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宫秋》同关月

5、归宁

　　和太子约法三章的明君从消极的状态中走出，虽然身份暂时无法改变，但太子的态度让她萌生了脱身的希望。

　　一连三天，她把整个的东宫走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周边的环境和宫内的人员分布。

　　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那日皇帝召令念兮进宫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东宫的消息网按理说应该是十分完善的，于是她派了青玉去四下打探一番，不曾想这东宫的宫人们一个个守口如瓶，什么话也套不出来。

　　或许他们是得了陈恪的授意吧。

　　明君渐渐发现，即便是做了太子妃，她也没有接手东宫的任何工作，日常起居早已被陈恪安排妥当。

　　工作的事可以暂且放下，可念兮的事情却是拖不得的，无奈之下她只能亲自去找了太子。

　　对于念兮的事，太子没有什么隐瞒，直接告知了她皇帝暂时没有向念兮提出赐婚，这也算是安下了明君的心。

　　也许是换了环境，亦或是这些日子过多的思虑，三日后的回门归宁时明君可见的憔悴了不少，青玉给她上了不少妆才掩饰掉了她的疲惫。

　　出宫的马车上，陈恪察觉到了她神色中的倦意，心疼问了句：“爱妃这几天住的不好吗。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明君愣了一下，“啊，没有，谢殿下关心。”

　　“爱妃不必忧虑太多，孤自会护你周全。”

　　明君看看他没有答话。

　　不是她不相信太子拥有这种能力，只是太子身上的谜团太多，她不放心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到他的手上。

　　两人各有心思走到了宫门口，明君的兄长沈攸之与嫂子林氏早已备好马车在宫外等候。

　　按照规矩明君上了自家马车与嫂子同行，而攸之上了东宫的马车与太子同行。

　　林氏与明君本就熟悉，两人自然一同能话些家常。

　　嫂子刚刚怀上孩子，说是也想让明君沾沾喜气早生贵子。听到这种说法，明君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应付着。

　　应付嫂子的同时，她不由担心起另一辆马车上的情况。

　　毕竟她的哥哥本身就不善于言辞，而且看样子之前他还很看不上太子，生怕他们在车上有什么冲突。

　　不过还好，下车时看到的他们似乎还算愉快，明君也就放下心了。

　　第一次回门向来是有规矩的，明君按例在前方引路，陈恪跟随着她一同走进了正厅。

　　刚进厅门，明君就看到了沈家或近或远的亲戚们按着身份排序，一个个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着。

　　新人对着厅中的长辈一一见礼时，沈家的人就算心思各异，也大多都是一脸喜色。

　　只有坐在首位的老家主沈望春面上并没有什么笑意，目光深沉地打量着眼前的太子，眸中带着几分探究。

　　陈恪自然察觉到了沈老家主目光中的深意，眼睛在老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瞬后才转而离开。

　　过完礼节，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两人与家人们的一番闲谈了，直到用过午饭他们才得以闲了下来。

　　趁着陈恪被沈贽留下下棋的功夫，明君被兄长偷偷叫了过去。

　　“明君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念兮前几天回京了。”沈攸之一副神秘的样子。

　　哥哥从小是看着她们长大的，自然对于她们十分熟悉。

　　“念兮怎么了？”听到关于念兮的消息，明君立刻激动了起来。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难不成皇帝又要强迫念兮嫁给三皇子？

　　“明君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想给你个惊喜嘛，你回你房间看看。”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女子便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的闺房跑了过去。

　　“诶，你慢点！”

　　沈攸之看看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摇了摇头才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闺房内，念兮一个人摆弄着明君之前挂在窗边的琉璃风铃，想着那人在自己离去后的日子。

　　她不知道明君是何时与太子成了如今的关系，但她并不相信明君那封分手信中漏洞百出的言辞。

　　太子妃的身份就像一面高墙，隔开了她们的过往，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念兮不甘心，可她终是失去了明君。

　　眼下她只想得到对方的解释，苦衷也好、背叛也罢，她要一个清楚的解释，由她亲口说出。

　　这决定着她的安心或是死心，可死心这两个字，她自己都觉得做不到。

　　门外进来跌跌撞撞的身影打乱了她的思绪，女子急促的呼吸声让她心中五味陈杂。

　　“念兮！”那人站在内室的门口紧张的看着她，却迟迟不敢进来。

　　念兮掩去了眼底的追思，用着先前冷淡的模样开口道：“我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就是以朋友的身份看看你婚后过的好不好。”

　　她就这样看着明君走向她身边。

　　“如果我说不好呢？”对方的眼中好似有了一丝光亮。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既然爱的他死去活来，就不要与我说这些。”

　　伤人的话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报复性的快感，她看着明君的脸颊，不知为何有点怕她就此离去。

