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白露栖木

6、第六章

　　日子一晃就到了月中，正是沈蕴玉和沈妧妧去楚国公府赴宴的日子。

　　林氏再不想沈蕴玉露面，但是碍于楚国公府的面子，她也不能真不让沈蕴玉去赴宴。

　　一大早林氏就让人给沈妧妧的房里送了明珠阁最新出的一套头面，她想着自家女儿面貌出众，稍作打扮肯定能在楚国公府上艳压群芳。

　　转念一想要是沈蕴玉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在楚国公府上能出丑是最好不过，楚国公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没有规矩的小姐。

　　林氏心思微动，向身边的袭香吩咐道：“去将二小姐身边的紫珠叫来。”

　　一个无母的人，还不是要被她牢牢掌握在手掌心里......

　　“小姐今天可要穿这件葱白的裙子？”杏儿将一件葱白色的齐腰襦裙拿了出来，“今日去楚国公府赴宴的世家小姐应该很多，小姐若不想出风头，穿这件就好，虽然看着素净，但是好在袖口和裙角绣了精致的凤仙花，不会显得太素。”

　　沈蕴玉端坐于妆奁前，正拿着桃木梳梳头发，她没有立刻回杏儿的话，她知道楚国公夫人这样大设赏菊宴，表面说着是赏菊，实则是为了挑选未来的世子夫人。

　　她既无意于世子夫人的位置，自然不想穿得太过招摇，引起楚国公夫人的注意。

　　她稍作思忖，放下梳子道：“就这件吧。”

　　“今早起来刮了秋风，老夫人临去栖霞寺前把奴婢叫去，让奴婢告诉小姐宴会上的螃蟹不能多吃，实在馋了最多只能吃半只，酒也要喝温好的，如果小姐在楚国公府感到身体不适，可提早回来，不用陪着二小姐一道回来。”

　　杏儿一边替沈蕴玉整理裙子上的褶皱，一边将楚老夫人交代她的话转述给沈蕴玉。

　　沈蕴玉听了这些话心里一暖，楚老夫人虽然与她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关心她，她能做的自然是全力回报这份亲情。

　　“祖母可有说这种场合需要注意什么？”

　　“老夫人说了，小姐无需担心，那些人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多半是不会为难小姐的，若是有人冲撞了小姐，只管回来告诉老夫人，老夫人替小姐撑腰。”

　　“我知道了。”沈蕴玉听完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这样的宴会一般都会持续比较久，沈蕴玉这些日子吃了孙大夫新开的方子，又加之在饮食上面比较注意，所以咳嗽渐渐也止住了，因此不用担心。

　　她穿戴整齐出了院子，才走两步就撞上了从另一边院子出来的沈妧妧。

　　今天的沈妧妧穿着海棠色的裙子，面上略施粉黛，头上簪着牡丹绢花，看着真真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只是父亲向来低调，沈蕴玉回府后却发现沈妧妧和林氏在上京甚是高调，行事与父亲完全相悖。

　　“听说今日的宴会是国公夫人特意为挑选将来的世子夫人开的，姐姐穿得如此素净，难道是为了不让国公夫人注意到，好嫁给李府的大公子吗？”

　　沈妧妧娇笑一声，有点幸灾乐祸。

　　沈蕴玉与李府大公子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沈妧妧就是认定了她会真的嫁入李府一般。

　　沈蕴玉打量了一会面前的少女，漫不经心地开口：“二妹妹打扮得比平日还要漂亮，想来是对嫁入国公府一事势在必得，先祝贺妹妹了。”

　　“姐姐你说什么呢！”沈妧妧闻言脸色红了一半，“我和世子哥哥只是朋友，怎么会想要嫁给他！”

　　“哦？那妹妹可有中意的人了，姐姐帮你劝母亲去说和。”

　　沈妧妧自然不能说她倾慕于英俊的太子，生了要做太子妃的想法，她跺了跺脚：“姐姐不要取笑我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出门吧。”

　　说罢为了掩饰她的心虚，不管沈蕴玉直接往大门那边疾步走去。

　　沈蕴玉也不想再跟她扯这些，索性也跟着她前往大门口。

　　为了维持住姐妹俩表面的亲厚，沈妧妧硬是要跟沈蕴玉共乘一辆马车，只是在马车里沈蕴玉并不怎么理会她，她憋着一口气，想到母亲吩咐紫珠做的事，心情方才好了点。

　　到了国公府，便有婆子在门口等候，等沈蕴玉和沈妧妧下了马车，就热情得迎了上来：“沈小姐可算来了，我们夫人一早就盼着你呢！”

　　她像是没看见一旁的沈蕴玉一般，一个劲地给沈妧妧说好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问沈妧妧：“这位小姐看着面生，不知道是哪家的？”

　　还未等沈妧妧说话，杏儿就抢先一步：“我们小姐是沈府大小姐。”

