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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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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刚看完电影出来……嗯,到学校啦,干嘛呀……吃饭?”舒童贴着墙走着,一边讲电话一边拿眼睛斜着一边耷拉着眼眉一脸悲摧的靳轩。
“是啊,刚好今天周末,就过来一起吃个饭吧,你在学校也是一个人,多没意思啊!”热情洋溢又充满了欠扁的得瑟女声从听筒里悠悠忽忽地飘出来,那“一个人”三个字听得舒童眉头一掀,差点就要炸毛。
“阿染……”声调凭空低了半音儿,透出丝丝的寒气儿让一边走着路的靳轩都忍不住一哆嗦,扭头瞄了她一眼。“啊,要不今晚我去你那儿住吧,吃了饭就不回来了,正好也好一阵子没见若臻姐了,今晚可得跟她好好聊聊。”
“……”那边登时歇了,隔了三秒钟。“嘿嘿……嘿嘿……那啥,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我跟我姐正式在一起的三周年纪念日,于是我决定今晚要准备一个浪漫的二人之夜,啊,我还有事,先挂了,白白。”
嘟嘟嘟……
“……喂!”舒童一个急刹差点磕地上去,听着耳朵里传来的忙音,气得差点一把就将手机砸地上,再跺两脚,权当是跺那没人性的死女人的脸。用不用这样啊?你Y的也换个别的借口成不成?您那三周年纪念日今年都过了三次了!
靳轩并不知道舒童发的是哪门子火,只是见到她接了个电话说什么晚饭的事后突然就不开心了,一时有些惶然,忍不住小声道:“那个,舒童,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舒童睨了他一眼,摇摇头,“谢谢你今天陪我看电影,啊,晚上我还有事,靳轩,白白!”说罢还很大动作地摆了摆手。
这么明显的请走,靳轩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假装看不懂了,慢慢退了一步,才要开口,就见舒童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跟着啪啪按了几下,拨出一个电话。他不好意思站那听人家讲电话,想说声再见吧,又见她皱着眉一副凝重的表情,一时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喂,阿染。”舒童却完全管不着他心情如何,身子靠在了宿舍楼下的墙上,屈着一腿一下下地踢着墙壁。“……真的,晚上你请我吃饭吧,放心我不招你那宝贝姐姐……嗯,我心烦……好,那我等下打车过去你家……啊?你们一起过来接我?呵,那感情好,啊,就这吧!”
挂了电话,终于是有了一丝儿的清浅笑意挂在了嘴角,她抿了抿嘴才要走人,一抬眼就见到靳轩跟个金刚似地仍杵在她身前儿……怪道她半天没觉着太阳晒呢!= =||
“你……还有事?”后知后觉,眨眨眼,发问。
“啊,没、没事!”靳轩被这么突然一问,老郁闷了,抬手挠了挠头,眼睛也不太自在地四处瞄着。“你晚上……嗯,跟别人有约了?”
“嗯。”舒童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见是下午五点半,摆摆手。“啊,我赶时间啊,得先走了,真谢谢你下午陪我啊,靳轩,白白!”
……话音未落,人已走出几步开外。只留下周身凄凉的靳轩同学呆呆杵着,心里纵有千万不甘与酸涩,却又无话可说。最高明的拒绝不是直接跟你说不,跟你保持距离老死不相往来,而是现下这样,对你的心意洞若观火又避如洪水,为你留下足够转身的余地甚至微笑,可是却在那一收手一转身的距离里,让你知道什么叫做——
心有不甘。
回了宿舍换了身衣服,樱桃红的一件泡泡袖T恤,胸前一只巨大的桃心儿,还带对儿小翅膀。红白纹带贝壳腰带的蓬蓬裙,彩色条纹的半腿袜,再把头发放下来简单抓了抓,用一只色彩鲜艳的粉红色贝壳卡子将刘海松松地绾向脑后。
在镜子前转了半圈,把推门而入的一室友吓了一跳,跟着又一脸惊艳地窜到她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哇塞,舒童,干嘛,约会去呀!”被她一把拍开魔爪后不甘心地又圈那小腰儿上去,嘿嘿笑着,“真的真的,穿这么卡哇伊跟谁约会去啊?唉,舒童,我觉着你真的可适合可爱风格的打扮了,就说你这身上这条裙子吧,上次我在Only家也见了,可喜欢了,可愣是没敢买,哎哟就我这二十一的腰……啧啧……”
扭过身,白了那发花痴的某一眼,舒童拎了丢在床头的包就准备往出走,边开门边笑。“哎哟大玲,你少来了哈,你家那位不是正好你这口儿的?哎呀,那叫一个成熟,珠——圆——玉——润!”
