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记》南之焱

57、顾怀

　　王御医听她称宸皇后为阿娘，又见其对顾睿一片痴心，知其是最近圣上从民间寻回的和庆公主，于是说：“公主殿下，就算此刻有七彩灵芝，也晚了！您保重身体，老夫听说您已有身孕，莫悲伤过度。顾大人的事情，还请节哀。公主殿下，可要老夫把个平安脉？”
　　阿离摇头，她拿下床头顾睿的佩剑，说道：“既然你救不了他，我就不送了。”
　　王御医见她一言不合就拔剑，吓了一跳。
　　哪知阿离只是拿着剑，看了被绑着小厮一眼，决定还是等陈凉来再做打算。她送王御医出门后，就提剑守在门口，一个人都不许进。
　　连翊王和谢祁俊也不给进。
　　谢祁俊想硬闯，翊王拉住他道：“和庆姐姐有身孕，你别胡来。”
　　谢祁俊说：“现在是谁胡来，你分不清吗？”
　　翊王道：“和庆姐姐，我们只是想进去看看表哥，没有别的意思。”
　　阿离谁都不相信，尤其是王御医说顾睿是被害的以后，她冷冷地说：“你们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终于请到圣旨的武妃一阵风地来了，见这架势，不由得问道：“和庆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墨领着陈凉也来了。陈凉其实是早来了，苦于和镇国公府不熟，进不去，在外面听得哭声震天，心里正焦急着呢，东墨出来寻他了。
　　阿离一见陈凉，马上说：“陈凉，你随我进来。”
　　谢祁俊道：“这是什么道理？他能进，我不能进？”
　　陈凉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什么事。
　　阿离把门关上就说：“陈凉，你去把兵马带来，包围整个镇国公府，只许进不许出，我倒要看看是谁，是谁下的黑手。我不剁他十八块我不姓赤！”
　　“你的意思是，将军是被人害了？”陈凉难以置信地问。
　　阿离痛苦地点头，她指了一指地上捆着的那个说：“他，就想进来毁灭证据。没查明之前，一个人都不许进这里，也一个人都不能离开镇国公府。你快去吧！”
　　陈凉离开后，阿离没再出去，将房门反锁，一个人守着顾睿，等着莽牯朱蛤药丸起效。她整理好顾睿的衣服，摸着他的脸说：“说好一辈子，你不能丢下我的。你说好这辈子都不骗我的。说好了的呀。你醒醒呀。”
　　顾睿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阿离守在床边，看着他，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她将莽牯朱蛤的药丸推进他的喉咙，又抚摸这他的脖子，希望药丸能滑落进他体内。她对他说：“大夫说，能治的，你快点好起来。”
　　无论外面怎么拍门，阿离都不应。
　　谢祁俊今天没去上早朝，晚了一步，此时只得去追陈凉，问他阿离对他说了什么。
　　陈凉一说缘由，谢祁俊怒了，也跟着一道去。要找人不难，顾睿不行了的消息从早朝时就传得沸沸扬扬，阿离前脚离开皇宫，后脚陈凉就溜了，他甚至比翊王和谢祁俊来得还要快，只是进不去而已。他进不去，李威等人也是一样。
　　听说有人害顾睿，那还了得？
　　众人立马抄家伙，带上人马，将镇国公府团团围住。
　　直到陈凉回来拍门，阿离才开门。
　　阿离还是提着剑，对陈凉说：“你让他们统统去花厅，然后逐间房给我搜，搜哪里有这个香。”说完，将炉子给陈凉。“你要小心，这香不可再烧，有剧毒。”
　　“我知道了。”
　　“所有人，全部。一个别拉下。”
　　“一定！”
　　陈凉在搜查的时候，周其德下了早朝也匆匆赶了过来。昨日没来道喜，没想到今天就听到了噩耗。阿离一样将他拦在门外。武妃说：“他是睿儿六扇门的表哥，专门查案的。若睿儿是被人害了，他定能查清楚。和庆公主，你就让他进去吧。”
