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诸君》黑蓝色

15、丑君

　　丑君

　　子凝很早就被告知自己的生世所造成的危险处境，于是从七岁起她就先后被送到多个与白羽观友好的武林门派中学习武术。

　　即使和白羽观友好，道那些门派往往顾忌子凝非本派弟子，再加上子凝禁忌的家世，往往不愿倾囊教授。

　　孙紫静所教授的旗术虽然也是偏攻防的战备道术，但由于追杀子凝的人士几乎都是武林中人，师父们都认为该让子凝熟悉武林各派武术的门路，即使是最基础的也好。

　　于是子凝的七到十五岁，春夏于武林教派中学习，秋冬则返回白羽观学习道术，这样的来来去去当然使子凝无法参与白羽观中所有活动。

　　这也正是她不被白羽观完全接纳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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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前的兔年拜年不如今年从容。

　　鸿升山庄中一片热闹，各派人士说也巧，恰好挤在同一个时候来拜年。大伙撞在一起都直呼好巧，不免问问近况什么的，聊的不亦乐乎。周围陪伴前来的师兄姐和亲朋好友聊成一片。拜完年的顾子凝坐在大大的红席子上不知该做些什么，眼角瞄到他人有意无意飘来的打量目光，紧张的微微发抖。

　　连怕她一人紧张，特意陪她来拜年的青亦、子遥都被好事的长辈拉走，东问西问今年几岁、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你觉得我们谁谁谁如何之类的。

　　子遥和青亦，两者都天赋异秉且小小年纪就气质出众，更何况前者是白羽观的少年名徒，后者是血统高贵的草氏古族，自然炙手可热，人人都想将其和自己认识的姑娘配成一对。

　　至于子凝，知情者都有意无意的避开。大家都知道这孩子乃十恶不赦玄族之唯一遗族，追杀者众，接近者很可能马上惹祸上身也说不定。

　　于是子凝一人坐在坐垫上偷偷绞着自己礼服的袖子，咬着下唇，因为礼服的繁重而无法自由走动到一边偷偷躲起来，只能待在大厅的中心接受大家投来的各种目光。

　　她哀怨的看向子遥青亦想请他们帮忙拉个衣襬好让她到角落去坐去，那两人却都被多个长辈抓住，只能投来有点不耐又无能为力的眼神。正当子凝垂下头去沮丧不已时，有人点了点她的肩膀，子凝疑惑的回头。

　　是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腰间挂了一副似乎是武器的大银环，头上绑了两个包包，正兴奋而好奇的瞪着子凝看。小姑娘身边围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男有女，也都带着自己的小兵器，看来是武林各派的孩子。

　　他们现在正用同样好奇的目光瞪着子凝看，似乎是刚刚观察她很久，最后终于决定鼓起勇气来找她说话的样子。

　　“妳叫顾子凝是不是？白羽观的道士？”

　　一看到子凝点头，少女立刻开心的拍手。

　　“我就知道！倪山派的左萍姐姐跟我说过妳，她说今年兔年很可能遇见妳变成兔子出来拜年呢！”

　　子凝对倪山派的印象老实说并不是很好，一群疯狂注目白君喻的女人对她很不友善，但左萍她记得，是一个温和的大姐姐，很照顾她。

　　少女抱拳一揖开始自我介绍：“我是鸿升山庄的方怡春，初次见面妳好！”

　　一旁的孩子们也纷纷自我介绍，子凝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也向他们一一问好，但她仔细一想，这些人大约是还没听长辈提过玄族的事所以才会和她这么亲热吧？

　　想到这不禁有些黯然。

　　孩子们没有注意到子凝的失神，大家一起帮她抱起又长又重的衣襬，吵吵闹闹簇拥着她到外面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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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这礼袍真是多层，好重呀，难怪妳会一个人坐在那动不了！”一个少年冲着她笑，正在换齿的嘴里少了好几颗牙。

