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春和春天的尾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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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蓁蓁隔着桌子仔细打量着这个少年。
很显然他是第一次和女孩子交往，有点呆呆的。但毫不认生，一看就是被很好的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不过这顿饭吃得很沉默，因为田珠珠是断然不能容忍自己嘴里有食物时讲话的，而季鲤也因为把田蓁蓁当作了长辈的缘故，全程闭紧了嘴巴：因为方知桃评价他一高兴就容易满嘴跑火车。这也是断然不能容忍的，季鲤多次在自己想接话时往嘴里塞一片菜叶子，仅仅保持了礼貌的回应。田蓁蓁快闷出脏话来了，起身借口自己还有事，飞快的跑了。
本来就是妈妈拜托她来考察妹妹的小男朋友的，田蓁蓁才不管这十几岁小孩的初恋呢，看季鲤的样子怕是手都没怎么牵过，随便汇报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田蓁蓁毫不负责任的溜了，留下季鲤和田珠珠面面相觑。
季鲤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严肃的拷问之类的，结果本该坐主位对自己严加盘问（误）的长辈率先跑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和女孩子单独约过会啊。
于是他决定偷偷看一眼田珠珠，看她下一步如何做，谁知田珠珠早吃完了饭，正愣愣看着季鲤的头顶。这时候季鲤正巧抬头，两人目光相撞，仿佛触电似的，同时垂下眼去。
他们俩谁也没有作声，直到季鲤吃完了，放下筷子，田珠珠才小声说：“你怎么不笑啊。”
“？啊……”季鲤一头雾水，还是爽快的露出了一个笑。
田珠珠叹了口气：“为什么总觉得今天你不太高兴呢？”
她语气幽幽的，季鲤听出她有些生气了，但不理解她为什么生气，所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田珠珠的手很小，可能是因为她本身体型就纤细的缘故，再加上运动员的饮食以及运动强度，导致她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较小的那一类了。被季鲤握住了手，她挂着不高兴的小脸上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季鲤见她没有反感，笑嘻嘻地逗她：“珠珠，你姐姐会不会汇报我的坏话啊？”
这是熟悉的季鲤，田珠珠神色一松，也立刻恢复到往日的状态，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姐姐很好的，你在想什么呢？”
就这样，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到了从前，季鲤很是高兴，仿佛活了过来，拉着田珠珠去逛街。田珠珠也正有此意就顺势同意了，也不再对季鲤牵她的手感到特别的脸红心跳，而是很自然的走在了季鲤前面——像他们在冰场时一样。
然而，季鲤忘了田珠珠今天穿的是一双奶茶色的中跟小皮鞋，好看是好看，打脚也是真打脚。田珠珠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让季鲤帮忙去买杯奶茶。虽然按季鲤对田珠珠的了解，她这么爱惜体重平衡的人是不会喝奶茶的，但是架不住对于小女生和奶茶的神秘印象，季鲤也就颠颠的去排队了。
这边田珠珠在路边坐下来，立即脱了小皮鞋查看自己的脚，还好没有磨破。她从包里掏出两枚硅胶贴贴在脚背和脚踝的位置，这才放心穿了回去。
平日里田珠珠也没机会去穿什么小洋装小皮鞋的，白天上学，晚上训练，日复一日。可是小姐妹说约会还是不要穿运动服休闲装比较好，她才穿上的。
要问她为什么对约会如此重视，那还不是因为对方是季鲤。田珠珠始终记得，自己想放弃花滑的那几次，是季鲤不停的逗她笑，让她笑得都忘记了想放弃成为职业选手这件事。
“对我来说，季鲤是太阳啊。”
从他们开始交往那天起，田珠珠就把这句话设置为了社交账号的个人简介。虽然世锦赛以后经常被误认为是季鲤的粉丝之类的，但是田珠珠倒也不在乎——她本来就是季鲤的粉丝吧，跳不出3A的时候田珠珠会反复观看季鲤的比赛视频。季鲤不擅长刃跳，但是他的3A是个例外。也许还有更加优秀的3A可供参考，但是只有看季鲤跳跃时，田珠珠才有实感。她知道季鲤的肌肉如何分布，知道季鲤的冰刀是如何在冰面上滑行的，季鲤起跳时的呼吸频率也很清楚，这让田珠珠的练习变得很容易：只要模仿季鲤所做的就好了呀！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想这些时，她很灿烂的笑了。
