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皆春》戚时栖

6、白芷

　　第六章

　　两个人拉拉扯扯走到门边，正好夏晋解答完最后一位同学，背上双肩包也向着门口走去。
　　这节课是他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带着包到教室，下了课就能直接回家，此时单肩背着，潇洒帅气，看上去分明就是个青春阳光的大学生。
　　言笑笑和齐杏不由自主就矜持起来，也不闹了，像淑女一样端庄地挽着手，一齐面带微笑喊：“夏老师好。”
　　夏晋同样微笑着颔首，却在看清楚言笑笑的脸时露出了片刻思索的表情，然后明显想起了什么，笑容一下子从客套变得亲切了些：“是你啊，这么巧，原来你在我们班，还记得我吗？”
　　齐杏露出极其惊讶的表情，探寻的目光在夏晋和言笑笑之间反复来回。

　　言笑笑看着此时面对面的夏晋老师的那张脸，和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的、明朗的笑容，忽然福至心灵，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了！

　　那还是在上个学期期末，考试月，整整一个月里隔三差五就会有场考试，也会陆陆续续有成绩公布出来。
　　言笑笑挂了一门主干课，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虽然她平日里学习热情也确实低了些，但至少主干课也不敢不花心思去复习。
　　医学生的主干课不能挂，他们学校的规定是挂了三门主干课就拿不到毕业证了。言笑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去官网查了流程，写申请书想要查试卷。
　　那段时间各门课都在考试，办公室里好几位老师各自低头忙碌，满桌堆着档案袋和卷子。
　　言笑笑的老师看了她的申请表，从他们班的档案袋里抽出一沓卷子，让她自己找出自己那张，就在办公室里看，不能带走。
　　言笑笑有些茫然地浏览过自己的试卷，成片成片的扣分点，低得触目惊心的得分，基本宣告了她的结局。可是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部分的题她明明背过，也有把握自己写的和书上大致差不多。
　　怎么会都错了呢？
　　言笑笑看得眼圈都红了。

　　那位夏晋老师就是在这个时候到她身边的，他探头看了一眼她的试卷，问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老师对学生的质问，是温暖的、询问的口吻，让言笑笑下意识地愿意信任，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这位年轻老师竟耐心十足地解答了言笑笑所有关于题目的问题，最后几乎是给她讲了一遍卷子。
　　“你看，这一题还是老问题，你这样写其实也不能算错，但是重要的得分点你一点也没答出来。像这道题，它最主要的得分点就是‘在活体组织内’这个前提条件，可你偏偏就这个没写到……”
　　言笑笑努力集中精力看试卷，可眼泪还是忍不住，一滴接一滴的涌出来，她用手去擦，根本擦不完。
　　那老师见状停止了讲题目，在自己身上的几个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同时安慰她：“好了，没事的，补考的时候好好考吧。”
　　补考……听到这个词言笑笑更加难过了，她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分数没有被算错，批卷也没有任何问题，她真的挂科了，再也没有回转余地。
　　气氛僵持时旁边有位老师对着这个方向喊了一声“小夏”，言笑笑听见面前的男老师答应着，将口袋里刚刚找出的一包纸巾递到她手里，便匆匆过去了。
　　原来他姓夏啊。看起来这么年轻，之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难道是新来的老师，不知道哪个班这么幸运，有一位这么有耐心的老师。

　　言笑笑用他给的纸巾擦干净了眼泪，把试卷还给自己的任课老师，礼貌的鞠躬说谢谢。
　　当时的场景混乱，她的内心更是兵荒马乱，根本无心注意那位年轻老师长得好不好看。她就记得那个人笑起来很是明朗温暖，还有，他人很好。

　　在那种情况下，言笑笑对夏晋有些记忆很正常，但她没有想到夏晋居然也还能认得出来她。

　　“好好学习啊，不许再挂科了。”
　　聊了几句后，临走前夏晋盯着言笑笑，半玩笑半认真地用上了强硬的语气。
　　言笑笑知道自己在给他留下的印象，大概就是挂了科在办公室哭的学渣，有些不好意思，乖乖点头接受教育。
　　“下节课见。”
　　夏晋向两人挥挥手，他步履轻快，很快就转过了走廊，消失在她们视线中。

