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论者》真没咕

2、真哭啊

　　诺里纹自记事起就是个无神论者，容他说一句：即使真的有鬼魂之类的存在也是绝对无法对人类造成实体伤害的，充其量造成精神污染。

　　但他自诩不是个胆小鬼，更不会为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惧怕，所以即使身后的影子离自己距离不到一米他也能勉强召回理智来思考现在的处境。

　　看样子涂亚似乎并不是来报仇的，这个念头就已经让诺里纹的不安的心放松了百分之八十，只要不是来索命的就都好说。

　　于是他又开始猜测涂亚究竟确不确定自己能看见他的阿飘形态，根据涂亚用不肯定的语气问出“队长你能看见我吗”这种话，诺里纹推断只要自己假装看不见对方就并无大碍。

　　思绪飘及到这，诺里纹的心虚更是降低到百分之九十五了：我就装傻听不见，谅你涂亚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几秒间诺里纹大脑飞速运转想好对策，他表演性地从躺椅上直立站起、转身，正想直面自己阿飘版的副队长，却在看到对方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愣住了。

　　涂亚在哭，他正在无声地流眼泪。

　　……

　　诺里纹从小到大积累了很多愿望，除去金钱和名誉是他不变的人生目标，剩下的则属于他本人无聊的恶趣味了：而从涂亚脸上窥到次他过激的表情绝对算得上其中之一。

　　诺里纹曾一度怀疑过涂亚的得了一种在医学上称之为面神经麻痹、人们俗称面瘫的病，这是涂亚那双漠视一切的眸，和他无时无刻紧抿的唇带给诺里纹的刻板印象。以至于在见到涂亚哭的时候，诺里纹的震惊程度要远远超于对方“起死回生”这种非自然现象，他下意识地不知所措起来。

　　诺里纹开始怀疑是不是哪来的孤魂野鬼征用了涂亚的灵魂载体，但细一思索又觉得没可能，毕竟他相信涂亚即便是死了也没鬼敢欺负他，更没鬼能欺负得到他。

　　眼见着涂亚哭得真是越来越可怜，双手还捂着嘴不让自己泄出一丝声气，诺里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然遭受了冲击。

　　以至于他整个人直愣在原地盯了涂亚足足有一分多钟，直到现在诺里纹才渐渐回神，他意识到涂亚肯定已经察觉出自己的异常了，只得强装镇定地往涂亚身后方走过去，打算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房间跑路。

　　他俩相隔的距离本身就不远，诺里纹没两步就走到涂亚身前，凑近来诺里纹只觉得围绕在涂亚周身的空气都冷得刺骨。

　　用余光近距离打量涂亚——他仍身穿队服，身形相貌与生前并无差别，但右胸口处有一片乌漆麻黑还发红的不明液体持续蔓延。

　　诺里纹联想到了涂亚在最后一场战斗时受的致命伤，那是被枪射穿的位置。

　　视线偷偷下移，他发现涂亚腿上也有斑斑点点的血印渗出，诺里纹猜那是在战争中常年累积下来的伤疤，不敢细看便直接迈步从涂亚身体中，穿过去了。

　　在他和涂亚灵魂形态接触的刹那，诺里纹全身如坠冰窖般疼得发麻，若不是有他前半生磨练出的演技和隐忍度支撑着，诺里纹大概已经昏厥过去了。

　　而涂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诺里纹视若无睹地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再止不住地往外涌，隐忍的咬牙抽泣也瞬间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

　　诺里纹背对着他正咬牙呢，听见这声音又傻眼了。

　　七天前，涂亚甚至在死亡之际都没露出过一个丧气的表情。

　　七天后，涂亚仅仅是因为没人能看见他就哭成这样，诺里纹想是不是这人生前拉不下脸哭，死了才知道后悔哭个没完啊。

　　涂亚自己也难过得要命。

　　他生前从来都不敢在诺里纹面前泄漏出这种脆弱不堪的情绪，他实在害怕队长不喜欢自己这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队员，但涂亚不止一次目睹过，队里最小的梅格塔在哭的时候队长去哄她，于是他就一直暗算着自己被队长安慰的几率有多大。