　　故作绝情的话语让明君的眼睛再次黯淡了下去。

　　看向眼前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念兮筑就的心防差点失守。

　　从前相伴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掠过，她终是别过了头去。

　　“念兮，我那天真的只是为了关心你。”明君见她久久无言，小心的开口道。

　　几年没见她可真是越来越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那不劳你关心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如你一般嫁个什么皇子的。”念兮冷声道。

　　看到明君如释重负的样子，念兮只觉得她让人气的心累。

　　“我年后就要回北疆了。”

　　“不多留留吗？”明君脸色苍白了一点。

　　“让我留在这里看你们郎情妾意吗？”念兮冷哼了一声，“等到了北疆，我也会试着忘了你，然后找一位心悦的女子，让她做我的爱人，因为边疆的女子可没有这么多禁忌与算计。”

　　“不，不要！”明君脱口而出。

　　人一瞬间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看来她对自己并非无情。

　　念兮刚想放缓一下语气，细细询问这些事情背后的隐情，就见对面那人眼神挣扎着改了口。

　　“念兮，寻找自己的幸福吧，不管是谁你能幸福就好。”

　　念兮被她这一句话直接把情绪点燃到了极致，折磨人也不是这样反复拉扯的。

　　沈明君你是个白痴么！

　　“幸福？你真的觉得我能幸福吗。是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没有心？”念兮不知为什么直接给气笑了，随后就是一阵阵的心酸。

　　“我不是！”明君辩驳着。

　　念兮终究没有再忍耐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一把把明君抵在了墙上。

　　虽然她是个白痴，但自己还是这么傻乎乎的喜欢她，这种感情在边疆战场一次次的生离死别中不断加深，最终变成了执念。

　　念兮承认自己是有几分偏执的，在面对明君这件事情上。

　　生死都不怕了,太子妃又如何?就算获罪她也认了。

　　被她抵在墙上的明君在一瞬的惊愕后放松了身子，任由着她的摆布。

　　在短暂又漫长的等待中，念兮直接张口咬住了她双唇，随后蛮横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纠缠在了一起。

　　“这是你曾经欠我的，你要还我。”

　　那一年离去前对方那看似告白的一吻，如今被她原数奉还，甚至更加疯狂。

　　绵长激烈的一吻过后，念兮落了泪，她不知道明君有没有感受到，但是她的神智渐渐回归了脑海。

　　“我讨厌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说完念兮就放开她跑出了房间，留下明君一个人呆坐在窗边。

　　明君与念兮这边的激烈焦灼并不能影响到其他人的岁月静好。

　　沈贽的书房中，陈恪正与沈贽对着弈。

　　因为沈贽是陈恪的岳丈，陈恪请他执黑子先行。

　　这既是一场棋局，也是双方彼此间的试探，虽然不能看出太多，但一场棋局中总能露出对方性格中的蛛丝马迹。

　　沈贽的棋技本就绝佳，每一步都颇有算计。而陈恪下棋的时候却是中正平和，步步也都应着稳当。

　　两人就这样一步步僵着着，越下陈恪发现，对方很多种棋法都似在藏拙。虽然他也步步谦让，却愈发感觉到沈贽的高深莫测。

　　“是小婿输了。”陈恪笑着投子，局势已定，再继续下去也是沈贽占据着多数目。

　　对面的沈贽抚须而笑，“不愧是太子殿下，老夫也是侥幸胜了半子而已。”

　　言罢他继续道：“殿下，小女速来顽劣，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陈恪不由有点好笑，若是明君还算顽劣，那应该没有多少静女其姝的了。

　　但他也知晓沈贽话中的含义，旋即应承道：“明君蕙质兰心，能取得她为妻是小婿的福分。”

　　棋与言皆尽，时辰还是中午。

　　沈贽安排了人带着陈恪去早已备好的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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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的侧院中，一个身穿侍女服饰的女子似是早已了解了沈家的布防悄悄潜入了沈贽的书房。

　　进入后她便在书架与抽屉中翻找着什么，却是一无所获，趁着侍卫换岗的间隔溜了出去。

　　女子不敢多留，绕过长廊后又小心翼翼地向着沈家老太爷的书房走去。

　　经过长久以来的探查，她早已知晓按照以往此时老太爷应该已经在午睡，并且动手前也在他的窗外确定了这一事实。

　　当她推开房门时，一个苍老的身影正坐在太师椅上，漠然的看着她。

　　女子蓦然一惊就要退去，突然门口又出现一个老人直接把她堵在了那里。

　　那人穿着和沈老太爷相同的服饰，面容却大不相同，虽然一把年纪却精神矍铄，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定睛看去，竟是沈家那位总是站在老太爷身后慈眉善目的老管家。

