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宫秋》同关月

12、七夕夜

　　第二天，一行人便乘车走上了返京的路。

　　明君与念兮同乘，陈蕊与温惠一起，二皇子与太子在前方骑马，身边护着的是从京中调来的太子卫帅。

　　由于没有皇驾拖慢前进的速度，仅仅三日一行人便回到了长安。

　　返回长安城当天已是七月五日，太子陈恪与三皇子陈修午饭之后便直接去了宫中与内侍省安排乞巧宫宴的相关事宜。

　　陈蕊与温惠一同回了太极宫内的公主院，而明君则是带着念兮一同回到了东宫，直奔她所居住的宜春宫。

　　两人休息片刻后，念兮由明君领着在东宫游览了一番。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直到在西池院遇到了恰在此处赏景的韩侧妃韩瑶。

　　明君近日来从她手中接过了东宫内的财务，她核查财政后发觉其中有很多立项查验不上，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位侧妃先前动的手脚。

　　不过因为韩侧妃与韩皇后的姑侄关系，明君自然不会主动动她，只是私下对她多留意了一些。

　　韩侧妃看到明君后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毕竟自从太子被赐婚以后就再没与她同寝而眠，韩瑶觉得都是眼前这人夺了自己的夫婿。

　　虽然两人心中各有所想，表面上的功夫还是没有落下，相互问好寒暄后才各奔东西。

　　待到暮色时分，明君邀了念兮一同在宜春宫用了晚饭后，才吩咐着太子卫帅用东宫的马车护送念兮返回顾府。

　　此时的东宫不似玉华宫那般人多眼杂，明君也终于有了机会向陈恪坦白自己与念兮的关系。

　　深夜，陈恪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夜寝的承恩殿。

　　刚进入殿门，他就看到明君坐在厅内的桌案前点着灯等着他。

　　见他归来后明君站起了身来。

　　“殿下。”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明君有一事相告。”

　　这次她用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臣妾”的自称。

　　陈恪看了看她，“何事须得爱妃这般晚了还在等孤一定要相告。”

　　明君站定，朝着他欠身一拜。“请殿下恕罪，明君有罪于殿下，还望殿下休妻。”

　　她之所以能和太子保持名义上的夫妻关系，都是因为这其中的一切没有说开。

　　可一旦主动说明，就证明着自己将要舍去太子妃这个身份。

　　陈恪愣了一下，了然地笑了下，“可是为了顾姑娘？”

　　“还请殿下不要怪罪于念兮，一切都是明君自身之过，明君刻意招惹于她。”明君俯首。

　　“明君倾慕念兮已久，虽为世人所难容，但真心亦难改，望殿下成全。”

　　“起来说话吧。”陈恪注视着她，眼中的神情让明君读不懂。

　　“爱妃，罢了。明君的心思孤自然知道，如今势比人强，恕孤不能休妻。”

　　明君的神情滞了一下，很快明白了。

　　朝堂诸事纷扰，他又怎能随意休妻。

　　“对了，是孤最近做的太过了吗？”

　　“殿下待明君这般好，明君实在受之有愧。”

　　看着对面女孩认真的眼神，陈恪不禁想伸手，但念及自己的身份立刻止住。

　　“君儿不必过于纠结，孤只当君儿是过去一位妹妹罢了。你既已委身做了孤的太子妃，孤自当护你周全。”

　　妹妹?

　　这两个字太过熟悉。

　　明君惊了一下，但很快压下脑海中那个不敢再想的念头。

　　不是不敢想，而是不敢信。

　　“殿下还有妹妹？”明君还是问道。

　　整个皇室只有两位公主，一个是早已出嫁的长公主，另一个则是小公主陈蕊，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有啊，妹妹挺多的，所以君儿你也不必介怀。”太子浅笑，“夜已深了，君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君儿若是再不回去休息，孤王该误会君儿是想侍寝了。”

　　明君知晓他又是故意调笑于自己，想让自己不再追问。

　　于是她起身告别后动身回了寝殿。

　　将话说开之后心情也是轻松了许多，明君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到了七夕那天，一起早明君就看到宫中的仆役正在从陈恪的书房中把一些书籍搬出来晒书。

　　回到正厅用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食案正中间被摆了两个手持荷叶的精巧小泥偶，正是七夕中传统的磨喝乐。

　　看着盘中的小泥偶，不同于以往的男童泥偶，盘中的是一对女童小人偶，看的甚是可爱。

　　她的眼神也随之柔和了下来。

　　用完早饭明君就看到念兮拿着小礼盒走进了厅内。

　　当对方看见她桌案上的泥偶后，眼神稍凝，随后拿着手中的盒子就要往外走。

　　明君急忙起身抓住她的衣袖，“来了就不许走了！”

　　念兮扭过头看着她，又指指桌子上的磨喝乐，“你的好夫君都给你备好了，多子多福嘛。”

　　同一个物件不同人送，有着不同的意味。友人送之乞巧，夫婿相赠就是生子宜男之意了。

　　明君牵住了念兮的手，走到案前，“你看！和街上那些磨喝乐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念兮定睛一看才发现盘中的是一对精致的女童泥偶，不由得有些奇怪。

　　她走上前拿起其中一个，细看下发现泥偶后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顾字，她拿起旁边那一个，上面刻着沈字。

