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你听见》花舞陌轩

4、ACT 3

　　ACT 3
　　凌雪绘郁闷地揉着屁股走在大街上。
　　要不是她一时没抓稳，以她的身手，才不会憋屈地掉到那个又硬又扎人的灌木丛里去呢，都怪那条床单太滑了，这次的滑铁卢让凌雪绘赌气般地发誓，她以后再也不要用丝绸制作的一系列产品。
　　尽管过程曲折，她还是顺利地从那家医院里溜了出来，凌雪绘裹紧了身上厚厚的兔毛大衣，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在她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之后，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
　　各色霓虹开始在薄薄的夜色里迫不及待地亮起，纷纷闪耀着妖冶的光芒，车声人声凌乱地混在一起，揭开了这个城市夜生活的序幕。
　　凌雪绘站在桥上吃着冰淇淋，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将剥下来的冰淇淋包装纸往桥下扔去，一边看着脚底下的湖水泛着各种灯红酒绿的微光。
　　冰淇淋滑入喉间的感觉又甜又腻，凌雪绘皱着眉头缩了缩脖子，转过头去看着那车水马龙的大街，在铺天盖地地压下来的夜色当中，拼命地表现出一种人造的生机勃勃。
　　凌雪绘心中忽然升腾起一抹厌恶的感觉来，其实她早该想到，或许是因为她心里高高的堤防，无论逃到哪里，都像在医院一样让她觉得压力罩顶，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各色霓虹的光芒逐一从她的眸中流转而过，凌雪绘木然地叹了口气，估摸着医院那边已经找人找得四脚朝天了，正要转身离开，一阵不大不小的拨弦声，忽然拨开重重的人声和车声，恍若神话里的摩西让红海的海水纷纷退让出现道路的手杖一般，直直抵达凌雪绘的心底。
　　她几乎是蓦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身后是汹涌流动的人潮，入夜繁华的街头，唯有一个少年静止着站在地下道的入口，正专注地低着头，调试着怀中木吉他的琴弦。
　　地下道的入口，人来人往，有许多人在匆匆步履间不知觉地碰歪他横放在地上的琴匣，他只是低下头去，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地扶正了，再继续弯着腰，很耐心地侧耳倾听那木吉他的弦音是否已经与标准音重合。
　　有不少学生打扮的少女好奇地放慢了脚步打量着少年，纷纷与朋友交换着兴奋而好奇的目光，少年抬起头来冲她们礼貌地微笑，女孩们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羞涩而开心的神情，并唧唧喳喳地与同伴咬着耳朵。
　　少年修长的手指逐一在琴弦上滑过，一直埋首的他终于抬起头来，唇边绽开的微笑恍若穿透云朵的第一缕阳光，他柔软漆黑的刘海下，一双黑浸浸的眸子却仿佛弥漫着终年不散的雾气。
　　那是怎样一张年轻而帅气的脸庞，恍然看去只是一个温润而美好的少年，凌雪绘隔着人群远远望去，却觉得在他那样拨云见日的笑容背后，隐约流淌着疏离和冷漠的气息，竟然与自己是那样地相似。
　　似曾相识。
　　地下道的出口，闹市的街头，一盏巴洛克风格的艺术街灯之下，少年旁若无人地开始演唱，他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扯得更加细长单薄，无数的脚步从那影子上漫不经心地踩踏而过，尽管如此，少年的歌声并没有就这样泯然于鼎沸的人声和车声当中，那么清透的嗓音和天籁的旋律，让人忍不住去怀疑他的歌声，也许不应该属于这喧嚣得失去了本来面目的尘世。
　　随着旋律逐渐高亢，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因为他清亮醇厚的歌声而驻足聆听，听众里大多数是穿着校服的年轻的女孩，她们将他几乎围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近乎于陶醉。
　　开始有人往少年身前的琴匣里放钱，五块，十块，二十块……少年的笑脸依旧纯净如初，眼神依旧云淡风轻，歌声依旧隽永而波澜不惊，并没有因为他的受欢迎而表现得更加谄媚和兴奋，女生们纷纷拿出手机对着少年咔嚓咔嚓地拍着，那样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打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不知道为什么，凌雪绘却突然觉得全身不舒服起来。
　　一对打扮入时的情侣相拥着走来，情侣当中的女生饶有兴趣地地在少年的身边停了下来，并对男友耳语了几句，那男子随即会意地露出了财大气粗的笑容，一抬手便从怀里摸出好几张粉红色的大钞。
　　男子用力地嚼了几下口香糖，扬着手里的纸钞，几乎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少年的演奏，他扯着嗓子说道：“你的声音倒是挺不错，只是唱的这歌我们都没听过啊，也听不懂嘛，我老婆喜欢周杰伦，你给来一首《青花瓷》，这钱就是你的了！”
　　几个女生都对男子投去了不满的目光，一方面又担心被他打断了表演的少年，会因为男子鲁莽的行为而生气地离开。
　　他就像是个落拓的街头音乐家，堕落天使一般的气质符合所有少女的想象，他唱歌的模样是那样纯净而不食人间烟火，他的嗓音那样清澈空灵，怎么会因为几百块钱，就让自己的歌声屈服于流俗呢？
　　所以，当《青花瓷》温柔的前奏从他的指尖流出之时，女生们纷纷流露出惊讶且失望的神情。
　　男子得意地揽住女友的肩膀哈哈笑着，和着旋律大声地打着拍子，并用轻佻的动作将那几张钞票，扔在了少年的琴匣里。
　　少年略略低头道谢，没有任何抗拒的神情，就像他从头到尾没有改变过的微笑一样。
　　在琅琅上口的旋律当中，女生们的兴致却渐渐低落，就仿佛一件隽永的艺术品，竟然沦为了随便用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她们各自推搡着，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凌雪绘一直站在那里，她的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他表情每一个微小的变化，他忽强忽弱的气场，还有他弹奏时偶尔凌乱的指法。
　　直到少年面前的最后一位听众缓步离开，他才取下了挂在肩上的木吉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子，将它往琴匣里放去。
　　忽然——
　　一只白皙纤细的胳膊竟然先他一步触到了琴匣，用力地往后一拖，少年心中大惊，连忙用力地握住了吉他的琴身，才没让木吉他就这样掉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当他再抬起头时，各种颜色的钞票纷乱地在他的眼前飞舞起来，红黄蓝绿，被河面强劲的风掠起，打着旋儿翻飞着悠悠落进了桥下的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