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滑】桃与鲤》寒露低垂

103、一些琐事（四）

　　田珠珠也愣了愣，她早听说过李瑞安是国家队比较早的一批教练，但因为并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很多时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当然也没觉得哪里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她眼前的李瑞安确实是温和的，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一直陪着自己的方知桃。

　　“方教练跟我说过，你很优秀也很勇敢，祝贺你。”于是在李瑞安的带动下，几个同期的选手都鼓起掌来。

　　“欸……我……谢谢……”田珠珠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回国后，最受瞩目的自然是季鲤、曾燃/黎百辉等奖牌得主，田珠珠倒是跟着去了不少的表彰会看热闹，但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还是头一回呢。

　　或者说，不止这一次奥运会，就算是以往的比赛中，她也一直的习惯于躲在季鲤的光芒底下，从来就没有特别为她一个人瞩目的时候。

　　李瑞安看出她的窘迫，于是示意她坐下，接着便继续讲起了另一个话题。

　　林白波戳戳田珠珠的腰：“欸，你这次去冬奥会有没有看到李诗涛啊？我哥好崇拜他的。”

　　“没……有啊。”田珠珠下意识否认了一下，又想起李诗涛确实在她面前闪过去几次，又一次甚至是可疑的揽着季鲤的肩膀路过，于是又连忙改口。

　　“他是不是特别帅？”

　　“额……是啊。”实际上田珠珠全程又紧张又压抑，压根没仔细看过几眼。

　　“真希望我也能去……”林白波叹了口气。她已经够努力了，但是3A和四周跳都没什么成功率可言，至于他哥哥林海枝，自己也跳得磕磕绊绊，完全没什么可以给她传授的经验可言。

　　田珠珠看她失落得不行，于是安慰她：“其实有点吓人，完成比赛已经耗费全部精力了，我想其实你下次选站的时候也有机会看到他的。”

　　“啊？”林白波吃惊得嘴巴张成一个很标准的o形，“你很紧张吗？我还以为你一点也不怕呢。”

　　田珠珠扯出一个很牵强的笑来。她自己回想在札幌的那些天，都觉得的有些腿软，回看自己的比赛视频复盘的时候，画面里的那个人简直陌生得不像她自己。

　　现在想起来，真是非常非常的吓人。如果再回到那一天，田珠珠大概会一下子跪在冰面上爬不起来。

　　什么索尼娅，什么小川真……田珠珠摇摇头，果然自己还差得远呢。

　　林白波抱住她的胳膊摇来摇去：“珠珠啊，你真的害怕吗？你站在冰面上就像女王一样……你听见了吗？我哥看得目瞪口呆呢。”

　　“不过还差得远吧？”田珠珠抬头看一眼还在滔滔不绝的李瑞安，压低声音。

　　“没有啊~很厉害，超级厉害！”林白波小小声的说，但语气仍旧很澎湃。

　　“哎呀，你靠太近了！”田珠珠伸手把她凑上来的脸推开，心里却心烦意乱的。

　　听林白波和李瑞安的意思，接下来田珠珠不继续拼成绩是不行了，而她自己心里的打算却很多，比如是不是应该休养一段时间，缓一缓她的腰痛。

　　前些天她刚回国的时候在诊所里遇到了周答杉，周答杉正趴在诊疗床上一边接受治疗一边捧着本书同医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田珠珠听了一回儿发现他在和那位年轻的医师聊着针灸推拿之类的事，这才恍惚间想起这医师是周答杉在大学的师姐，而周答杉的专业正是中医方向。

　　“珠珠又腰痛？”

　　周答杉见她来，脸上笑意更加灿烂。但很显然在这之前，他的心情也是不错的。

　　“嗯。”

　　田珠珠跟周答杉一起训练过好几年，但她眼里向来又只有一个季鲤，所以对周答杉同样淡淡的。

　　“恭喜你呀珠珠。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成绩。”周答杉放下书，有点吃力的伸手向医师比划，“我查过了，珠珠有些腰肌劳损，可要好好注意，否则可就麻烦了。”

　　“我自有判断。”医师虽然年纪看着不大，但做事很麻利，田珠珠从侧面看见她齐耳短发下露出一个聪明倔强的下颌，便知道她性格同样也很强硬了。她按了按周答杉的脚踝一处，周答杉痛得像一条被火燎了的鱼，“腾”地在病床上打了个挺。