　　阿离这才放行，还一路盯着他。
　　除了一起从冀州城回来的，她一个都不相信。包括顾睿口中的干弟弟谢祁俊。
　　周其德大致看了看，顾睿是不行了，得赶紧换寿衣，不然一会不好穿了。他走出去，让自己的贴身小厮去叫相应的不良人和仵作过来。他怀疑毒不止一种。这人实在是太狠心了，这是非要置之死地的做法啊！查案归查案，有一事他得劝阿离，他说道：“和庆公主，得放人进去帮阿睿换衣服，晚了，就不吉利了。”
　　东墨一听，急了道：“和庆公主，就让我进去吧，可不能让少爷受凉啊。”
　　“对，不能受凉。”阿离让东墨进来。
　　武妃问周其德道：“里面究竟什么情况？”
　　周其德说：“和庆公主的做法是对的，人多怕会影响查案。此人手段之狠毒，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真的是有人害了睿儿？”
　　周其德叹了口气。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好好的，说没就没了。
　　若是天灾，那无话可说，偏生是人祸，如何心息？
　　镇国公府连杂役护卫三百多号人，花厅哪里站得下，便分内院外院两拨，内院的在花厅，外院的在院子里站着。
　　顾睿的亲兵都是从冀州城回来的，此刻凶神恶煞，谁个不听的，一脚踹过去，一刀柄捅过去，才懒得理是什么身份。
　　老夫人晕倒，老将军陪着，偌大的镇国公府就剩个妾室蔓菁做主，可她非但没带头让大家配合，反而大叫：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这可是镇国公府，你们是要造反吗？
　　哪个理她？见她不配合，竟拖着走。谁敢拦，就一把大刀架脖子上。
　　这些大头兵跟着顾睿在冀州城身经数战，砍个把人对他们来说，就等于是切个菜。现在说有人害了顾睿，个个都想将凶手砍成八块。哪里会理会哭喊威胁？
　　就连老夫人房间，陈凉也带人去搜，只不过客气得多，先说明情况，加上王御医的话，老将军震惊万分，睿儿竟是被自己人害了的？他对陈凉说：“你尽管搜，谁不配合你，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大夫们说老夫人是悲伤太过导致晕倒，能做的也只是开些舒肝解郁，补中益气的方子，还是得请老夫人节哀才是。老将军何曾不知道？他也伤心，一下子竟须发全白。若是老夫人也跟着去了，此间真无留恋之处了。若是醒来，听得睿儿是被害的，还不知道会上火成什么样子。老将军长叹一声。
　　武妃是经历过事情的，见哥哥家一时无人主事，便帮着料理了起来，打点顾睿丧事的一切。她好说歹说将阿离劝离顾睿的卧室，免得她守着悲伤过度影响胎儿，又免得她不肯让顾睿入殓。
　　阿离口口声声他还活着，只是睡着了，她有身孕，又不能硬来，颇费了一番口舌才将她劝走。
　　周其德的人马很快也来了，一查，果然不止一种毒，还有十八反的药材，这些都是很熟悉顾睿在吃什么药才能做出的有针对性的投毒。他衣服的熏香，鲜切花，惯用的墨……都有，周其德心都凉了。这镇国公府竟有人如此恨阿睿，恨不得他死。
　　可为何是在这个时候？
　　得问凶手了。
　　在众人的搜查下，竟是在大少爷的书房发现了用彼岸花做成的熏香！而被捉的小厮也是蔓菁院里的。阿离得知后，提着剑，一剑就想了结了他。她才不管什么大少爷不大少爷，谁害顾睿就得拿命来。
　　一命抵一命。
　　谢祁俊拦住了她。
　　阿离怒道：“你拦我？我连你一起杀！”
