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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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闻言，很快就想到了那两节在瞬息之间便衰老干枯的根须。
草木是何其敏感的存在，遑论枝条被含住的月季，舌尖舔舐过叶芽的酥麻感叫它彻底软了身子，翠绿的叶表忍不住开始吐露水珠，又变得湿漉漉了。
“你越境的时候应当是没受到什么阻力的，”花神低笑，“毕竟天道设立那墙，旨在圈禁殿内的神明，并非是要阻拦外来客，何况…”
许是认真聆听，又或是不耐被这般亵玩狎弄的缘故，月季微微松开了先前紧紧捂着不放的地方，花神的视线因而便落到了那躲藏在层层枝叶下的新枝上。
肉嘟嘟，水嫩嫩，软乎乎，带着月季特有的清香，以及…稍触即碎的脆弱感。
是与贫瘠的焦壤格格不入的花枝。
向来洒脱肆意的花神突然萌生了些许的茫然——
明明是他哄骗这朵懵懵懂懂的小月季，把它扣在天境，又不断地给予暗示和诱导，现在，它终于要走向了那条既定的道路。
可为何自己却并不满足？
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花神感受到的只有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荒谬。
花神试探性地伸手，似乎是想触碰这近在咫尺的新芽。
“因果相续，无间断义。”[1]
这是天道任命他为花神时下的唯一一道批语。
可能是活了太久，就算是神明都难免会生出妄念。
是他僭越了。
花神自嘲笑笑，悬在半空的手指稍稍回缩，转而覆上月季缠在他身上的软枝。
“除却神明，私闯雪神殿的生灵在离开那里后都会衰竭而亡。”
“我…”
“吞吞吐吐的作甚？”花神松开了月季，“你既不愿回去，便是有了决断，我自然也不会强求。”
他脸上仍旧挂着温润的笑，一如初见。
“我…”
我前世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我和雪神，和你，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见到你的眼睛我总会觉得很悲伤？
它原本想问的有很多很多，可见到这个如初融春水的笑后，便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月季不是牡丹，也不是玫瑰，月季就是月季。
既知去路，莫求归途。
“我还能见到你吗？”
花神的笑容微顿，他深深地看着眼前娇小的月季，蓝绿色的眸子中似有群星闪烁。
“小月季，脚踏两条船可不是好事情哦？”花神说着便要起身，“当然，你的请求我总是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再见了。”
月季看着花神即将离去的身影，有些怔楞，它缩了缩被花神吻过的枝条，到底还是选择遵从本心，说出了埋在心底的话。
“你有名字吗？我是说，除去花神这个称呼。”
“嗯？问人家前不该先自报家门的么，”花神侧过头瞥了眼月季，“你有名字吗？”
“我…”
花神似乎并不在意月季的回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神明是没有名字的哦。”
有了名字，就与这尘世产生了牵连。
尽管是化身，但神明依旧是万物运行的法则，因而不需要任何的羁绊。
……
自这日起，月季便没用再见到过花神。
尽管息壤中的营养和水分用之不竭，但月季的特殊体质注定它很难积蓄营养，因而只能不眠不休地重复着吸收-同化的动作，再无暇顾及其他。
于是心思细腻的玫瑰敏锐地察觉到，那原本近乎消融的透明冰膜似乎再度覆盖了月季。
又是满月之夜。
是时候告别了。
月季看着自己孕育出的花苞，暗自想道。
它伸出枝条，轻轻地戳了戳玫瑰垂落在地的长枝。
“红缨，我的花要开了，就在今夜。”
月季在与世隔绝的荒原上长大，因而也就不知道分别时应该说什么，但它却总觉得少了什么，想了想，便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你。”
却不料玫瑰并未睡着，“你那晚与花神的谈话，我听到了”，她反卷枝条，将月季即将抽离的枝紧紧钳住，“我不是和你说过，”夜风中，玫瑰的声音是那样的颤抖，“我们草木，最忌讳为谁开花！哪怕是神明也不行！”
“真是…真是冥顽不化！”
“红缨…”月季又抽出一根枝条安抚性地拍了拍玫瑰，“你还记得黄玫瑰心心念念的牡丹吗？”
“你别想靠别的花来转移话题！”玫瑰却气恼地拍开月季的枝条，并不肯搭茬。
“我见到的牡丹虽然死去多时，但依旧是漂亮的热烈的，就像正在燃烧的火焰，”月季却无视了玫瑰的抗拒继续说了下去，“黄玫瑰是怎么向你形容牡丹的？但不论形容，总归都是漂亮的，或者高贵的，对不对？”
……
上天入地，再也寻不到那般雍容华贵的牡丹了。
你莫不是诓我？我都问过其他玫瑰，这园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牡丹！
那般热烈骄傲的花，只要看上一眼，到死都不会忘怀，又怎会是我的幻觉呢？
……
玫瑰冷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觉得我会是牡丹吗？或者说，牡丹会是曾经的我吗？”
凡尘众生，皆有轮回，如果是月季提及的是别的花，玫瑰或许还会相信，可它偏偏提及的是牡丹——
你既然信誓旦旦，认为你回忆里的牡丹就是真的，为何不去问那无所不知无处不在的天道呢？
我问过花神大人，他说，花道轮回的名册中，没有她，我想，或许牡丹只是离开了。
我看到的牡丹早就死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
“疯了，真是疯了，我原以为黄玫瑰就够怪了，未曾想你比她还要疯癫，什么荒谬的话都说得出口！”
“红缨，这是我选的路，”月季见玫瑰不信，便只好转了话头，“不论什么结果，都合该是我受的。”
玫瑰也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取闹，可她又怎么忍心亲眼看着月季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重复…她曾经犯过的错？
“你就…非要去对面不可吗？”
“谁让我就看见了他呢？”想到一身素白的雪神，月季便有些心神荡漾，忍不住发出咻咻的笑声。
“你…你这分明是动了情思，生了凡心。”
“我不知道什么是情爱，也不知道是否像你说的那样动了凡心。”月季晃了晃枝条，带着几分渴慕地看向不远处的白墙。
“我只是觉得，或许他...刚好缺一朵月季。”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