　　子凝报以微笑，歪头想了想，这少年似乎叫詹勇浩，也是鸿升山庄的。

　　他们几个小鬼开始嚷嚷说要玩雪打雪仗，纷纷卷起了袖管，子凝也兴冲冲的脱掉厚重的外袍加入他们。

　　虽然里袍的长度不输外袍，但至少轻很多，子凝兴奋的脸颊红扑扑的，跟他们一起尖叫跑闹，把平时那些烦恼全部抛诸脑后，追杀什么的都不管了，玩的就像一个没有烦恼的，很平常的十二岁少女。

　　子凝被里袍绊倒好多次，手又握着雪，好几次都脸着地弄得一脸一身雪，但她总是立刻跳起来加入战局。

　　“妳很会闪耶，人家说化魔代面特别灵活果然是真的。”

　　“对呀，妳还属兔！最会躲了。”

　　“哪像勇浩被砸了一身雪！恶！勇浩又流鼻水了！”

　　玩累的孩子们往园子里的大石头上一坐，嬉闹起来，其中被笑流鼻水的勇浩不甘心的用袖子把那两行透明的鼻水一擦，有些不服气的反驳，“这么冷谁不流鼻水呀？你们自己没流过鼻水吗？一定是刚刚自己偷偷擦掉了才敢来笑别人！”

　　坐在子凝身旁的方怡春这时用手肘撞撞子凝，一脸兴奋的问道：“妳会变兔子吧？我从来没看过道士代面化魔，妳变一次给我看好不好？”

　　“好呀。”

　　子凝甩甩头上的雪拿出怀中面具，没两下就变成一只家猫大小的毛绒绒黑兔，看的孩子们大声叫好。

　　“道士好好，能变这些神奇的东西！”

　　“呦，这兔毛摸起来真好摸！”

　　“看到这代面化魔，我也想学道了。”

　　他们一边赞叹一边讨论自己如果是道士想变些什么动物，一群人围了一个圈对兔子乱摸一弄，子凝觉得自己恢复人型一定会披头散发。之后大家都抢着要抱抱子凝变成的黑兔，拉拉扯扯间子凝有点不舒服，她出声提醒小力些了几次，众人都说好，可是极少人做到。

　　“这个重量，这个手感……刚好。”轮到勇浩时，他把黑兔用单手掂了掂，狡猾一笑。

　　看到他那个笑容，其他男生马上都会意过来，大笑着往后奔跑。子凝还搞不清楚状况，下一秒就被当球一样丢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几圈，落在远远另一个男生的手上，又立刻被传向另一个人。

　　他们把她当球玩！

　　“哈哈！兔子球！我还是第一次玩！”

　　“放心我们技术很好，不会把妳摔到地上的！”

　　“不要！放我下来！”子凝被这无礼而弄痛她的举动激怒了，挣扎着，无奈一直被丢来丢去找不到机会变成人型。

　　怡春她们那些小女生看到男生他们丢她丢的不高，又挺小力的，不觉得怎么样，没劝几下就在一旁哧哧傻笑。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带着愤怒的质问从孩子群的后方传了过来，大家不约而同愣了愣往后看。竟是子凝白羽观的搭档青亦和子遥，荀青亦明显的发着怒，管子遥眼中的凌厉却比荀青亦恐怖上十分。

　　身后跟着几个其他门派的武人，看来是刚刚在和这两人聊天，跟着过来找子凝的。本来要接住子凝的那个男生因这一转头而失了手，让子凝飞过他的肩头而没接住。

　　那时他们才刚练成代面化魔没多久，魔身皮薄很容易受伤，赶来的子遥和青亦明知道来不及还是反射性的立刻冲上前去要接住子凝。

　　子凝眼看着自己降落在园子里崎岖的园林装饰用大石上，恐惧的尖叫一声，两只兔爪绝望的乱抓一通试图缓冲撞上石头的力道。伴随啪一声软物撞上石头的声音，子凝两只兔爪抓着大石缓缓滑落，落到赶来的子遥怀里。

　　“子凝！”他焦急的喊了一声。

　　因为她的兔毛是黑的，一时半刻真看不出来哪里受伤。子遥和青亦往她口吻爪子一摸，立刻摸到了一手血。

　　“快变回人型让我看看。”子遥脱下外袍铺在一旁的雪地上，边轻声如此说道边把子凝抱到袍子上。

　　子凝呜咽了一声。

　　一变回人型，众人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子凝很狼狈，头发和衣服都很凌乱，上手臂到手掌都是很深的擦伤，下巴也因为坠落时的冲力嗑破了不小的一个口子。

