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皆春》戚时栖

3、浮萍

　　第三章

　　言笑笑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于是在某个寝室夜话的时候，她向室友们虚心求教。
　　“你们说，如果要送一位不是特别熟的、除了学术什么也不关注的男生一件礼物，送什么比较合适？”
　　“书啊。”
　　三个声音颇有默契的重合在一起。
　　然后齐杏突然一下子从床边探出头来：“你不是要给夏晋送礼物吧？”
　　言笑笑楞了一下，忙澄清道：“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至今还没见过那个老师呢！”
　　“你不是说你觉得他眼熟吗，我以为你想起来他是你老熟人了呢。”齐杏嘟囔着，又问，“那你是要送哪个男生礼物？”
　　这个问题显然另外两个室友也很感兴趣，个个都露出八卦的表情，等着她说出什么重磅的消息。
　　“聂学长啊。”言笑笑如实道。

　　“哦——”三个室友一起发出意味深长的起哄声。
　　“你终于要对聂学长下手了？”
　　“没事笑笑，平常心，追不上也没关系，毕竟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肖想的——当然，作为你的室友，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觉得笑笑还是很有机会的，你们想想，聂学长身边除了她，还有别的女生吗？”
　　“你们是不知道笑笑在聂学长面前是个什么样，唯唯诺诺跟鹌鹑似的，聂学长不一定把她当女生看。”
　　三个人七嘴八舌打趣着。
　　言笑笑简直哭笑不得，她大喊着让大家安静。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是因为上次民乐团考核的事，他当众给我放水都放成那样了，我只是想感谢他好吗！”

　　这下三个室友同时露出失望的表情，一副“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就这啊”的表情，尚思弦还戴上了耳机。

　　言笑笑对她们的态度转变十分无奈，敲了敲桌子吸引室友们的注意，想要继续征求意见。
　　“那什么，你们说送书，送什么书比较好呢？”
　　齐杏和宁婧对视了一眼，然后是宁婧有些不忍心地开口：“要不还是算了，那样的大佬，有什么你能买到的医书是他没看过的？”
　　“大佬？”言笑笑对这个词很是意外，她知道聂清湛肯定是学霸，但为什么自己的室友会用大佬这样的词？
　　齐杏看见言笑笑不解的表情，意识到了什么：“你是真不知道？你认识聂清湛这么久，什么都没听说过吗？”
　　言笑笑更加茫然了：“知道什么？”

　　她隐约预感到齐杏可能要说聂清湛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但……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他们这种双非的普通一本学校能有什么大佬，真要是大佬，高考怎么没发挥出来呢。
　　“你不知道他爷爷退休前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吗？”齐杏道，仿佛是知道室友在想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平时课堂上教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之所以选择我们学校，只是为了留在本市，跟着聂老先生学习。”

　　“聂清湛，他姓聂，是聂家医学的直系传人。”

　　言笑笑在浏览器查了一圈聂家的信息，几乎是跪着看完的。
　　怪她实在是太不了解自己的专业了，中医世家聂家的招牌，至少在江南一带，绝对是如雷贯耳的。
　　本市口碑最高的一所私立医院，打着的就是聂家的招牌，时常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病人，不惜长途跋涉慕名前来求医。
　　甚至整个江南的中医理论，包括她们在大学所学的知识，都多多少少和聂家医学流派有些联系。

　　这样看来，如果随便在这里的书店买一本医书，很有可能在编者名单中找到聂家人的名字。
　　言笑笑立刻就打消了所有班门弄斧的愚蠢念头，决定用最朴素的方式感谢聂清湛，等下次遇上了，就提出请他吃个饭吧。

　　“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课。”
　　言笑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门课老师最喜欢拖堂，每次他宣布下课的时候，言笑笑都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这次拖堂的时间格外长了些，下课时间都过去一半了，教室前后门挤满了下节课在这个教室上课的学生。
　　那些人个个蠢蠢欲动，只等着教室里的人一下课，就直接冲进去占到想坐的座位。

　　言笑笑本来已经收拾好了书本正准备走，忽然看见门口人群中还站着聂清湛，于是她立刻在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远远向聂清湛招手：“学长，坐我这！”
　　她自信今天自己这座位对于学霸来说可谓是黄金地段，就在前排正中间，离讲台最近的地方，就在老师眼皮底下。虽然言笑笑这节课上得是苦不堪言，但她认为聂清湛和她是不一样的。

　　然而聂清湛却像没看到她一般，进了教室后动作敏捷地直奔最后一排，将书包甩在最角落的桌上占了座。
　　整套操作一气呵成，言笑笑举着的手还没放下来。
　　她觉得自己有点尴尬。
　　好在这时聂清湛从教室后头走到了她身边。
　　“这节不是专业课，我打算在后面自习。”他清澈的眸子平静地望着她，分明是在向她解释。
　　“那……我先走了。”
　　不料聂清湛也跟着她一直走到了教室门口，言笑笑回头看着他，反应过来他是在送她。这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记起之前想好的要感谢他，现在正好是个提出的机会，言笑笑便道：“学长，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晚上不行，周六吧。”
　　聂清湛出乎意料地什么也没有问，答应得干脆利落。

