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半熟时》糯米甜糕

2、故人

　　陆嘉翊明显很意外。
　　“你们认识？”

　　苏蜜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朝他浅浅一笑，礼貌且疏离。
　　她的视线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划过，然后飞快地转向了走廊下的一丛蔷薇花。

　　艳丽的花朵，在夜色中摇曳着，摇摇摆摆。
　　就像她此刻的心，慌乱得厉害。

　　对面的杜钧泽依旧从容，他勾着唇，打量了她一眼，眼里淬着淡淡的冰：
　　“算是吧。”
　　他的话语模糊，语气不明。

　　“那还真是有缘呐。”
　　陆嘉翊领着杜钧泽往屋内走，边走边道：
　　“苏蜜小姐是这部新片的总制片人，杜总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她。”

　　苏蜜跟在两人身后，只觉得脚步有千斤重。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归于虚无，望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她的思绪早已飞远了。

　　他好像变了很多。
　　不仅变成了什么恒瑞集团的“杜总”，而且骨子里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一身商务精英范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鬓角都剃得干干净净，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礼貌笑容。

　　她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男人和当初那个总是露着一口大白牙的阳光少年联系到一起。

　　“蜜，你过来一下。”

　　苏蜜回过神来，就看见前面的陆嘉翊正回过头唤她。

　　因为苏蜜年纪轻，陆嘉翊怕她压不住人，在外人面前总是喊她“苏制片”，但两人私下相处时，他不喜欢太过生疏，总是喜欢称呼她为“蜜”。

　　她忙跟了上去：
　　“怎么了，陆总？”

　　陆嘉翊凑到了她耳边，低声道：
　　“梁飞好像跟人吵起来了，你去那边看看。”

　　苏蜜顺着他的视线往客厅一角看去，见那边果然围着几个人，声音也有点大，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她点了点头：
　　“好的。”

　　杜钧泽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他眉头微皱，一只修长的手忍不住抚上了袖口的那粒钻石袖扣，细细摩挲着。

　　“来，杜总，我带您去跟编剧聊聊。”
　　陆嘉翊交代完了，朝杜钧泽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杜钧泽的目光却还停留在苏蜜身上，他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她却已经迈开步子离开了。

　　他收回眼神，朝陆嘉翊点点头：
　　“好。”

　　这是一间欧式装修风格的客厅，角落里摆着一个木质长桌，上面有供客人自行拿取的酒水甜点。此刻，那张长桌旁围着不少人。

　　人群中间，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女正指着梁飞，情绪激动地质问：
　　“你谁啊？敢把酒泼到我裙子上？”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这个人怎么像个泼妇？”

　　“你说我是泼妇？”

　　“谁在鬼叫谁就是泼妇咯。”

　　眼看情况有越演越烈之势，苏蜜快走几步，拨开了人群，她看了一眼这情形，随即拉住了梁飞。

　　“什么情况？”

　　梁飞的脸气得通红。
　　“刚才我不小心把酒弄到她的裙子上去了，这个女的就又吵又叫的。”

　　美女一听这话，立马炸毛了。
　　“你把我的裙子弄脏了，你还有理了？”

　　苏蜜扫了一眼对面那位美女，心里有些疑惑，她怎么不记得宾客名单里有这个人？

　　有些脸生，应该不是圈内的明星。
　　难道是幕后的工作人员？可看对方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样子，又实在不像。
　　或许是陆总请来的朋友？

　　“这位女士，您先消消气，我让他给您赔礼道歉，再赔您的干洗费。您看可以吗？”
　　见不过是件小事，苏蜜开始打起了圆场。

　　旁边的梁飞听到这话立马不干了，旁边的苏蜜想拉也拉不住。
　　“谁要跟她道歉？”

　　那位美女的脸色本来有些缓和，见梁飞这态度，她的声音立马高了个八度。
　　“赔干洗费？你们知道这件裙子多少钱吗？你们赔得起吗？”

　　苏蜜正要说点什么。

　　“怎么了？”
　　一个冷淡的男声响起。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眉宇冷淡，气质出众，周身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人群自动散开了一条路。

　　杜钧泽的目光在苏蜜脸上扫过，随即转向了对面的那个美女。

　　“怎么吵吵嚷嚷的？”
　　他的声音懒懒的，又有几分不经意。

　　“杜总，这人把你送我的裙子弄脏了，还要凶我。”
　　美女眼睛放光，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她贴了上去，拽住了杜钧泽的衣袖撒娇。

　　苏蜜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原来是他带来的人。

　　她的手攥紧了，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看向了杜钧泽，语气平静：
　　“真不好意思，这位是梁飞导演，他刚才不小心把您女伴的裙子弄脏了。您看我们要怎么赔偿才好？”

　　杜钧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到袖口，转了转那粒袖扣，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是吗？这条裙子是意大利的知名设计师手工做的，全世界仅此一条。你们打算怎么赔？”
　　他的语气淡淡，却把“你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苏蜜愣了愣。
　　大家都是体面人，她原本以为杜钧泽会说些场面话，大家一起打个圆场，这场小风波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他们赔裙子。

　　“杜总……”
　　美女站在一旁，听到那弄脏自己裙子的年轻男人竟然这个项目的导演，她轻轻地拽了拽杜钧泽的袖子，小声道：
　　“要不算了吧。”

　　杜钧泽的眼神盯着苏蜜，见她微微皱着眉，显然有些紧张的样子。
　　他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慢悠悠道：
　　“你说算了，那就算了吧。”
　　他的语调拖长了，带了一丝混不吝，细品又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苏蜜望着他，见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她的表态。

