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小仵作］朝暮里》江时月

2、秘密

　　“他曾自诩洞若观火，不过是隔着千山万雾借人间朝暮，如今为她跌进红尘，才是秋水揽星河，远辰落身侧。”

　　“心若有住，则为非住。你携来清风明月，从此我学会丈量相思。”

　　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暮春时节，比乍暖还寒时节多了几许温煦，瑾瑜和景翊自长安近郊查探案情后驱车返回，此处溪涧蜿蜒、茂林修竹，无丝竹管弦之盛，但却格外有镜底桃源之妙。

　　因事前排布思虑周全，这次的取证也是尽在瑾瑜掌控之中。山路颠簸，摇晃间景翊的腰间掉落下一枚小小的平安符，看起来应是有人特地为他求的，景翊颇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捡起，快速别进腰间，“这难道是哪位我不识得的小娘子送的？”瑾瑜抿起嘴角，打趣地说道。

　　“我的王爷啊，您是嫌兄弟的命太长是吗？除了咱们家夫人还有别人吗？”景翊口中说的正是冷月，两兄弟相视会心一笑。

　　许是冷月挂心他探案时碰到穷凶极恶之徒，才让景翊总是贴身携带，瑾瑜想起当年在黔州时，胭脂水粉都不得楚楚的心意，她又素来不信这些，只相信证据，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这样想着，瑾瑜居然有那么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小失落。

　　回到长安城里后，瑾瑜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新开的鼎泰楼旁边，自从如归楼出事后，鼎泰楼便是城里最时兴的酒楼了，恰逢里面也有地道的黔州菜，瑾瑜一得空便会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回去，还有萧家馄饨、白莹如玉的庾家棕子、樱桃毕罗、冷胡突鲙、连蒸诈草獐皮索饼……而楚楚巧手，总又能找到些更好的做法，同时又顾着瑾瑜的胃疾。

　　其实现如今三法司和府里谁人不知道，除了王妃亲手做的菜之外，王爷不曾夸过旁的，不论景翊拿出什么模样的压箱底的宝贝，王爷都会淡淡地说：与楚丫头做的比略逊一筹。

　　瑾瑜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起也是一个春日，彻夜查案后，楚楚就是这样立于车下，仔细叮咛他要好生休息。他从怀中掏出那方帕子，虽洗得有些发白，上面的绣样却清晰可见，他不必再把手放在胸口感受那股温热，汩汩跳动的，是绵延不绝生生不息的欢喜。

　　瑾瑜回到府上时，楚楚正在张罗着各色面食，她总说瑾瑜的胃就适合多吃些温和滋补的饭食，家中餐饭总是忌油腻忌生冷。楚楚远远就瞧见瑾瑜手里拿的吃食，一路小跑扑到瑾瑜怀里，旁边的侍从婢女早就见怪不怪，皆是低头一笑。

　　“王爷，你又带回来什么啦？你是要让我变成一头小胖猪吗？”

　　“谁敢说咱们楚丫头？”瑾瑜佯装眸色冷冽，更惹得旁边的婢女窸窸窣窣发出笑声。

　　晚膳后，楚楚想要摘写新鲜时令花瓣酿酒赠予冷月，瑾瑜便含笑目送楚楚蹦蹦跳跳离开。他曾自诩洞若观火，不过是隔着千山万雾借人间朝暮，如今为她跌进红尘，才是秋水揽星河，远辰落身侧。

　　瑾瑜在书房翻看一些旧书，拂去轻尘，旁边一个小匣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书房里的一应陈列他从不假手他人，恐怕这个小匣子是楚楚放在这里的。他以为是楚楚落在书房的，轻轻打开扣子，映入眼帘的不过几页练字的纸，并无稀奇，但那多年断案的一点直觉引得他继续，下面的这一幕却从未在瑾瑜的思量里。

　　那练字的纸不过是障眼法，下面齐齐地摆着一排平安符，新旧不一，却看得出都被主人妥帖保存，平安符所求为何还是个谜团，只是每个平安符都用极细的丝线绑上一张纸：四月初六、五月初十……

　　这一个个时间看起来毫无规律可循，瑾瑜握着匣子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已经发白，他的脑海快速闪回这些日子，原来……这些日子与自己办案的日子不谋而合，这些日子的案子都不比寻常，不是凶险异常便是扑所迷离……

　　原是楚楚每次为他特意求的，但她却从未赠予瑾瑜香囊、平安符此类事物，她怕瑾瑜身上有贴身随带之物，被歹人寻住机会加害，连家中的采买她都不敢固定一家，每次瑾瑜带回的外食，她也都细心检查，不敢有一丝怠慢，甚至，她从不敢透露出王爷的喜恶。

　　红日沉沉落入大地，瑾瑜看着兴高采烈回来的楚楚，忍不住想逗逗她：“王妃，你最近可有什么秘密？”楚楚看着突然客气的王爷，不明所以，“我没有啊王爷！”

　　“还打算瞒着我呢？”瑾瑜用手指轻扣着桌面，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委实有些吓人。

　　楚楚转着眼睛，好似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坦白，揪着衣角，“我……我就是上次和你说要看一份案卷，其实是在看一本判官的话本，但是不喜欢他，我就喜欢你！”

　　“还有……还有就是，我说着府上不能有贪凉的餐食，但是我求连翘姐姐去买了冰渍樱桃，这件事我没告诉你……我错了，以后我不会了……”

　　“可是，可是王爷你都是怎么知道的啊？”楚楚委屈极了，觉得怎么天底下怎么什么都逃不过王爷的一双慧眼。

　　瑾瑜终于忍不住，用手捏捏楚楚圆鼓鼓的脸颊，本来天气就和暖了许多，加上刚才的紧张，更爬上了几朵红晕。“我说的不是这些。”“王爷！”

　　“楚楚，我有个秘密，想与你坦白。”

　　“我的人生中有许多不完满，我曾心生羡慕、曾落入无助，我曾踽踽独行，并已经坦然接受一生都是如此，天意见怜，让我有机会遇见你。”

　　心若有住，则为非住。你携来清风明月，从此我学会丈量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