　　最吓人的是她血肉模糊的十个指头，好多片指甲都硬生生的翻了过来，正汩汩的流着血。彷佛这还不够让人傻眼似的，子凝红了眼眶，往旁边雪地上吐了一口血沫。

　　那口鲜艳的红沫还有那刚刚落在地上的血红十指印，在白雪上显得格外怵目惊心。

　　“张嘴。”子遥皱眉，声音又低又冷。

　　“如何？有撞断牙吗？”青亦焦急的询问。

　　“没有，但咬掉了左颊的一小块肉。”

　　说着，子遥就开始拿自己的袍子替子凝擦掉血污和替她做初步包扎和整理仪容。子凝低着头红着眼咬牙，似乎觉得委屈又丢脸。

　　“痛吗？”

　　子遥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的问子凝，一边更放轻动作的替她处理伤口。黑色的眼珠里是澄澈赤诚的关切，完全无视于他人，子凝被他这宠溺的神情弄得更想哭，本来薄薄的一层眼泪终于变的汹涌，夺眶而出。

　　青亦残存的理智线被子凝掉落的泪花瞬间弄断，他转身给没接好子凝的那个男孩就是狠狠一拳。

　　那狠狠的一拳把那个男生打倒在地，顺利的让他也吐出了一口血沫，还附带一颗牙。

　　“你干什么！”好几个人立刻围到那个人身边去，也被激怒了。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有话好说，用得着打人吗？”

　　“你那拳的力道也太过分了！”

　　一团喧闹，有人叫嚣有人调停。可是这先后来到的一大团孩子少年都是武林各派，多少都熟识，因此帮子凝他们说话的人甚少。

　　子遥没理会他们，撕扯着衣袍替她处理伤口，眼睛的颜色深深浅浅的变动着。子凝没说话，她能感觉到子遥的灵力因为愤怒而隐隐骚动。

　　青亦少爷最近心情已经够不好，今天真的被激怒了，他的话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似的：“你们才欺人太甚！”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子遥冷冷问道。

　　“我听说道士都骄傲蛮横自以为是，尤其是古族，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倒地的那个少年面露凶光，似乎也被冒犯了，忿忿的擦掉嘴角的血轻蔑的说。

　　“你们就不蛮横？不许侮辱青亦和草氏！”子凝也生气了。

　　“你们这样是想来打架吗？”被打的那个少年跳起来狠狠推了青亦一把，“你们这些道士都是些半吊子旁门左道，要讲武术打架我们可是不会输的！”

　　少年说完，还得意的环顾了一下周围，他的好友立刻欢呼起哄。

　　他说的倒是真的，化魔之后的道士放大身躯很适合对付一口气数量很多的虾兵蟹将，和武林中人一对一单挑却不是对手。子凝心中警报立刻大响。青亦的脾气乍看之下好，其实很容易被惹毛。果然往旁边一看，青亦嘴角噙了一抹不屑的笑，那是爆发前兆。

　　连平常最嫌麻烦的子遥都没有算了的意思。

　　“喔是吗？”

　　青亦把手放到了他墨剑把柄上，因为以往的搭档训练，子凝和子遥立刻反射的拿出武器备战。完全来不及思考自己从来没和武人打过这件事。

　　查觉到不对，那一群人也纷纷备战。

　　“要不要来试试？”青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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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子凝生命中第一场群架，他们三人背对背，应用着所学的那些阵型攻防。对方的人很多，跑来助阵、要调停后来恼羞成怒的也很多，一批一批冲上来。由于人数，青亦化魔成两人高的白龙以对，嘶吼着甩尾咬抓，将人一群一群的往后摔。魔身大破绽多，子凝子遥护着青亦的同时自己也不忘攻击。

