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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一些琐事(二) ...

  •   “好呀好呀。”

      此时的季鲤还不知道即将迎接他的是什么。

      周天才今天不在店里,但周答杉很熟悉他的店,季鲤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拉着林霖进去了。

      等菜上桌,季鲤这才大吃一惊:周答杉点了一桌子红彤彤的辣菜,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盆水煮白菜,好像是周天才的新发明,别人家是水煮鱼水煮肉,可周答杉不爱吃肉,于是周天才便拿鸡腿肉和鸡胸肉泥吊的清汤来做水煮白菜的底料。虽然看上去只是一盆平平无奇的白菜,但实际上却不失肉食的鲜美,也没有恼人的肉腥味。

      ——于是周答杉吃得津津有味。

      “……”季鲤瞳孔地震,想起周答杉十几岁的时候吃个川菜馆的凉拌菜都要过水洗洗,在训练期间好像也吃得非常清淡,这面不改色心跳不跳吃辣的习惯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很快周答杉还是被辣汁呛了一口,抱着杯子痛饮几口凉白开。

      “你……辣就别吃了。”季鲤看他满脸通红,眼泪涟涟,有些不忍卒视。其实他知道白菜和肉类可不一样,虽然不能吸收汤汁,但那辣油沾在叶子上咕噜咕噜滑进喉咙,比收敛在内部的辣汁还要呛人,连季鲤这种并不怕吃辣的人,都得小心几分。

      林霖手疾眼快去倒了新的凉白开给他,周答杉咳嗽两声,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

      良久,他才慢慢擦掉被辣出来的眼泪,吸吸鼻子:“没吓到你们吧?我不小心呛了。”

      季鲤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要安慰周答杉几句,但去了札幌的人终究是他,他安慰个什么劲儿?还是别提札幌那破事比较好。林霖倒是冷静得很,慢条斯理地嚼着一根白菜茎,在桌子底下给季鲤衣角一拽。季鲤不明白什么意思,转头看他。趁着周答杉低头吃东西的功夫,林霖无声的用口型说:“别说话。”

      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虽然周天才家的菜口味比他们十年前吃的那顿要好得多,但季鲤有点食之无味。天知道每次准备比赛期间季鲤有多馋这一口,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周答杉的情绪吓到他了还是因为这两天忽然清闲下来,季鲤吃了两筷子,便不吃了。

      他咬着筷子看周答杉。他在决定退役以后显然清瘦许多,即使没有特意控制饮食。

      周答杉也看到季鲤停筷了,倒是没有催他继续吃,而是微微一笑:“小鱼会去世锦赛吧?”

      “嗯……基本上决定了。”

      季鲤有点迟疑的点点头。

      世锦赛?上次世锦赛他还是和周答杉一起去参加的呢!

      “好。”周答杉继续埋头吃饭。

      包间内气氛莫名沉寂下来。

      这时有人敲门,季鲤下意识应了一声,开门进来的竟是周天才。

      他胳膊底下夹着什么东西,外套都很明显不是这个季节的,大概是在家里的时候被通知季鲤来了,所以立刻跑过来。

      “小鱼啊!想死我了!”周天才第一句话就是季鲤。林霖很少见这样夸张的人,惊诧的抬头。

      周天才扑过来抓住季鲤的胳膊:“你太强了吧!我的天!我和答杉一起看你的比赛,答杉都感动到哭了!”

      本来埋头吃饭的周答杉差点没一口白菜呛到。

      “我……咳……我当时很感动。”

      周答杉终于缓过来,补充道。

      明明被揭老底的是周答杉,但季鲤却坐立不安起来了。他也捂脸尬笑。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周答杉好像一直只是沉迷在他自己的花滑里,也没如此关注过季鲤,季鲤倒也觉得有点尴尬。

      可周天才并没打算停嘴。他拉了张凳子在季鲤旁边坐下:“小鱼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比答杉莽多了,真是……”

      季鲤小时候确实比周答杉莽多了。不过也印证了那句“无知者无畏”,如今季鲤懂得些人情世故,反而经常尴尬了。

      最后还是从周天才嘴里得知了周答杉的事。周答杉决定退役以后在家躺了两天,然后就接着去冰场训练了。周天才以为他说的是一时气话,结果周答杉回答没有改变主意。关于滑冰的事,他是这样解释的:

      “我并不是从小就参加比赛的,但是我确实是从小就开始滑冰啊。”

      周天才不理解他说的什么,又不敢插嘴,毕竟周答杉退役和做的事都有些莫名其妙的。

      周答杉在旁边听着,只好“呵呵”笑。夹菜的频率倒是越来越快,大概是也觉得尴尬。

      季鲤听了一会心里发乱,等周天才拿着他的签名满足的退出包厢,他犹豫着问周答杉:“真的不和我一起去世锦赛吗?”

      “……”周答杉沉默一会,半开玩笑般回答,“小鱼你多大啦?比赛又要老师陪,又要我陪?”

      “好可惜啊,答杉。”

      季鲤没心情和他说俏皮话。见识过李诗涛、森川那种顶级选手之后,他还是觉得周答杉的表现力绝不落后于他们。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小鱼,我想过了,在这条路上我确实不够幸运,也许在其他地方我会是幸运的。”

      说完周答杉又低头夹菜。

      啊啊,这话倒也说得没错。季鲤想。

      可是,为什么周答杉明明在笑却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呢?

      “好辣。”

      周答杉低声说。

      然后他真的哭了。

      那天方知桃回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因为李瑞安走后王光华回来了。他看起来就情绪很糟糕,方知桃眼睁睁看着他把手里的笔用力按在烟灰缸里。

      “……”

      她瞪着眼睛,努力憋笑。

      最后王光华摁了半天发现自己拿着一支笔,人都傻了,转头一看方知桃偷笑,怒从心头起,于是三言两语把方知桃打发走了。

      方知桃开车回家,天边夕阳如炙,红得刺眼。她眯了眯眼,一脚油门踩下去,试图逃离这干扰她视线的太阳。

      冬奥会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方知桃没感觉到轻松,反而是接踵而来的一堆事让她心烦意乱。

      还有……李瑞安送给她的“荣辱与共”四个字。

      原来……别人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对她失望。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方知桃的血液都有些沸腾。

      有什么被她自己尘封起来的东西逐渐暴露在了空气里。

      季鲤送来的东西是一幅装了框的巨大风景画,据说是季芸在乡下闲逛的时候遇到的一个画家特意给她画的。内容就是那天札幌漂亮的落日,因为前一天刚下了雪,所以那片田野里白茫茫一片,一番萧索之景却被画面正中橙红色的夕阳给染得温暖起来。田野旁边的小路上有几个行人,发梢也染得红红的,叫人看了暖呼呼的。

      当然,这画很漂亮,但季鲤也不明白这张画是什么意思,总之季芸写了标签大概就是觉得适合方知桃吧。不过方知桃竟然意外地非常喜欢,季鲤不明觉厉,不得不承认季芸眼光比自己厉害。

      看完了画,季鲤被杯子里的水也喝完了。他只好看着方知桃忙前忙后摘下几个小装饰,试图比划一下这幅画挂在哪里。

      终于,他鼓起勇气开口:“那个,老师……”

      “怎么了?”

      方知桃很自然的转过头来。

      “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什么?”

      “那个节目……”

      季鲤惴惴不安的提醒她。

      “啊……”

      方知桃一下子想起来季鲤突然发给自己的那个链接了。如果是之前,她还得纠结一番,不过这次她丢开那幅画,在季鲤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季鲤明显精神一振,猛地坐直了,看表情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别紧张,老师又不吃人。”方知桃见他神情严肃,忍不住逗他,“小鱼,我需要和你说明,并不是老师怀疑你,只是有些事也不是老师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

      季鲤低头。

      “老师确实怀疑过你……老师向你道歉。”方知桃见季鲤脸涨得通红,大概是被第一句话吓到了,赶紧补充道,“我保证绝不会再怀疑小鱼了!昨天,就昨天珠珠和我说了,确实是她乱发脾气,老师真的……很抱歉。”

      半晌,季鲤才抬起头来,两只眼眶红红的:“可是老师,你还是不信我。”

      “啊?”