　　那婆子听闻似是恍然大悟，赔笑道：“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以前只听闻大将军有一位养在道观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与一般小姐不同。”

　　“钱嬷嬷，咱们快进去吧。”沈妧妧眼见着越来越来多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里面下来的除了世家小姐还有一些世家公子，沈蕴玉长得这般出众，免不了会有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不想让沈蕴玉占了自己的风头，忙催促钱嬷嬷。

　　“老奴糊涂了，见了沈大小姐这样的人物，心都在她身上，倒忘了还在门口，二位快随我进去。”

　　钱嬷嬷将二人带到了国公夫人设宴的地方，沈蕴玉环顾四周，前世她嫁入国公府半年，这里于她还是熟悉的样子。

　　女眷被安排在了水榭，旁边有一个人工造的湖，此时湖里早就没有接天的碧色莲叶，只剩一湖的残荷，前世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水榭的栏杆听雨打残荷的声音，只因她被毁了容貌，看着那些残荷便感同身受。

　　正值过了中秋，菊花开得正好，整个水榭里放了很多盆菊花供小姐们赏玩。

　　见过国公夫人，沈蕴玉选了个较为偏僻的位置坐下，那些小姐虽然见她是生面孔，但消息却也很灵通，知道她是沈府大小姐，可因为现在沈府当家的是林氏，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前来跟她攀关系。

　　沈蕴玉也乐得清静。

　　她今日来国公府也是因为想找机会进去国公府的藏书阁，寻找裴明宣替四皇子和朝中大臣来往的书信。

　　前世裴明宣不让她藏书阁，她便知道里面有她不能知道的机密。等她死了变成一缕魂魄得以出入藏书阁，才知道那里面藏着四皇子和朝中大臣密切往来的证据。

　　只是现在她的身份要潜入藏书阁，比她当世子夫人时更加的困难，她明知道里面有足够扳倒四皇子的证据，一时却也没有办法得到。

　　除非她再次嫁给裴明宣。

　　这个念头才刚起，就被她掐断了，她这一世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你是哪家的小姐，我好想没见过你？”身边突然坐下一位圆脸的少女，一双杏眼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沈蕴玉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道：“是沈妧妧的长姐，沈蕴玉。”

　　那少女歪头想了想，疑惑地问：“沈家原来有两位小姐？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语罢她又接着说道：“我爹是御史大夫江清，我叫江沅芷。”

　　沈蕴玉神情微动，她记得当初父亲被太子和四皇子以谋逆的罪名杀了，还是御史大夫江大人不信父亲会谋反，在朝堂上替父亲分辨了几句，可见现在的朝廷里还是有正直的人在的。

　　“你爹是个好官。”

　　江沅芷听着沈蕴玉这样一句话，禁不住笑道：“这话要是让老头子知道了，恐怕能高兴得睡不着觉，老头子平日里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都是被人指着鼻子骂的。”

　　沈蕴玉闻言也牵起了嘴角，但也没再说什么，对于江沅芷称呼自己亲爹为老头子并没有感到好奇。

　　“你可是不喜欢热闹？”江沅芷见她给两人斟了茶，忍不住问她。

　　“你应该也知道国公夫人今日真正的目的，我即无意于此，索性不往那边去凑。”

　　沈蕴玉端起瓷白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江沅芷双手托腮，往那不远处那群莺莺燕燕里瞥了一眼，转头看向沈蕴玉时弯了弯眼睛：“也是，不是谁都想做世子夫人，比如你，还有我。”

　　沈蕴玉回以一笑。

　　江沅芷实在是无聊，于是提议：“听说楚国公府里有个花园的木芙蓉开了，那花一天之中会变化成三种颜色，要不要去瞧瞧？”

　　看着江沅芷一双亮起来的眼睛，沈蕴玉一时竟然拒绝不了，只好点头答应。

　　俩人趁着众人焦点都在沈妧妧身上时，没有带随身的丫鬟就悄悄出了水榭。

　　等找了个丫鬟指路了，江沅芷就挽着沈蕴玉的手往那小花园里走去。

　　进了小花园，二人回忆着丫鬟的话去找那棵木芙蓉，却在转角处听见一声期期艾艾的女声。

　　“祁王殿下，下月武安侯世子就来提亲了，可是霜儿不想嫁给他。”

　　祁王？沈蕴玉脚步一滞，想起那张世无其二的脸，她下意识拉着江沅芷躲在另一边，示意她别说话。

　　许是因为第一次偷听墙角，她心跳稍有加快。

　　过了一会儿，熟悉的嗓音传到沈蕴玉的耳边：“嫁娶一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我说又有何用。”

　　那女子似是急了，声音带了些许的哭腔：“祁王殿下，你明明知道的。”

　　“嗯？”祁王似是不解。

　　“祁王殿下！你明明知道念霜倾慕于你，又何苦故意伤她的心！”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沈蕴玉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