　　结果到了周六，言笑笑正要去赴约，临出门前猝不及防被辅导员一个电话召进了办公室。
　　“言笑笑同学，请坐。”
　　辅导员姓李，是位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姐姐，一直立志于和自己的学生们以朋友关系相处，所以哪怕是要批评，也会先让学生坐下。
　　言笑笑知道没什么好事，坐得端端正正，低着头等下文。

　　果然一坐下辅导员脸上的笑意就完全消失了，表情严肃：“言笑笑同学，你说说，自己最近的学习状态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吃力？”
　　言笑笑认真回想了一番，她记得自己最近没有犯什么错误，事实上现在才开学不久，上课的内容都还没有到重点难点，而她的接受能力本来也不差，不至于感觉到吃力。
　　不过全然反驳老师是件不明智的事，于是她换了个委婉的方式回答：“还好。”
　　辅导员显然自动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握住言笑笑的手，语气极尽亲切：“上学期咱们班挂科的同学不多，其中只有你一位是女生，我作为辅导员，有责任了解一下你的情况——言笑笑，你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介意跟老师交流一下吗？”
　　言笑笑沉默，她一时间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困难。

　　辅导员没有得到回应，便自顾自说下去：“是这样的，我打算请咱们班第一名的张希芸同学来给你们挂科的人一起辅导一下功课，帮你们把基础问题搞懂。我们可以找个空教室，然后每周补一次课这样，你看可以吗？”
　　言笑笑不太想说话，但是辅导员拉着她，一定要问出个答案：“我已经问过其他挂科的同学了，他们都表示很愿意接受帮助，你觉得怎么样呢？”
　　“我……”
　　言笑笑迟疑着开口，她下意识就想拒绝。

　　按理说他们这几个班的每个同学，高考也都是过了一本的分数线，靠自己的实力考进来的。就算是到了大学里学习成绩不够理想，也大多是因为玩心重学习懈怠，或者刚好遇上了不擅长的学科，毕竟学习的底子都不差，怎么也不会是因为基础知识听不懂。
　　所以言笑笑是真的觉得请班上的第一名来补习基础知识这种事，没有什么必要，况且大部分考试也不会只考基础知识那么容易。
　　可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办公室外又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张希芸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导员姐姐，您找我呀？”

　　言笑笑知趣地闭上嘴，站到一边，把辅导员正对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为了满足辅导员“和学生像朋友一样相处”的愿望，很多机灵些的同学以及班委们都会用导员姐姐来称呼她。
　　事实也证明这个称呼会让辅导员心情很好，辅导员在看到张希芸的那一刻便眉开眼笑，对她说话的态度也像姐妹一样亲热：“你来了。是这样，你呢是咱们班的学霸，老师想请你帮个忙，帮助一下那些学习落后的同学……”
　　辅导员把刚才对言笑笑说过的话又跟张希芸复述了一遍，张希芸乖巧的频频点头，十分配合。
　　“就是这样了，你愿意吗？”同样，最后辅导员象征性地询问张希芸的意见。
　　见张希芸面露迟疑，辅导员主动柔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张希芸咬了咬嘴唇，非常为难的样子：“我是怕万一那些落后的同学，我怎么教他们都听不懂，那可怎么办啊？”
　　辅导员宽慰她：“那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尽力而为就行，不能因为帮助后进生影响你的学习啊。”
　　张希芸没说话，咬着唇看着辅导员，一脸纠结。

　　辅导员将她向自己拉近了些，低声提醒道：“记得多拍点照片，我跟你说的那个评优，用得上。”
　　张希芸眼睛一亮，这才露出笑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嗯！放心吧，导员姐姐。”
　　辅导员十分满意：“好，那你先回去吧，安排一下时间，我会把挂科同学的名单发给你，他们就交给你负责了。”

　　看着张希芸走出办公室，辅导员终于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边的言笑笑，似乎已经失去了跟她谈心的兴趣，直接道：“刚才讲的你也听到了，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回去吧，到时候等张希芸同学通知补课时间，好好跟人家优等生学习学习。”
　　言笑笑站在原地没动。
　　“你还有什么事吗？”
　　长时间咬紧牙关让言笑笑开口都有些困难，可她还是说了出来：“我不想补课……”
　　辅导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不想？人家张希芸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义务给你补课，你还不想？言笑笑，做人要懂得感恩。”
　　言笑笑刚想说话，被辅导员直接打断：“行了行了，你自己要是不想学我也没有办法，出去出去。”
　　最后一句嫌恶得就像在驱赶什么怪物一样。

　　言笑笑直到离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才用力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积蓄了许久的眼泪全部都堆在眼眶摇摇欲坠，这一擦衣袖上便湿了好大一片。
　　然后言笑笑才看见，在走廊尽头，聂清湛正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本书。这是他惯常的，等人时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