　　“你的伤势可不比腰肌劳损轻。”何止不比腰肌劳损轻……周答杉的韧带和骨头都让她觉得糟糕至极。周答杉眼泪汪汪地躺回去，再也不说话了。

　　末了，周答杉还是不忘对田珠珠嘱咐一句：“要好好保护身体啊，珠珠。”

　　大概是周答杉那惨状吓到了田珠珠，她真的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是否镇定的有必要立刻继续投入全天候的训练。

　　她羡慕季鲤，自然也羡慕他能够在重要的赛季之中维持基本的健康，甚至还产生了和倒霉的周答杉同病相怜的心情中。

　　而且——

　　据樊苏的评判，田珠珠的跳跃自发力方式就有问题，所以经常腰肌劳损是必然的事。

　　她真的有必要就这样一直的练习下去吗？

　　等田珠珠思考完毕，李瑞安那边已经说完了，众人都再一次鼓起掌来，于是田珠珠也赶快跟着鼓掌。

　　林白波像莬丝子一般挂在田珠珠身上，一路跟着她回了宿舍，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田珠珠松了口气，关上门开始给方知桃打电话。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季鲤想要继续滑到下一届冬奥会，那么她也一定要滑到下一届。

　　要好好的维护好状态。

　　此次的季鲤根本不知道远在他乡的田珠珠做了个多么坚定的决定。他这天和奥列格一起复盘了在札幌的表现，接着就继续练习他的宝贝4lo去了。奥列格站在场边帮他数着每一次尝试的实际圈数。半个月没练习，季鲤的状态倒是还好，只是成功率又下去了一些，他顿时皱起眉头来。

　　“啧。”

　　又来了，他以前曾经遇到过的那种感觉，明明自我感觉状态良好，结果实际得分并不如人意。而且，AI的捕捉功能出错概率微乎其微，季鲤也明白就算有误差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数字。

　　反复翻看了好几遍录像，季鲤有些泄气，他绕着冰场边缘滑了几步，干脆停下来看着远处的卡佳练习她的3A。

　　很可惜，卡佳这一个3A也失败了。她连询问这个跳跃质量的欲望都没有，接着就开始准备下一次尝试。

　　“好累……”

　　季鲤揉揉太阳穴，转身穿上鞋套，一屁股在冰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先不说四年后的奥运会了，仅仅是没多久就要开始的世锦赛，他都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拿出什么来与李诗涛抗衡。

　　李诗涛的跳跃储备显然并不少，就目前而言他的自由滑《波西米亚狂想曲》涵盖了包括4s、4lo、4T在内的四个四周跳，季鲤努努力也可以和他难度保持齐平，但是李诗涛的pcs分很显然是远超季鲤。这一点上季鲤也不想诋毁他，看过李诗涛节目的人自然会明白为什么。

　　再加一个四周跳么？

　　季鲤只是刚有这个念头而已，奥列格显然完全不知道。他在心里谋划了一番，忽然想起自己4lo的质量下降，犹犹豫豫地拿手比划一番，估量着突然间提升难度，clean的概率有多大。

　　那么就要用跳跃失败的概率来累加。由于4lo的失败率忽然一高，季鲤算了算被肉痛得龇牙咧嘴。

　　看来还是不可行。

　　李诗涛真的那么难以打败么？

　　季鲤当然不信。2029年中国杯上，季鲤还没有那么多的桎梏，竟然一举战胜已经是世界冠军的李诗涛。概率上而言，自然是有的。

　　但此时的季鲤比那时候的他还要焦虑。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季鲤对于世界冠军的实力并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概念，反而无知无畏吧。

　　奥列格催促他继续练习，因为很显然他对今天季鲤的状态不是特别满意。这人就是这样，冰场下倒还有点儿感情可言，如果不能达到他预期的目标，可就没那么好相与了。季鲤早已习惯，对于奥列格这种铁面无私的行为倒也不觉得奇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重新踏上冰面去。