　　谁知道还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爱哭鬼属性，他就死了。

　　所以涂亚认为自己当然有资格委屈，在发现队长看不见自己的时候涂亚甚至能感受到他已不再跳动的心脏又开始疼了。事实上活人的肉眼看不到亡灵不仅是再正常不过的常识，也是不可能轻易做到的奇迹，但涂亚内心深处仍怀有那么几分侥幸，他以为诺里纹是能看到他的。

　　然而事实给予了他重击。

　　正独自黯然神伤，涂亚只听“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砸在墙上，屋子里除了自己自然只剩下诺里纹了，他连忙回头看去果然是诺里纹走到门口终于忍受不住与涂亚灵魂接触的痛感，半倚靠在门框上缓缓倒了下去。

　　涂亚见状立刻跑去下意识就想扶队长，双手去触摸诺里纹的身体却径直穿过去，涂亚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已然是只鬼魂了。

　　原谅他第一次当鬼不适应，见诺里纹这幅难得惨兮兮的模样又实在焦急，用手继续触摸了诺里纹多次结果也不尽鬼意。

　　诺里纹只觉得刚缓过点劲来，眯起眼就看见涂亚又把他那双透明状的手穿过自己身体，一股电流直窜入他脑神经疼得诺里纹差点没喊出来，更别提涂亚还不死心地想继续接近他，诺里纹实在没忍住扯了一嗓子：

　　“涂亚你离我远点，疼死了。”

　　中气十足，再无半分刚才着急忙慌躲涂亚的影子。

　　涂亚听到这熟悉的声调先是条件反射般缩回手，然后直愣愣对上了诺里纹的视线，片刻后竟是整个人都兴奋地微微颤抖起来。

　　诺里纹疼得面目都有些扭曲，也没余力关注涂亚究竟是怎么个反应了，眼一闭就没心没肺地倚在门板上昏过去。

　　涂亚已经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就知道：队长肯定是特殊的存在！也没闲心计较什么诺里纹是不是装没看见自己这样没用的事了。

　　冷静下来之后望着面前昏过去的诺里纹，涂亚真想把诺里纹扶到床上，可诺里纹人类的身体看样子十分抗拒来自灵魂的触碰，所以他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用眼睛直勾勾盯着诺里纹。

　　诺里纹之所以能当上知名队长，他脱俗的脸得占一部分功劳，涂亚此刻更加坚定了这一点。

　　诺里纹的长相并不属于青春活力那一挂的，反而是他五官单拎出来都没什么可惊艳的，唯独那双眼睛摄人魂魄，深邃之中又带着那么点不可言说，直视他时仿佛就心甘情愿陷进黝黑的深潭。如果诺里纹在谈话中想要取得某个人的认可，通常情况下他会在交流过程中直勾勾与之对视。

　　涂亚只觉得这样近距离观察队长的机会实在少有，他连呼吸声都变得轻缓。

　　一夜无言。

　　天刚泛起白光，诺里纹刚懒散地掀起眼皮，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涂亚凑近在面前的脸，诺里纹本想说你这样真的很吓人，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下去。

　　“队长你醒了。”

　　声调和他以往一样的冷，诺里纹闻言略诧异地撇了涂亚一眼，要不是对方眼尾留下的红他还真怀疑昨晚的涂只是错觉，想到这诺里纹在心里笑了，他倒是也没忘记自己昨晚躲涂亚躲成个什么样子了。

　　“醒了。”

　　诺里纹也用回了一贯常用的平静语调，只是尾音上扬像在暗示，诺里纹不打算继续躲着涂亚了，一是回忆起昨晚的事，诺里纹觉得现在的涂亚可比之前好玩多了，二是对方连触碰自己都做不到，谅他也不能拿诺里纹怎么样了。

　　于是诺里纹坦然笑一声回话：”回来了？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