　　子凝一面黑旗注入了灵力使的虎虎生风，又刺又扫的，旗的布面产生的闷响不绝，不断有黑色的火花爆烈而出。子遥抽出他的菊鞭，时卷时扫。那条鞭是菊花制成，在司菊的子遥使用下变化多端，时软为鞭，时硬为棍。

　　子遥打架是讨厌留情面的，所以那一次和他对上的，都伤的特别重。

　　三人搭档的威力是全盛时期，默契极佳几近天衣无缝，大家都说那时候的他们战斗起来就像一首歌。

　　对方看到这样一面倒的局面是当然也没有手下留情，刀刀凌厉，喊着口号联合围攻。使刀剑棍棒的什么都有，乍看之下有模有样，没打多久却都败下阵去了。

　　也听闻师父说武人武艺专精的白羽三君那时也愣了，不懂为什么这些人并不如师父说的那样厉害？

　　多年后他们才知道，他们三人这个组合是白羽观里一个非常纯粹为了战斗而修练的组合，纯战斗型的道士。再加上他们三人自四五岁就开始被送去和妖异打斗训练，累积的实战经验绝对远远胜于那年遇见的半大孩子，两者之间强弱差异自然很明显的显现出来。

　　当时长辈很快闻声赶来，一来看见没打多久就实力明显一面倒的局面也都傻了，连忙把大家都分开，抓了自家的孩子到旁边教训。

　　依稀记得那年是以姗师姐领头，她揪着他们的耳朵骂道：“我们是来拜年的，跟人家打架？打什么群架？你们是嫌□□得不够是不是？”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悄悄弯腰贼头贼脑称赞他们道：“前几天教你们的阵法和应对，你们这些畜牲竟然都学起来了还用上了，不错嘛。”

　　然后又马上挺起腰杆继续骂：“脸都被你们丢光了！大过年的就只知道打架！就只知道打架！”

　　这真是错误的教育方式，难怪白羽观道士长大后都性格扭曲。

　　那一年跟去的师兄姐很多，都看见了，回去就开始宣传他们和武人轰轰烈烈打了一次群架，以三挡数十的什么鬼话，造成”打拜年架”的这个话题成为白羽观的风潮，也是嘲笑他们的材料。

　　时间还持续非常久。

　　“呦，不是很会打群架吗？某某西城郊那五十多只妖异就交给你料理吧。”

　　“看不出来你平常一副不理人的样子，兴趣是在拜年的时候打群架喔？有个性喔！”

　　子遥通常照惯例不予理会。

　　“来打架呀来打架呀！听说妳兔子踢很厉害呀！”

　　“听说妳一旗把五个大男生挥出去啦？”

　　“再吵我埋了你们。”子凝通常这样叫大家闭嘴。

　　“听说你那天变成龙吞了两个人？”

　　“这样不行呀，要把人吐出来还人家呀。”

　　“我先吞了你们！”青亦会这样脸发黑的回答。

　　道士界和武林还出现各种莫名的流言，说什么青亦变的龙把房子都拆了、子凝用旗子打断十几个人的腿、子遥变的老虎把人家一只手臂撕下来嚼什么的。在中原工作的师兄姐每次回来都带着新的流言，一次比一次夸张，一次比一次惊悚，他们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白羽观以外的人看到他们都面带惧色。

　　□□妹的！他们不会看到人就忍不住就扑上去打好吗？还有那什么”十人斩”的流言是怎么回事？打那一次群架一个人都没死好吗？连残废都没有！

　　“白羽三杀”是什么封号？白羽观是道观不是杀手组织好吗？

　　三人被视为流氓杀人魔什么的暴力之徒长达数年之久，精神饱受折磨，因此，子凝小小的心中决定憎恨武林各派，能不见绝不见那群讨厌鬼！她的两位同伴也深表认同。

　　不过他们这样神神秘秘的，三人又非一般身份，当然引起了不少人好奇，还用生肖十二支给他们取了封号。人呀，真是自作孽的生物，越见不到的就是越想见，哼，就是不给你见不给你见，子凝曾经这样在心中颇为幼稚的挑衅。

　　不过他们自己也不否认，那一场拜年群架打的真是精采呀！

　　以上，是三人十二年前的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