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皆春》戚时栖

21、月季

　　第二十一章

　　回到操场的时候，正赶上点名，另外两个室友也已经忙完回到自己班看台了。
　　尚思弦刚看完今天最后一场田径比赛，正替自己班忿忿不平，见到言笑笑和齐杏也要拉着她们继续说：“那针推学院和药学院，怕不是打了针磕了药，怎么能跑这么快呢？”
　　齐杏被她的气话逗笑了，又夸张地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心那两个院的人打你。”
　　言笑笑心情还低落着，她去问尚思弦：“今天民乐团有什么活动吗？”
　　尚思弦有些惊讶于她的问题：“今天？有活动也是你们民乐团内部成员先知道吧，我们这边没有收到消息啊。”
　　那就是他们几个人私下的聚会了，也是，言笑笑和乐团成员关系都不算熟络，聚会也没理由一定要叫上她。
　　只是聂清湛……罢了，聂清湛也没有理由一定要叫上她啊。
　　言笑笑强迫自己不再继续想下去。

　　转眼大学生艺术展临近，因着去年民乐团取得的好成绩，学校大方地为他们拨了款添置新的演出服。
　　负责服装的今年刚好是国学社那位社长，她挑选的自然是几套物美价廉的汉服。
　　男生皆是黑色圆领袍，和之前聂清湛在国学社晚会上穿的是一个形制，除了没有那一套精美华贵，其他几乎都是一样的。
　　社长大方承认她是因为聂清湛穿着好看，才定的这种。
　　而女生的是青蓝色齐胸襦裙，配上淡青色批帛，穿上又仙又好看。
　　“太美了太美了！光是这个服装，咱们就赢了一半了！”扬琴学姐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一圈，自信发言。
　　琵琶和二胡的女生也都兴奋地互相帮忙拍照。
　　言笑笑是第一次穿汉服，十分新奇，无奈和她们都不太熟，不好意思主动搭话加入拍照，一个人也不太好意思自拍，只自己照着镜子，整理胸前的系带。

　　聂清湛拿着一根笛子站到言笑笑身边，递给她。
　　言笑笑疑惑道：“今天不是只来试衣服吗？”
　　扬琴学姐远远看着，也插话道：“是啊聂清湛，你要勤奋自己练去，干啥非强迫学妹。”
　　聂清湛置之不理，依然让言笑笑吹：“随便吹一段。”
　　言笑笑好像有些明白过来，接过竹笛吹了几个长音，轻轻松松。
　　“可以吗？”
　　聂清湛问得含蓄，但言笑笑已经懂了，他是担心齐胸襦裙胸前那根系带勒着她气息不够，所以让她试试会不会影响吹竹笛。
　　言笑笑红着脸点点头：“嗯，正常呼吸没问题。”

　　对汉服了解甚多的国学社社长也明白过来，大笑着道：“这种衣服对飞机场女孩特别友好，尤其学妹这样的更不用担心了，都没有，不会勒着的！”
　　虽然惊异于她居然直接这么大声说出来了，但她说得多少也是事实，言笑笑是无法反驳的。
　　聂清湛却骤然直视着国学社长，声音冷得令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
　　“你不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一个女生有些过分吗？”
　　聂清湛这样的人，向来彬彬有礼，即使是生气，声音都没有提高多少，但谁也不会忽视其中不容动摇的威压和怒意。
　　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包括国学社社长，她之前一直口无遮拦，对聂清湛本人开玩笑什么的他都没什么反应，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他会突然生气。
　　但她并不想让气氛僵持下去，于是识趣地对言笑笑道了个歉：“抱歉学妹，我有口无心。”
　　言笑笑连忙要说没关系。
　　不料聂清湛先道：“那请你下次开口前至少想想合不合适。”
　　他今天怎么回事！性格使然，言笑笑向来不愿意惹事，同样也不愿意看着气氛过于难堪，情急之下她抓住聂清湛的胳膊摇了摇，让他别再说了，同时对国学社社长道：“没关系的。”
　　民乐团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口圆场。
　　聂清湛看了眼言笑笑，言笑笑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明晃晃的乞求。看着可怜兮兮的，聂清湛有些想伸手去遮她的眼睛，不该是她露出这种眼神，她又没有错。
　　但他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不再说什么。

　　“车到了，可以准备出发了。”
　　郭希从门外走进来，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问了句：“怎么了？”
　　当然没有人打算再提，扬琴学姐转移话题道：“那什么，到那里会有人给我们化妆吗？”
　　但郭希知道她上一年是去过艺术展的，于是配合的不再继续追问怎么回事，笑着回答她：“想得美，我们没有这个预算，你们自己互相化化得了。”
　　“化妆师都不给请，太抠了吧。”琵琶女生声援学姐。
　　郭希不为所动，一边帮着提乐器，一边随口和她们斗嘴：“你们就敢在我面前说，咋不跟负责老师说去？”