　　他很能理解奥列格的这种脾性，毕竟在他这个年纪，别人是越向前走，人生越是丰满热闹，只有奥列格这样的人，逐渐丢失了身边所有人，慢慢的变成孤身一人。

　　他对奥列格的那段婚姻同样有所耳闻，同很多人失败的婚姻一样，奥列格的前妻离开他的原因也是“冷漠”。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奥列格的背影上飘过。

　　“但是来得正好。”

　　连这个都不能战胜的话，还能如何面对李诗涛的压力……

　　避开时不时从身边掠过的几个小选手的滑行路线，季鲤再一次集中精神，以他无数次所做出的姿态起跳——

　　奥列格眯起眼睛看着他身影破空飞起，在那片空旷的冰面上急速旋转又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冰了。这次很接近了，季鲤的这个4lo差不多恢复到他赛前的状态，奥列格露出一丝微笑，但季鲤自己却冷着一张脸埋头向前滑几步，他大概有点数，也不打算去问奥列格这个跳跃如何。

　　在札幌的一段时间没用AI辅助判定跳跃质量，也就那几个跳跃之后，季鲤差不多就能把机器抛之脑后了。

　　下一个4lo，季鲤显然轻松很多，大概是上个跳跃给了他些许自信，虽然有点可惜的摔了，但奥列格一眼看出这小子心态稳定得很，于是放心的继续看下去。

　　他自以为在冰场上，自己不能够称之为“无情”。眼下，他也是满怀希望的站在冰场旁看着季鲤的呀。

　　这本身就是一种感情。至于其他的，自然是要交给他年轻的选手来展现了。

　　今日的训练计划就是跳跃，也是季鲤自己提出来的。那双眼睛里闪烁的难道不是热情和勇气吗？所以，严格如奥列格，他的冰场上从未缺少过感情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只是外人无法理解罢了。

　　直到这天晚上季鲤结束练习在“新星”门口等着林霖来接他的时候，他仍然在思索着后半段练习的4s到底有没有质的问题……当然，那是因为今日的莫斯科忽然间又下起了暴雪。

　　“嘿！”

　　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季鲤头也不回，只答道：“晚上好。”

　　他只道背后是卡佳，却没想到接着一条胳膊揽住他的肩膀，这身高很显然并不是卡佳那样的小女孩……

　　“你……”

　　竟是阿莱。季鲤很头疼。

　　阿莱这小子竟然能惟妙惟肖的模仿女孩子的声音。也不怪季鲤头也不回就断定背后是卡佳，毕竟和他熟悉的女孩子中，这时候只有卡佳在冰场。

　　“你今天太紧绷了，别那么严肃啊。”阿莱捏起嗓子继续学卡佳说话。不得不说，他的模仿天赋倒是一流的，明明是外国人，但却把卡佳那略带口音的英语学得又八成像。

　　季鲤瞪他一眼，阿莱想起季鲤那一拳，乖乖变回了原本的声调。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他举手投降，毕竟季鲤生气起来可不止揍他那一个办法。

　　“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走一段，现在看来做不到了。”阿莱腆着脸皮交代来意，接着他伸出手去试图接住门廊外面的雪花。可是莫斯科的暴雪可不是他在家乡见过的那种毛毛雨，阿莱伸出手去，立刻被刀子般的雪片打得“嘶”了一声。

　　季鲤不置可否，毕竟阿莱很久没来骚扰他，他已经没那么过敏了。

　　阿莱见他不说话，于是一把抓住他的手，开始掏心置腹：“我真的知道错了，季鲤，你可不可原谅我？我是真心想要和你一起训练的，季鲤啊，我……”

　　季鲤猛然被他这么一抓，条件反射般原地后退一步，抽出手来：“你干什么……唉，我知道了，可是你要跟奥列格的话，你大可以自己去和他谈。”顿了一下，他还是微微皱起眉，因为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为什么一直纠缠我呢？我决定不了奥列格的事情，你在‘新星’的时间比我还要长呢……”

　　他嘀咕了几句，这时熟悉的车远远开过来，他大松一口气，迅速跳上车去，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尽管这场夜雪来势汹涌，但季鲤隔着车窗看去，阿莱竟还站在“新星”那并不保暖的门廊下，远远望着林霖车子的方向。

　　他今日的回到“新星”的温馨和激情到此完结。季鲤大叹一口气，觉得回来训练倒也不一定会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