了阿连和陈婉晴的去路。

　　阿连这才呆了一会儿，就要走了，月莲舍不得。

　　“让开。”阿连多余的话也不说了，免得再激起月莲不必要念想。

　　从前，阿连虽然躲着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么冷漠地和她说话。

　　月莲忍不住难过起来，浅浅的眼眶也蓄起了泪水。

　　小女孩问还在练习法术的少年：“阿连哥哥，我好看吗？”

　　少年诚实地回答：“好看，月莲妹妹不是族里好看的吗？”

　　记忆里的对话已经远去，抹掉眼泪后，少年的身影消失了，只有现在冷冰冰的阿连。

　　“阿连，我好看吗？”月莲再次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阿连却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哄她开心。

　　“骗子，”月莲呢喃了一句，终于放下了拦路的手，也同时放下了多年的执念，“走吧，阿连，你终于失去我了。”

　　月莲吸吸鼻子，让到了一边，再不看阿连，瞥到陈婉晴的时候，月莲还是嫌恶地“哼”了一声，扭过头。

　　阿连带着陈婉晴离开后，月莲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引得许多树妖频频侧目。

　　可想到这个大小姐的脾气，谁也不敢上前关心问候，生怕下一个哭的就是自己。

　　眼泪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眼睛转移到另一个人的眼睛。

　　所以大多数的族人，只是好奇地偷看，然后在月莲迅速地移开视线。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无法无天、没心没肺的族长女儿在今天被气哭了。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惧怕月莲，至少阿泰不怕。阿泰也是和月莲一块长大的。

　　和所有人都知道月莲喜欢阿连一样，所有人都知道，阿泰喜欢月莲。

　　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阿泰上前，递给月莲一方帕子，无声地安慰她。

　　月莲拽过阿泰递过来地帕子，难得地说了声“谢谢”。

　　一句简单的“谢谢”，便已使阿泰心花怒放。

　　阿泰知道自己比不上阿连，所有人都这么说。

　　无论是修炼的天赋还是样貌，都比不过。

　　所以月莲才会喜欢阿连，不喜欢自己。

　　阿泰认了。

　　可阿泰不理解，为什么阿连占有着月莲的喜欢，却从不接受，还带着一个凡人女子到月莲面前羞辱她，让她难过。

　　阿泰怒火中烧，可他不能在月莲面前和阿连打起来，月莲会生气。

　　小时候便是如此。

　　所有人的心都偏向阿连。

　　现在月莲说不喜欢阿连了，那他就有机会了，如果阿连死了，月莲彻底死心，他的机会有更大了。

　　阿泰盘算着，不能在月莲面前打架，那就来阴的。

　　阿连在妖界大战中才受了伤，修为大抵还没恢复过来。

　　只要阿连死了。

　　月莲哭得梨花带雨，而身旁的阿泰却带着诡异而病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