　　大有散尽千金搏美人一笑的架势。

　　一种窒息感攥紧了她。

　　苏蜜抿了抿唇，朝他点点头：
　　“谢谢杜总，谢谢……”
　　她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美女。

　　那美女忙接话道：
　　“我叫姚姗姗，叫我姗姗就行。”

　　苏蜜礼貌一笑：
　　“谢谢姚小姐。”

　　“这是怎么了？一群人围在这里看热闹？”
　　陆嘉翊刚接了一个电话，就发现桌边的杜钧泽不见了，他四下找不见，又看这边动静有点大，就过来看看情况。
　　他扫了一眼被众人围住的四人，浑然看不见这诡异的气氛似的，笑呵呵道：
　　“正要找你们呢，刚好都在这里，去楼上喝杯酒吧。”

　　-

　　豪华别墅的二楼，散发着淡淡木质香味的休息室内，几人围坐在一张红檀木桌旁。

　　陆嘉翊一边给众人倒着红酒，一边道：
　　“苏制片，你不是一直为资金发愁吗？刚才杜总已经说了，他愿意投资这个项目。”

　　苏蜜望向了坐在她对面的杜钧泽，此刻，他正举着手中的那杯红酒，轻轻地摇晃着，
　　猩红的酒液散发着阵阵甜香，弥散到了整个房间。

　　她沉默了片刻。

　　时风的资金都砸在了上一部电影里，现在那部电影还没上，资金没有回拢，现在又要开一个新项目，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杜钧泽的投资无疑是雪中送炭。

　　纵然苏蜜再不愿意跟眼前这个男人再有牵扯，可是她很清楚，陆嘉翊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合作落空。
　　作为这个电影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她自己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苏蜜的嘴角勾起一个有几分勉强的笑。
　　“多谢杜总。”

　　杜钧泽放下了手中的那杯酒，眼神戏谑地望着她。
　　“不用客气，苏小姐，以后大家就是合作伙伴了，缺钱了就跟我说。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接着道：
　　“我有个附加条件。我要她做这个片子的女主角。”
　　他朝旁边的姚姗姗抬了抬下巴。

　　姚姗姗喜不自胜，眼睛放光地望着杜钧泽：
　　“谢谢杜总！”

　　听到这话，苏蜜还没表态，旁边一直不吭声的梁飞差点跳了起来。
　　“不行！”

　　苏蜜伸手按住了梁飞，又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陆嘉翊，见他没有出声且神色正常，她抿了抿唇。

　　“对不起，这个条件我们不能接受。这个项目的女一号我和导演已经有人选了。”
　　苏蜜顿了顿，又道：
　　“如果杜总坚持的话，有个女三号的角色倒是还没有定人。”

　　杜钧泽盯着她，她也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一个坚定倔强，一个轻佻戏谑。

　　杜钧泽那双疏离的眼里总是淬着细细的寒冰，不知怎么的，迎上了对面那双沉静的杏眼，却是忍不住春风化暖，坚冰消融。

　　他轻咳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坐在一旁的姚姗姗拉住了杜钧泽的胳膊：
　　“杜总，我……”

　　不待她说完，杜钧泽伸手打断了她的话。
　　“好，那就女三号。”

　　-

　　已是深夜，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幽暗的暖色光亮。

　　苏蜜站在空荡荡的路口，凛冽的寒风扬起了她的大衣一角，一股寒意裹挟着蒙蒙细雨直直地往衣领里灌。

　　她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
　　密密麻麻的细雨打湿了她的脸颊。

　　帝都真的好久没有下雨了。

　　苏蜜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闷头往前走。

　　刚才在宴会上喝了酒，苏蜜打算把车停在陆嘉翊这里，自己打车回去。
　　陆嘉翊的别墅在郊区的豪宅区，周围人烟稀少，很难打到车。她打算往前走一段路，等走到大路上再打车。

　　可没想到，走到半路，竟然开始下雨了。
　　淋了一点雨，再被这凛冽的秋风一吹，就像掉进了冰窖了似的。

　　苏蜜咬牙往前走。
　　夜色里，一辆黑色跑车突然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车窗慢慢降了下来，露出来一张熟悉的脸。

　　“上车。”
　　他的声音冰冷，跟打在身上的雨水一样，没有丝毫感情。

　　苏蜜没有理会杜钧泽，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身后的跑车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上车，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不过里面全是隐忍的怒意。

　　两人的视线隔着挡风玻璃和冰冰凉凉的雨幕，静静对视了片刻。

　　最后，苏蜜抿了抿唇，绕到了副驾驶那边，拉开了车门。

　　雨越发地大了，打在车窗玻璃上，淅淅沥沥的。

　　杜钧泽将一包面巾纸扔到了她身上，继续面无表情地开着车。

　　苏蜜转头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抽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你的陆总，还有那个什么梁导呢？怎么不见他们送你回来？”
　　杜钧泽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嘲讽。

　　苏蜜擦干了脸上的水，将皱巴巴的纸巾塞到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那你呢？杜总，你的女伴呢？怎么不见她跟你一起回去？”
　　她朝他笑了笑，语气平静。
　　“还是说，你着急去和酒店里的小情人约会，她在不方便？”

　　杜钧泽嗤笑了一声。
　　“你这是在吃醋？”

　　苏蜜靠在了车窗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杜总说笑了，我怎么会吃醋呢？我早就不会吃醋了。”

　　杜钧泽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苏蜜的声音浅淡，像是要融入雨声里去似的。

　　杜钧泽的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雨幕中。

　　苏蜜盯着窗外，或许是这几天的连轴转实在耗光了她的精力。
　　窗外的雨水滴答滴答地打在车窗上，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好像陷入了一场沉重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