　　女子几步上前想点了老人的穴位撤出去，没想到老人的反应极快，扬起手一挡后转手就想留住她的胳膊。

　　见势不好的女子随即挥出另一只手打向他的臂弯处，老人见状只能收手退了几步，正好避开她这一击。

　　女子的目光凝重了不少，老人的武功之高有些超出她的预估。

　　“沈临，不要伤了她。”坐在太师椅上的沈老太爷缓缓站起身。

　　女子见状突然动手转而袭向他，想动手挟持住他，却被老人用手杖在她手上敲了一下，敲的女子发出了一声闷哼。

　　在敲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老人龙头杖上的印记，女子被逼退后才发现自己眼前的沈老太爷竟然也是个高手。

　　沈望春却是站了起来，看了她出手的招式，老人的神色带了几分了然。

　　“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我说怎么这么熟悉，你小时候我还教过你。”

　　门口的老者听见沈望春的话，顿觉颇为惊讶。

　　随后沈老太爷坐回了太师椅上。他正了正颜色，开口说道：“沈家的秘密确实很多，你想知道大可以自己去探，我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随后老太爷又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沈家的秘密都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情了，可攸之、明君两兄妹他们一无所知，还望阁下不要在他们身上耗费心思。”

　　是解释也是劝诫，以沈老爷子在朝中的身份说出这些话还是颇有分量的。

　　他认出了女子的身份，为了保护在她身边的孩子，他不得不言明这一切。

　　“大人可以放心，晚辈自然会护得她周全。”

　　见她应的爽快，沈老太爷微微颔首，“你走吧。”转而他看向门口的管家，“沈临，放她走。”

　　门口的老者开口道：“这…遵命。”

　　女子看了看沈老太爷，拱手做了个揖，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老太爷的声音。

　　“小丫头不知道你怎么想着要来挟持我，老夫虽然年纪一把了也能活动活动。”

　　女子轻笑了一声后又是一个拱手这才离去。

　　女子离开后，管家沈临走到沈老爷子身边。

　　“主人，您缘何放了她。”

　　“因为她也是我们的晚辈啊，你之前挺喜欢逗她玩的。忘了？”

　　“原来是她！我说怎么出手的路数这般那眼熟！说来这小丫头，如今我都不敢保证能胜过她了。”沈临被他这么提醒恍然大悟，不由感慨一声。

　　“这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我们这一把老骨头也可以安心退下来了。不过说来，君儿和念兮丫头才是有意思的很…”

　　傍晚时分，陈恪和明君被沈家人送到了门口，在夕阳的余晖中踏上了回东宫的路。

　　马车上，太子若无其事的将目光在明君的双唇上停留了片刻。

　　明君虽然断定他应该不会看出什么，但还是借着假装咳嗽的功夫抬袖掩住了半面。

　　趁着陈恪把目光放在窗外的间隙，她急忙取出一片口脂又咬了一下，这才放心的再看向他。

　　“爱妃这双唇，倒是娇艳欲滴的很。”

　　他这一句话惹得明君红了脸，这次换了她只看窗外，不再看身边那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一瞬听到了一声轻灵的笑声。

　　收下心神后，唇瓣还是有点隐隐作痛。

　　今天的疯狂让明君重燃了希望，念兮明明还是在意她的。

　　一切并不算太差，太子和她的婚姻关系并没有让她受到太多的禁锢。

　　赐婚是皇帝的旨意，从来都不是自己或是太子的意愿，只能说是木已成舟。

　　不过目前看来太子对于自己并没有特殊的想法，那么她或许可以找开诚布公的与太子商谈一番。

　　正好如今他的处境这般困难，不知能否以协助他登基为代价，换得自己将来的自由身。

　　她心中的想法身边的陈恪自然不会知晓，他只看到夕阳的柔光落在望向窗外的少女脸上，静美迷人。

　　陈恪浅浅一笑，转而看向了另一边车窗。

　　回宫后的日子平静的渡过着，明君一直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皇帝自那次召令念兮进宫后就再没有找过她，好像已经放弃了赐婚的想法。

　　终于明君找了一个机会，向着太子提出了以谋断协助太子登基的想法。

　　陈恪只是笑着摇摇头，并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

　　不过那次交谈起到了作用，太子开始有意无意安排给她一些东宫的事宜处理，宫中的众人们也不再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分殿而眠的时间久了之后，陈恪开始选择偶尔在她的殿边的厢房落榻。

　　明君明白他这样做的缘由，太子和太子妃如果分居太久，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都大为不利。

　　这就营造出了他们伉俪情深的假象，外人只会对之称道，可这也引得了东宫某些人的怨妒。

　　不过这并没有给明君平静的生活带来什么波澜。

　　她心中担忧的只有归宁那日念兮逃的太快，自己没有来得及向她言明一切真相。

　　转眼从春末到了盛夏，宫中传来了皇帝要带领京中臣眷与皇亲国戚同去新修的避暑行宫纳凉消暑的消息。

　　被困在东宫中的明君终于有了出宫去见念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