咔嗒。
出了宿舍门的瞬间,笑意便即逝去,取而代之的又是自一年前大病一场后的淡漠与疏离。这就是她,青春是她,肆意是她。活泼是她,可爱也是她。可是,淡漠是她,疏离也是她。
人多的地方她依然爱笑爱闹,依然是大家眼中那个又活泼又可爱的舒童,可是,可是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那一场大病中丢失了什么,遗落了什么,抑或,被遗落了什么。
心里装着一个人。却没办法再告诉那个人。
心里装着一个人,却只能眼睁睁看她走向别人。
走出宿舍楼,穿过林荫道,林子里的人工湖旁亭子里坐着一个意态闲适而书卷气颇浓的长发女生,阳光穿过层层密密的树叶晒落一地碎金,那女生靠在亭柱上,曼声吟诵。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我就是那一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怀。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唯一能伤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所有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
就好象是最后的一朵云彩,隐没在那无限澄蓝的天空。
那么,让我死在你的手下。
就好象是终于能,死在你的怀中。”
心,莫名地便跳了一跳。停住脚步想要看清那女生的脸,细致的眉眼被阳光晕染成别样温柔的弧度,一时之间,竟让她恍惚不已。手指攀上了树干,另一手却紧紧地攥在了心口。眼中那一点柔和渐次清晰,明明是清朗而无丝毫点缀的素颜,在记忆与情感的波长传递下,汇聚到她的眼瞳里竟然变成了一张时刻掩在最最精致的妆容下,冶艳飞扬,令人心折的人面桃花。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决心不再闪躲的……白鸟……
脑中阵阵的恍惚,一时清醒,一时却又糊涂,待得见到那女生扭头望她,粲然一笑,分明是友好的一眼,却令她仓促惶然后退,仿佛被窥见了内心最隐秘的一处沉疴,几乎是逃命似地奔了开去。拼命地跑,不顾形象地跑,直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才蓦然发现,自己一口气跑到了学校大门口。
身体很累,可于那汗水奔流而下的肆意之中,一直沉甸甸的内心却渐渐轻松了起来。仿佛那些过往的沉疴和那些被刻意放大了的哀戚与犹疑都随着那温热的汗水一起在这一场近似拼命的放纵奔跑中,通通流逝。
半俯着身子,她两手撑着膝盖拼命地喘着气儿,乍一抬眼的余光却见到一双修长纤细裹在水洗白牛仔裤中的腿几步上来停在了自己面前。顺着那笔直的两道慢慢直起身子,一点也不讶异地便撞到一张熟悉到看见就想揍人的笑脸。
“啊哟,见到我来这么开心呀,都跑成这样儿了?”艾染嘻嘻笑着,抬手拍一拍她的肩膀,跟着便向身后努一努嘴,“上车吧。”
她微微一怔,很快看到一辆白色的路虎自由人越野车正停在学校外不远处,她白了那厚脸皮的某一眼,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若臻姐!”
落下的车窗里,一身湖蓝色长裙的白若臻侧过脸来,略弯了眼眉清浅一笑,左眼下那颗小小的痦子顽皮地动了一动,平添了三分魅惑。跟着便是低低哑哑的嗓音轻轻传来,带着微微的笑意。
“童童,好久不见。”
呵,这佳人未变,那衰人也未变,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还是三年以前。坐上车的时候她断续地想着。那么,是不是,她和那个人,也能一如三年以前?
掌心已经攥出了微薄的汗意,连艾染连问了她两遍想吃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唬得艾染差点当街停了车扑到后头摸摸她的脑壳看她是不是灵魂出窍了。满心满脑所想,皆是刚才那震动了她心灵的两句——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决心不再闪躲的……白鸟……
不再闪躲的……白鸟……
可以吗?当做什么都没有开始,什么都还有可能,什么……都还来得及不再发生,或者,重新发生?
可以吗?或者,她……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