季鲤买完奶茶回来了，田珠珠一愣：“咦，季鲤你不喝吗？”
季鲤低头看看手里，一杯田珠珠指名要的少糖奶茶，还有店员附送的宣传单。
“这……你没要啊。”
田珠珠无语，看起来季鲤这个男朋友真的多少有点呆。
田珠珠捧着奶茶一口没喝，因为她本来也不是为了喝奶茶而支使季鲤的。不过季鲤貌似很喜欢田珠珠捧着奶茶的造型，劈里啪啦给田珠珠和奶茶拍了一大堆照片，拍得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田珠珠又心神不宁起来了。
她尚年轻，并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为不太喜欢和季鲤之间的暧昧气氛，她只是下意识觉得和季鲤在一起待着应该是轻松快乐的才对，怎么能够只有砰砰心跳，陷入话都不敢说的境地呢？
于是在田珠珠的激烈抗议下，季鲤放弃了继续拍照的行为，跟在田珠珠身后帮她提东西。
田珠珠不忍心看他跟个小跟班似的跟在后面，放慢了脚步与他并排走了一路。
“珠珠你好矮。”
“闭嘴！”
田珠珠又一次，被成为她男朋友的季鲤气到了。
“为什么看到季鲤就会这么开心啊……”
田珠珠有点崩溃，她一向感情内敛，傲娇只不过是保护情绪的手段，谁知这天下午约会以后，田珠珠发现，自己开始对着季鲤的训练视频傻笑了。
闺蜜也不过是半大孩子，故作深沉地拍拍她：“你完了，田珠珠。”
“……”
一生要强的花滑运动员田珠珠决定晾季鲤一天。
不过季鲤也就真没主动找她。准确来说季鲤这天有训练，根本没空找她。田珠珠下了冰，狠狠翻了翻消息列表，发现季鲤没有发消息，又狠狠关上对话框。
她又发了一条动态：“季鲤是我的太阳，我需要光合作用。”
有季鲤的小粉丝安慰她：“没事的姐妹，休赛季结束就可以见到小鱼啦。”
小鱼是季鲤的爱称，简单粗暴的字面意思。
田珠珠看了看自己的头像，一条悠哉游哉的小鱼正在吐泡泡。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发了消息给季鲤：“小鱼！”
到了傍晚时季鲤才回复她：“咦？”
田珠珠还没打好字，那边又连珠炮一样发过来：“好可爱，珠珠你好会起名字。”
明明是你粉丝起的好不好。
田珠珠扶额。
“你下赛季有计划去札幌吗？”
“嗯，但是要通过选拔赛吧……”
季鲤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们一起去。还有世锦赛。”
田珠珠迟迟没回他，季鲤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语音消息。点开来一听，女孩子柔柔的声音：“我会加油哒，等我。”
下赛季就是札幌冬奥会了，当年北京冬奥会结束大获成功，各国申办2030年冬奥时，当地还特意摇了羽生结弦来发言，结果这位可可爱爱的在视频里表示：我也想参加。
语出惊人，当时就有人开玩笑说：传下去，羽生老师要闪耀札幌。
不过这位花滑传奇GOAT(Greatest Of All Time)当然没有真的在2030年与季鲤他们竞争奥运金牌，但是奥运仍然是奥运，仍然是众多选手的梦中舞台。
奥运会之所以是奥运会，不仅是因为它顶尖高手云集，更因为它是四年一届，因此奖牌产出率非常低。要知道，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也就是集中在年轻的那几年。奥林匹克四年一届，对于运动员来说太过奢侈了，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之失之交臂，但却再也等不起下一个四年了。
休赛季季鲤的训练尚未完全紧张起来，方知桃也整天不见人影，季鲤在冰场上独自摔了无数次，也独自去找过吕四方。结果吕四方从眼镜上面看看他：“你老师呢？”
季鲤挠挠头：“老师还有别的选手要带，我自己来就好了。”
“哦。我还以为你离不开你老师呢。”
吕四方低头写处方。
“我都十七岁啦。”
“十七岁也是小毛孩。”
吕四方写完了处方，递给季鲤。“髋关节炎，近期少上冰。”
听见吕四方不让自己上冰，季鲤有点蔫儿了。
吕四方拿笔敲他头：“我就说你没你老师不行，你又想偷偷上冰是吧，等着我给你老师打电话。”
这话像极了班主任警告小孩他要告家长，季鲤被逗得哈哈笑。吕四方也笑了，挥挥手让他走：“走吧，知道你要去奥运会，定期复检。”
季鲤走了，心中一直默念着“奥运会”三个字，心情大好。