　　“这是你准备的？”念兮略有迟疑地看向明君。

　　明君红着脸摇了摇头，快步跑回屋内拿出来一个精巧的男童泥偶，不由得有些拿不出手。

　　对面的念兮拆开了礼盒，也是同样的一只男童泥偶，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不语。

　　即便有些尴尬，但两人依旧交换了礼物。

　　明君向着念兮道出了昨天那天晚上她向太子坦白的事情。

　　再加上这对人偶背后的小字，念兮意识到自己怕是真的误会了太子的意思。

　　既已不再纠结于此事。两人趁着晨起填气尚凉，带上了青玉一同出了皇城游玩。

　　上午几人去了最为热闹的西市，闲逛到午时选了路边一处干净整洁的摊面买了些巧果花瓜，倒也吃的别有一番风味。

　　午后的日头开始浓烈，明君与念兮在市口告别，各自回府邸小憩了片刻。

　　洗沐梳理妥当后两人在东宫门口相见，踏着夕阳的余晖一同入了皇宫。

　　天渐渐入了夜，宫城内的暑气也消退了不少。

　　天幕上除了一轮弦月以外，牵牛、织女二星也显露了出来，隔着银河遥相辉映。

　　宫宴的地址选择在宫城中最高的麟德殿，由此处远眺，可以望见长安城内万家灯火。

　　宫宴的流程一直很固定，此次由于没了皇帝在场，大家也都不似先前那般拘谨。

　　待太子带领大家一同祭拜牵牛织女星后，乞巧的宫宴活动随之展开。

　　在月下穿七孔针，本身就是一个需要不少技术的工作。

　　当小公主陈蕊穿了好几次都堪堪停留在第三、四根针的时候，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脑袋也垂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隔壁席位上的明君与念兮两人，发现她们已经将穿好的针线放在一边，窃窃私语着什么。

　　这样的反差让她的心情更加愁闷了几分，歪着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陈蕊正生着闷气，就听见耳边一声轻柔的笑声。

　　她转头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温姐姐你还笑我！”说着眼框就有点微微泛红。

　　身边的温惠见状收了笑容，将自己的手覆在了陈蕊的手上，柔声道：“殿下不哭不哭，我来帮你呀。”

　　陈蕊很快收了泪眼看向她，在月光下显得晶晶发亮。

　　温惠认真地扶着她的手，一个一个针孔地将丝线穿了过去。

　　穿完七孔之后，小公主雀跃地看着她，“温姐姐好棒！”但接着又沮丧下去，小声问道：“温姐姐我是不是很笨，传说穿不好针的姑娘都乞不到巧的。”

　　“哪有，我家蕊儿最聪明了。这种针线活以后我会帮你做的，小殿下会做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那温姐姐要帮我一辈子吗？”

　　温惠沉默了一下，“好。只要殿下不嫌弃温惠。”

　　“肯定不会！”

　　宴会举办了一半，小公主陈蕊带着温惠一并叫上了明君两人悄悄溜出了宫城。

　　待到三皇子被太子纠缠的差不多了，腾出时间想来找念兮同游时才发现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直到他回宴细看才发现，连带方才一直缠着他的太子也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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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人一行走在西市的长街上，春兰秋菊，各有风韵，引得路人纷纷留驻。

　　“我们是不是下次应该戴着面纱？”明君提议道。

　　““要戴你自己戴，本将军才不要遮遮掩掩。”念兮不以为然。

　　“那好，下次我也不戴。”

　　“不，你最好还是戴上。”

　　小公主看着她们别扭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温姐姐你看她们。”

　　温惠不像她一样笑的明显，但也眉眼弯弯。

　　花街灯如昼，四处飘荡着游人的欢歌笑语。

　　明君她们一路游览着到了西市东侧的永安渠边。

　　此时已经有不少男男女女站在河边，拿着一盏盏莲花灯，打算沿渠放灯。

　　水中已经有不少莲灯沿渠远去，留下一个个光点。

　　“温姐姐！我们也放一盏吧。”陈蕊期盼地看向温惠。

　　“好啊。”

　　“那我们去买等。沈姐姐、顾姐姐，你们要不要？”

　　明君看着念兮，念兮偏过头去留了一句。

　　“你喜欢就去买啦。”

　　不过明君分明从她眼里读出了希望，于是笑着说道：“那麻烦小殿下多买两盏啦。”

　　“小别扭。”明君接着对着念兮调笑了一声，就看见念兮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看上去，明君用手指点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就像一只故意扮凶的大狗，她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念兮盯着她。

　　“没什么，没什么。”

　　被她这么一盯，明君反而笑的更厉害了，念兮羞恼地转过头不再理她。

　　小公主带来了四个莲灯，也捎来在莲灯上书写的笔墨。

　　两对相恋之人各自看着陪伴在身边的那人，动笔在莲灯的纸条上写下了最真挚的愿望，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身边的人，分别放下了带着对对方包含着祝福的花灯。

　　此时，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一个面带白纱的白衣女子从身边的黑衣女子手中接过一盏花灯，在上面写上了一行隽秀的小楷。

　　愿明君、念兮幸福安康、百年好合。

　　然后她又想提笔但却顿了一下，最后写下了三个字：秦兰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