　　谢祁俊冷冷道：“和庆公主，你这是便宜了他。”他盯着那个喊着冤枉的顾怀，狠狠地说：“像他这种人，百死难解我心头之恨。一剑了结了他，怎么可以呢？应该捆在菜市口，身上裹一张渔网，用最钝的刀子，一刀一刀一个网格一个网格地割，直到三千六百八十刀，骨肉分离，鲜血流尽而死！让他受万人唾弃，再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恶狠狠的态度如同地狱来的玉面罗刹，每个字都冒着寒气，听得人背后阵阵发冷。
　　顾怀听后叫道：“谢祁俊，我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如此害我？”
　　“你害了我哥哥，还敢问有什么仇怨？你以为你喊个冤就是清白的？我早就觉得你是假清高，实际……”
　　“祁俊，少跟他啰嗦，要怎样才能让他按你的死法？甚合我意！”阿离打断谢祁俊，问道。
　　“这个简单，和庆公主只须……”
　　顾怀打断谢祁俊道：“谢祁俊，你们是合谋冤枉我！我不会死的！你们休想冤枉我！”
　　“冤枉，那为何你的房内有着和哥哥房间一样的香？要不，我现在点给你闻闻。”谢祁俊面容扭曲，他一点不留情面地说：“现在怕死？迟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在我房里的！我是冤枉的！和庆公主，我是冤枉的，你莫要听谢祁俊胡说八道！”
　　老将军闻讯也出来了，他听说香竟然是从怀儿房里发现的，怒了，从兵器架上拿下大刀，径直去花厅，要把他砍了！他到的时候，不由分说，一刀向他头上劈去！蔓菁尖叫着抱着老将军，还有小厮拖开顾怀。速度之快，连阿离都来不及拦，只见老将军的刀砸在地上，火光一现，地砖裂成两半！若劈中，人都开两半。
　　“阿爹，你莫要听信小人胡言乱语！我没有害睿儿，你相信我！”顾怀被吓得腿软。
　　老将军人老，但却不糊涂，他问道：“东画去睿儿房间做什么？你房里的香是哪里来的？你别以为睿儿死了，这镇国公府就是你的了！我杀了你，替睿儿报仇！”说完，提刀要再砍过去，被谢祁俊用剑拦着，他说：“干爹，不要脏了你的手！”
　　老将军怒道：“祁俊，睿儿是白疼你了么？”
　　“干爹，别便宜他！”谢祁俊说。
　　阿离也在旁说：“是的，别便宜他！祁俊，快说，要怎样才能按你的法子？”
　　谢祁俊将剑收回，慢条斯理道：“和庆公主，你只须向圣上哭一哭，请道圣旨要凌迟处死这贱人便可，剩下的，自有人会去做。是不是很简单？”
　　阿离说：“确实很简单，多谢。”说完，她拿着顾睿的佩剑就想走。
　　谢祁俊拦住她说：“公主殿下，可不能带剑去求圣上。剑请给我。”
　　蔓菁听得她要去宫中请旨，向老将军哀求道：“老爷，怀儿是你唯一的孩子了呀。你不能由他们胡来啊。”
　　老将军听得凌迟处死，没表示反对，他冷哼一声道：“我没这样的儿子。”
　　顾怀听得老将军如此绝情，也怒了，他说道：“阿娘，莫求他。他眼里从来就没有我！求他，不如求贵妃娘娘！”
　　谢祁俊听出了端倪，他说：“原来是勾结了那个蠢货？我说怎么周祖锦的那折子能那么详细将南门内街的情况说出，连婢女现住哪个院子都知道。原来，一直都是你在搞鬼！”他怒极反笑，笑完后恶狠狠地道：“我要你死得心服口服。”他向和庆公主拱手道：“和庆公主，圣上耳根子软，你去请旨的时候，记得不拿到旨意别离开，别给旁人有机可趁。尤其是那个又蠢又坏的女人和她的儿子。”
　　“谁是贵妃娘娘？”阿离问。“她儿子又是谁？”
　　“她儿子你在马球场见过，就是那个骂了哥哥一天的蠢货！”
　　“谁骂他？还有人骂了他一天？”阿离想不起来。
　　香迎道：“阿离姑娘，就是那个要请你一道过去坐的福王啊。”
　　“是那个胖矮子？”阿离想起来了。
　　“你以为攀上丽贵妃就可以不用死了吗？还是，以为攀上她，就可以继承镇国公府了？”谢祁俊冷冷地说：“实在是太幼稚了。这世间，有千百种死法。我怕你有钱没命享！敢动我哥哥，那是黄泉无路你自来！”
　　武妃说道：“和庆公主，本宫同你一起去！”