刚开始，他只是一个从电视看见羽生结弦羡慕得不行的小朋友，再后来被方知桃带上冰去，正式踏入花滑这条路，可不太敢想自己会和奥运会三个字联系在一起呢。
不过他不知道，方知桃从一开始，就是把他向着奥运冠军的方向培养的。虽然稍微有点偏差，但是总体而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札幌冬奥会时，季鲤才18岁。对于男单的赛场状况来说，其实是一个不算很大的年纪，但是相对于花滑这项运动来说，身体已经基本发育完成，是状态定型的时候了。
但方知桃并非是出门偷懒去了，几天后她回来，就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外训，有一个公派的名额。”
方知桃拿着pad给季鲤看文件。
季鲤的目光从pad滑到了方知桃脸上。
“老师……？”
方知桃惊讶的发现他眼睛里居然开始泛起了水光。
“……”
就知道季鲤会是这个反应。
季鲤的“教宝男”称号并非空穴来风，曾经季鲤很小的时候，方知桃跟他提过将来送他外训的事，结果年仅十岁的季鲤嚎啕大哭，硬跟妈妈说老师不愿意带他滑冰了。
后来方知桃也就没提过，谁知道十七岁了，季鲤还是……
方知桃无语凝噎。
然后这天晚训结束，季鲤就堵在冰场入口处，守株待方知桃了。
方知桃因为自作主张有点心虚，只好乖乖听话跟他去了附近的小公园。
师生两个很有默契的避开了散步的人群，行至幽静处，方知桃率先开口了：“季鲤啊，你也知道老师能力有限……”
然而，季鲤没说话，只是默默走着。为了防止季鲤没听清，方知桃又说了一遍。
这次季鲤回答了：“我还没有学完……”
“这……害。”
其实还有什么没有学完的呢，方知桃本就是二流女单出身，技术强度很难赶得上季鲤这样的一线男单，而半路出家做教练，一直将小娃娃带上世锦赛，也已经是做得很不错的了，换句话说，到了极限了。
季鲤这话约等于说，我高中毕业了，我达到了清华的入学水平，但我不想念大学，因为我还没学完高中老师的所有知识。
见季鲤又不说话了，方知桃便明白他的心态里一定是夹杂着一些期待的，只是这期待还不足以让他脱离对自己的依赖而已。
于是她诚挚的请求季鲤：“你不是说要带老师去札幌吗？可是老师想要看你上领奖台，老师真的缺乏这个能力。”
昏黄的灯光下，季鲤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这个带了他十年有余的启蒙老师。
最开始见到方知桃时，她才二十出头，穿着嫩粉色的训练服，伸出手来牵着季鲤上冰。是小小的季鲤曾经见过的最亲切、最温柔的人。也许是因为灯光太暗了，方知桃的身影有点模糊，季鲤轻声说：“老师，等等我。”
方知桃一头雾水，但也只好跟着他停下来，站在路灯下。
一只蛾子跌跌撞撞的飞过来，撞到方知桃脸上，方知桃无奈的侧脸躲开，让它飞走。
“好吧。”方知桃见他不说话，决定再动之以情，“可是老师想要奥运会的捧花耶，你拿了牌子记得让老师摸摸。”
季鲤一向爱对方知桃撒娇，这下子角色互换了，季鲤有点震惊的捂住了脸。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师，你赢了。”
方知桃露出得体的微笑：“我养大的孩子，我能搞不定么？”
她养大的孩子气哼哼的走了，方知桃没有转身回家，而是继续沿着公园小路走了下去。
昏黄的路灯，照出她长长的影子，又瘦又长。
方知桃长长叹了口气。
“我也好想去奥运会啊。”
那是自然，谁不想参加奥运会、站在那四年一度的领奖台上呢？方知桃也是在职业赛场挣扎了许久的“职业选手”啊。
2029年春天的尾巴上，季鲤背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包和行李箱，踏上了去俄罗斯的飞机。
方知桃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原来森川在世锦赛时背着的包里面装的是这么些东西。冰鞋、课本、训练服……
本来方知桃想把他送去莫斯科安顿好的，谁知道季鲤铁面无情的拒绝了她，并且恳求方知桃好好照顾田珠珠。
方知桃无端吃了一嘴狗粮，当场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塞回季鲤手里，让他自个儿提。
田珠珠倒是没哭也没闹，但是方知桃远远看见她在登机口和季鲤手牵着手，后来甚至十指相扣起来。
方知桃转头对周答杉说:“有了老婆忘了娘！”
周答杉温和的笑着:“老师，你不要难过了。季鲤他会回来比赛的。”
“……”
方知桃暴起捏周答杉的脸:“你怎么也学坏了呜呜！”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春和春天的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