　　言笑笑能感觉得到齐杏正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干笑两声，没话找话：“那什么，夏晋他走起路来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这么活泼。”
　　“那当然，马上都五点整了，他再走慢点要赶不上下午这趟校车了。”
　　言笑笑不解：“那你刚才还想拉着我去找他问题目，就不怕他赶不上校车？”
　　齐杏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你想啊，如果我们去找他问题目，害他没赶上校车，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请他去食堂吃个晚饭赔罪，再陪他聊聊天散散步，等晚上那班校车。”
　　言笑笑突然意识到，和她自己只是玩笑似的犯犯花痴不一样，齐杏对夏晋的感情可能已经真的是喜欢了。
　　齐杏她甚至是在认真的考虑和他的可能性，以及关系发展的方法。

　　言笑笑莫名的觉得这样不好，师生恋中最可能受到伤害的永远是学生，作为室友，她有些担心齐杏，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委婉道：“他是老师啊，这样真的好吗？”
　　“老师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齐杏不以为然，又想起刚才的事，抓着言笑笑继续逼问，“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你和夏老师什么时候认识的？”
　　言笑笑知道躲不过这一茬，加上知道了室友的心思，忙划清界限：“不算认识，他明显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齐杏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俩那段对话，点头认同：“也是，但他明显记得你的样子啊，说！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言笑笑不得不再多说一些，简单概括实情，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齐杏听完之后眼睛都亮了，捂着嘴感叹：“他人真好！”
　　言笑笑完全赞同，也说：“他人真好。”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他了！”齐杏捧着脸哀嚎。
　　言笑笑受不了地捂住脸。

　　这之后齐杏真的把认真追夏晋提上了日程。

　　后来的解剖课刚一下课，齐杏就要急切的催促言笑笑。
　　“快收拾书包！夏晋要出教室啦！”
　　言笑笑知道她是想跟夏晋一起出教室、下楼梯，哪怕没有机会说上话，多看他两眼也是好的，她一个人不好意思，所以一定要拉上言笑笑作陪。
　　这就是暗恋，昭然若揭的笨拙心思，又单纯甜蜜且容易满足。
　　齐杏是真的喜欢夏晋，和其他同学随便犯犯花痴不一样。
　　言笑笑越来越确定这一点，却从不拆穿，配合地迅速收拾好书包，陪着齐杏小跑两步追上了夏晋的脚步，然后若无其事走在他附近。

　　走了一段路之后，夏晋看见了言笑笑和齐杏，居然主动向她们打了招呼：“后面没课啦？”
　　齐杏又惊喜又紧张，忙不迭回答：“嗯嗯，今天下午就只有解剖这一门。”
　　夏晋笑着道：“那挺好，可以直接去吃饭了。”又小幅度活动了一下肩颈，语气有些惨兮兮的：“我今天可是一整天满课，到现在还真有点累。”
　　齐杏的心都要化了，脱口而出道：“要不要去食堂吃点东西，我可以帮你刷饭卡。”
　　夏晋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齐杏的脸立刻红了，手肘悄悄碰了碰言笑笑求助。
　　言笑笑只好附和道：“对啊老师，我们正好还有些学习上的问题想请教您，要是您也去食堂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
　　“那只能等下次上课再帮你们解答了，我马上还要赶校车，就不在食堂吃了。”夏晋还是拒绝了她们的邀请。

　　齐杏借口说要去买校门外的烤冷面，愣是把和夏晋一起走的路又延长了一段，直到夏晋先到达了校门口的校车停靠点，齐杏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道别。
　　“两份烤冷面要不要辣？”
　　齐杏还望着校车的方向，对于摊主的问话置若罔闻。
　　“要一份辣一份不辣，然后两份都加里脊肉和火腿片，不要香菜。”好在言笑笑知道她的口味，流畅地向摊主说完。然后看着齐杏，摇着头叹气：“等会校车开出来了，你不会在后面追吧？”
　　齐杏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调侃，羞涩地拍了她一下，这才收回目光。

　　“笑笑，你说夏晋他每次都这么急着回家，会不会是家里养了宠物要回去照顾啊？”从小吃摊回学校的路上，齐杏显得心事重重。
　　言笑笑用竹签子挑起一块烤冷面放入口中，随口道：“也有可能是家里有老婆孩子要照顾。”
　　看见齐杏一下子变白的脸色，言笑笑连忙又加了一句：“当然也有可能是小猫小狗什么的，我觉得你猜测的可能性大一点。”
　　齐杏却并没有被安慰到，依旧脸色煞白地抓着言笑笑的手：“他不会真的结婚了吧？”
　　言笑笑拍拍她的手背，本想安慰她说怎么会，但转念一想，齐杏如今是真的喜欢夏晋老师，那么他是不是单身这件事，对齐杏来说就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所以她或许不应该随便发表安慰或者鼓励的言论，以免让室友盲目地越陷越深。
　　“要不你想办法打听一下？”言笑笑建议。
　　“我找谁打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