      “我真的是为了老师而滑冰的。”

      距离方知桃上一次听见这句话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是再次听到还是非常震撼。这一次不是在电话里说出来的,而是面对面的对峙,方知桃只好拿手指间敲敲玻璃杯的杯壁,缓解震撼的心情。

      “老师能理解……但……”她自己的心结倒是略有松动,但季鲤这想法……

      可能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吧?谁会把前进的意义全部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说起来很怪,她只见过有人为了家人和爱人或者支持者而奋斗的,却没见过把这种东西寄托在教练身上的。

      “老师也很珍惜小鱼的心意,但……世界很大……或许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季鲤大概是思考了一下,觉得方知桃说得不无道理,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老师,带我看到世界的人是你。”

      方知桃哑口无言。

      世界很大,但是方知桃是带他看到世界的人。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虽然本质并没有变。

      季鲤接着摇头。

      “这件事很可怕吗?为什么老师一直觉得不能相信我呢?”

      当然,一般而言这件事一点也不可怕。方知桃有理由相信如果有一天季鲤在别人面前说出这句话,也只是一番感天动地的师徒情谊佳话。

      “好吧。”她叹了口气,放下杯子,岔开话题,“你们在我这吃晚饭吗?”

      “不了,老师。”季鲤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坚毅得快要发光了。“我刚刚想过了,老师,大概是我还不够强。”

      “这是?”

      方知桃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大概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我要带你去看看更大的世界,等我变强了,就能证明给你看了。”

      “??”

      “奥运冠军。”季鲤说着兀自勾起嘴角,仿佛想到了另一个完美的答案。“我要拿到奥运冠军!”

      天知道这孩子把方知桃的话误解成什么样子了。方知桃打断他:“等等,你已经是有奥运奖牌的人了……”

      依稀记得,季鲤小时候也说过这种话……突然表决心这种事……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那也很好。”季鲤笑了起来。“要是老师可以相信我的话。”

      方知桃笑笑,不置可否。

      本来以为季鲤在见识过更大的世界以后会明白老师只是个起点,世界上还有更多值得他为之奋斗的东西……但季鲤的决心让她吃惊。

      倒也说不出“让我看看决心”之类的话,但方知桃知道此时还是闭嘴的好。

      “荣辱与共”吗?虽然目前方知桃还是没法接受这种思维,但也许她也该试试看。

      靠近一点点也好吧。也许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没多久之后季鲤就收拾行李回了莫斯科。奥列格显然已经好好的度过了他的低谷时期,季鲤踏进“新星”大门的那一刻,被人用礼花喷了一头彩色纸屑,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奥列格一把抱住了。

      “咦?等等……”

      季鲤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看见一个金发姑娘举着另一支礼花筒朝他走来,挥舞着手脚试图制止,但那姑娘笑得十分狂妄,见奥列格深情拥抱着季鲤,于是对着季鲤的脑袋和奥列格的后脑勺开炮。

      纸屑飞溅,季鲤举双手投降:“饶命!”

      那姑娘正是卡佳。她哈哈大笑起来。

      奥列格后脑勺挨了一记也不生气,他无比热情的祝贺季鲤:“恭喜!欢迎回来!”附带着很大力的拥抱。

      季鲤被他热情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在奥列格的指引下,他发现奥列格早就把季鲤的照片镶进大门内侧的展示柜里,是以表示他对季鲤的自豪。

      季鲤仔细端详自己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却意外发现旁边的森川翻了个白眼。

      他有点想笑,但注意力那两个被奥列格带回来的小孩中的一个吸引了。季鲤余光看见她怯怯躲在楼梯旁边看自己,于是冲她招招手:“嘿。”

      那孩子眼睛一亮,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却没顾及她的小伙伴,那藏在楼梯下面的另一个孩子猛然失去支撑,摔了出来。

      季鲤哭笑不得,想去扶她,结果她一声不吭的自己爬起来,脸上没表情,然后掀起薄薄的眼皮子看季鲤一眼,缩回楼梯底下去了。

      “啊啊。”季鲤大窘,因为他发现这孩子也太像森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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