　　聂清湛和郭希一起帮女生们把乐器先搬上了车，在宽敞的后排座位上稳妥安置好，剩下的座位才是给人坐的。
　　学校安排的车不大，言笑笑回头看了眼站在最后的聂清湛和郭希，知道他俩肯定会发扬风格，让女生和学弟先上车坐下。最后上车的话，大概只剩几个不靠窗的后排可以坐了，但她知道他晕车很严重，坐在后面会更难受。
　　鬼使神差地，言笑笑小跑了两步，第一个登上了车门，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等所有人都安坐下来，聂清湛上车，确认了一下人数，就要到后面坐下时，言笑笑叫住了他。
　　“学长，你坐这吧。”
　　“不用……”他下意识要推辞，言笑笑却已经起身走到后排坐下，掏出手机和耳机，直接将那个位置给他空在了那里。
　　她看见他回头对她说了句话，不知是因为距离远，还是带着耳机的缘故，又或许是他只做了个口型，言笑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但她知道他说的是：“谢谢。”
　　言笑笑移开了目光，低头专心看手机。

　　这是言笑笑第一次站上这么大的舞台。
　　比赛场地在市大剧院，下面坐的是来自各个学校参加展演的学生和带队老师。
　　他们的次序正好在中间，之前演出过的队伍还带着舞台上的妆容，远远看去一片眼影的红尤为明显，他们都是各个学校最优秀的演奏者，仿佛虎视眈眈看着舞台，台上人有任何不完美都会被看出来。
　　奇怪的是，言笑笑反倒没有那么紧张。
　　大概是因为这次准备得尤为充分，连最难的一段，经过多次的练习，她都已经游刃有余。
　　相比起来，之前的每一次她都心虚地觉得自己是缩在聂清湛身后滥竽充数，唯有这次，她从未如此从容过。

　　默数着拍子，在最准确的那一刻，言笑笑抬手横笛于唇侧，稳稳吹出第一个音符，然后如行云流水，绵延婉转。
　　是《花好月圆》中，最难吹奏好，却也最为动听的那段，是喜悦的，热烈的。
　　从前的言笑笑，只知道这一段非常快，她要很努力才能跟上每一个音，只有在熟练到可以凭肌肉记忆演奏出来的时候，她才能够有余力去理解和演绎其中的情绪。
　　有一束追光，自舞台上方打下，将言笑笑笼罩在其中。
　　这一曲，她是这个舞台最毋庸置疑的中心。

　　最后一个音符完美落下，言笑笑放下竹笛，她知道自己做到了，她内心抑制不住的喜悦。
　　在周身渐次加入的其他乐器声中，言笑笑清楚地听见了身边最近的地方，聂清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直绷紧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下来。
　　原来他一直在为她紧张吗。
　　言笑笑忽然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但他们还在舞台上，演出还没有结束，她不能转头，只听着他依然有些深重的呼吸声，直视着前方的灯光与观众，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

　　节目结束，几个人在后台收拾好了乐器，然后去观众席与郭希会和，作为观众欣赏接下来的节目。
　　“言笑笑，你今天吹得真好！”扬琴学姐一坐下，就向言笑笑说道，琵琶和二胡跟着纷纷开口称赞。
　　就连之前一直觉得言笑笑不太行的古筝学弟，也说了句：“不错啊，进步神速。”
　　“已经超过聂清湛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扬琴学姐越说越夸张。
　　言笑笑忙摇头： “哪有。”
　　扬琴学姐看了眼聂清湛：“怎么没有，是吧聂清湛，你自己说她这次是不是吹得比你都好？”
　　聂清湛点头：“是。”
　　言笑笑这下更是害羞得无地自容，
　　“真的，刚才师范民乐团的团长还向我打听你呢。”郭希也笑着掺合，把自己手机递过去给言笑笑看。
　　手机上还真是师范民乐队团长给他发的消息：“你们中医药的不厚道啊，有这么厉害的竹笛怎么还藏着掖着，音乐会也没上，就怕我们知道是吧？”
　　言笑笑有点心虚，音乐会她怎么没上，只是那时候她还是聂清湛身后滥竽充数的和声，谁也不会注意到。
　　“没事，不理他，让他们羡慕去吧。”郭希嘿嘿笑着，转身冲着师范代表队方向做了个得意的欠揍表情。

　　“对了，等下回学校，咱们带着乐器直接去小礼堂。”郭希刚想起来似的，特地叮嘱了言笑笑一句。
　　言笑笑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安排：“怎么，还要去学校表演吗？”
　　“不是，是……”郭希绞尽脑汁在想措辞。
　　“是之前艺术中心的老师让我们团录个演奏视频，正好今天服化道都齐全，不如一块录了。”扬琴学姐瞪了郭希一眼，帮他跟言笑笑解释道。
　　言笑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团里之前也录过演奏视频，为了在网上给乐团吸引一些人气，不过每次播放量都惨淡，仅有的几个评论还是内部人员刷出来的。不过艺术中心的老师还是乐此不疲地时不时给各个团下达一些拍摄任务，做着哪个视频突然爆火的美梦，大家也只有配合。
　　言笑笑是无所谓的，反正每次录视频也不用她出镜，她只需要在旁边帮忙打杂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