　　“不！武妃娘娘，你不能去。你去，会起反作用。这事，得和庆公主去办。和庆公主，要杀这废物简单，你只需哭便行了，无论别人怎么说，你哭就是了，记得是请一道凌迟处死的旨意。还有，切记这次只请旨杀顾怀，至于那个又蠢又坏的贵妃，你此次万万不可提及。”谢祁俊拦住武妃，对阿离说道。
　　“为何不一道收拾了？”
　　“顾怀在圣上眼里是连一根草都不如，你去求旨意易如反掌。但是，那个女人在圣上心里，圣上不会因为哥哥的死而处死他。要除她也简单，只是需要时间，欲速则不达，请公主殿下耐心等待。我要她母子俩永远翻不了身！”谢祁俊咬牙切齿。
　　“谢祁俊，你这个小人！”顾睿大叫。
　　“我一直是个小人，你现在知道是不是晚了点？”谢祁俊露了一个狰狞的笑，看得顾怀心一惊。顾怀以前只觉得他净找顾睿胡闹，并不觉得他如此狠毒，也未曾料到他竟狠毒如此。
　　龌龊的事情谢祁俊见多了，若不是顾睿一路护着他，他早不知道在哪里，扭曲成什么样子了。他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只在乎顾睿怎么看自己。他说不清自己对顾睿到底是什么情感，到底是当他是哥哥，还是父亲，密友，还是爱人……总之，是对自己顶顶重要的人！他还没来得及分清，他最珍视的人儿竟然被毁了。为了报仇，他什么样的手段都会用！
　　翊王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叹息着，倒不是叹息谢祁俊手段狠辣，而是叹息自己怕是永远追不上他心里顾睿的位置了。表哥活着，还有一丝机会，两人的关系这两天也缓解了一些。表哥一死，就无人能取代了。他担心谢祁俊，他若是哭出来，还好一点，可现在的他，眼里只有怒火。这火太过旺盛，怕是会烧伤他自己。
　　武妃一直觉得谢祁俊邪气得很，就睿儿喜欢，宝贝他宝贝得不行。今天出的点子，虽然恶毒，但却是为了睿儿，倒不枉他疼他一场。
　　谢祁俊对顾怀说：“我要让你死得心服口服！”他拖起蔓菁道：“你就去求贵妃娘娘救你儿子，我倒想看看，圣上会听谁的？”说完，放她走了。
　　老将军想阻拦，谢祁俊拦住他道：“顾怀必死，干爹，由她去。起不了风浪的。”宸皇后在圣上心里的位置，不是丽贵妃能撼动的。只要和庆公主一哭，圣上忙不迭就会答应，若此时丽贵妃去拦，只会让圣上嫌弃。他想要的也是这个结果，嫌弃这种东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再没有眼力劲，最终的结局便是冷宫深锁，再不见天日。
　　周其德初问结果也出来了，是东画偷梁换柱，将东墨的安魂香调了包。指使的人，正是大少爷顾怀！
　　顾怀见自己阿娘被放走去找贵妃娘娘，以为胜券在握，有些话不说心里不舒服，便开口了，他说：“阿爹，我在你心里一直都不如顾睿。顾睿是各种好，我是各种不堪，到底是为什么？承袭爵位，他不要，我是长子，你也不肯给我。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儿子？”
　　老将军哼了一声道：“咱们家这爵位是怎么来的，你难道不知道？你守不了冀州城，就不配有！自然，这不怪你。是你阿娘心疼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睿儿，不是一直咬牙坚持下来了吗？这次出征，差点回不来，你以为这爵位是大风刮来的？”
　　顾怀也哼了一声道：“是，他无论做什么，都比我厉害。他第一次拉开角弓，你就值得大肆庆祝；我呢？我写出第一首诗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你说这些狗屁诗文有什么用？去宫里伴读，也是他，没有我。明明我写的比他好，你们全都装作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