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笥往事》顺乘一舟

1、孤身少年郎

　　秦又寒身着白袍，右手正托着头，头发盘起，底下散着缕缕青丝，一字眉如墨渲染，眼眸轻微低垂，鼻梁高顶，唇红齿白。旁边那位木俨则趴在师尊秦用对面，穿着浅蓝袍子，下巴懒洋洋的靠在胳膊上，额前发微翘，散着乌黑发丝，眉毛微挑，直勾勾的盯着师尊的脸颊，这位少年鼻尖微翘，嘴唇红润，脸上察觉不出来的笑，心里却道：如果下辈子还能叫你师尊。

　　“木队呢？！”
　　“不知道啊，刚才还拿着书坐在电脑边呢……”
　　“整天不务正业，净瞎看书，还买一堆茶叶成天研究怎么泡茶。这会儿也不知道人躲哪看书了。”
　　“专业没考，还保送了，怎么学习都是个迷。”
　　“你看桌上不是他刚拿的一本书吗？上一秒还在椅子上呢。打了电话也不接。白队，调下监控看看。”
　　“卧槽，人消失了！”突然监控屏幕一黑……

　　正片开始。

　　夜晚竹林阴抑，雨水倾泻而下，蓝衣少年打着红伞斜靠在竹边睡着了，这一梦，昏昏沉沉，像是无尽的，漫长的梦……
　　鉴笥九年，城南山岭，层峦叠翠，绿树成荫，山涧泉水叮咚似奏曲。酒肆门前青旗随风摇曳。
　　已是黄昏，天边如金沙撒落般宁和而又温柔。山腰间云雾缭绕着一片朦胧之美，一道白色身影从远处飞来，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优雅的曲线。对面一位蓝衣少年郎与秦用目光对视，一位目光炯炯，明眸皓齿，另位冷目瞥过，漫不经心。两少年擦肩而过，落到地上时，那道白衣身影停住了身体，双手负于背后，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高山，虽是少年，眼神却深邃无比，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
　　一位风流倜傥，一位玉树临风。
　　“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笑呵呵的跑了过来问道，身后饮酒的几位常客一脸好奇地的望着少年。
　　少年转过身子道：“一壶茶就行。”
　　“好嘞，客官稍等。”侍小二将茶沏好递入秦用手中时，门外有人喊道：“小二，上壶好酒来！”门帘掀开，秦用将送近唇边的茶杯顿了顿，扭头打量着蓝衣少年，一身淡蓝色锦袍，青丝散落，身形修长，一张洁白无瑕的俊脸，眉宇间却有着一股傲气。
　　蓝衣少年似乎察觉到了秦用的注视，微微侧过脸来，朝着秦用露出一抹微笑。秦用敷衍似的抬了抬嘴角，便低下了头喝起了茶。少年在秦用正对面坐了下来，瞄了秦用一眼后，收回了目光。
　　店小二将好酒和酒菜端了上来后，对着两人道：“公子慢用！”
　　蓝衣少年摆了摆手道：“谢了！”
　　店小二点头离去。
　　两人静默无声，谁也没有先说话。
　　蓝衣少年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口，放下陶碗后道：“味道还不错！”
　　秦用依旧沉默。蓝衣少年夹了一块肉放在了口中咀嚼了两下，道：“肉也肥美！”见秦用只干喝着茶，少年从碟中挑了块最大的肉放在盘中，放入秦用碟内后，继续品尝着菜肴。秦用有些疑惑地想：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心肠这么好。出于礼貌便道：“多谢。”
　　少年笑道：“客气什么。”又奇怪店里的酒如此有名，为何秦用不尝，便道：“诶，这酒香醇，你为何只喝茶水？”秦用看了眼少年碗中的酒，又看了看少年。少年猜想秦用是因为家境贫寒而没钱饮酒，可打量着秦用的衣饰，却又不像是穷苦人家之人。秦用淡淡道：“我不喜酒。”
　　少年点头，夹了一筷子菜肴放进嘴中，细嚼慢咽的
　　吃了起来，两人沉默不语。
　　待少年吃饱喝足后，把手伸进领口摸索半天，又掏了掏袖口，却没有找到钱袋，便皱着眉头道：“真是奇怪，明明记得带了银两的，怎么不见了？”他又将目光投向了秦用。秦用见此情景，也将目光投向了蓝衣少年，两人目光又交汇在一起。少年量着秦用出门没带银钱，便将借银钱的念头打消了。起身走向柜台前道：“叔，我没带银钱，能赊账吗？”店老板一听闻赊账两字，眉毛立刻皱了起来，不悦道：“本店不准赊账，知不知道啊？”
　　“那……”
　　“除非。”老板瞄见少年腰束上挂着的白玉佩，见少年明眸皓齿，却想着这孩子年轻好骗，便眯着眼睛道：“将你腰前的玉佩取下来给我，否则，你也别想走。”
　　店小二是个老实人，见少年被拦，便上前劝道：“老板，您看他这么年轻，就别计较了。”
　　老板不理会店小二，只看着少年道：“给不给？”
　　少年从衣后默默掏出小刀，冷哼一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店老板听罢，眼睛突然变得通红，猛地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少年的鼻子吼道：“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店小二连忙拉了拉店老板的衣服，劝解道：“老板，算了，算了。”
　　老板一甩袖子，瞪着眼睛看着蓝衣少年道：“小子，这里可不是平民百姓家。你若是敢怎样，别想活着出这个镇子。”
　　“那你不问问我是谁？”少年停下手中的小刀，目光冰冷地盯着店老板，他的眼神如同一柄锋利的刀，让店老板的气势顿时弱了许多。店老板心中骂道：“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儿，竟然有这等眼神，真是太狂妄了！”突然，小刀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一把扎在店老板面前的案桌上。
　　“江湖人称，小刀秋叶。”少年暗暗报道。
　　听了这名，秦用忽地抬头望了少年一眼，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
　　店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额头冷汗直流。店小二则吓得腿软。
　　“小子，你，你，你……”店老板结结巴巴道。
　　“我只是没带银钱，还自然会还，但你这般叼难人
　　的性格实在是让我不爽！”少年将小刀拔回。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少年身后。“别闹出事了，多少银子，我帮你付。”声音虽然不大，却十分清晰的传入到少年耳中。转过身，便见是那干喝茶的。少年笑嘻嘻地对秦用道：“我们认识吗？”秦用淡漠地扫了一眼少年，道：“不认识。”说罢，他将腰间的钱袋扔到了桌子上，便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少年见状，追着秦用出了门。
　　“等下！”少年叫住了秦用。
　　秦用停下脚步，回过头。
　　“谢了。”少年朝着秦用拱了拱手，又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叫木长存，游闯江湖之间，江湖人称小刀秋叶，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秦惟阵。”
　　也许只是素不相识，只闻得大名，初见一面，问问对方尊姓大名以表感恩之意，之后再没碰面，也几乎忘却了。

　　岭西遭受外族入侵，外城滩边，惨绝人寰。
　　一转头，只见一群血肉模糊，头蒙脏兮兮白布的不人不鬼的怪物冲了过来……
　　黑夜一片寂静。
　　天空中繁星点缀，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在这漆黑而静谧的夜晚。
　　一位身着白大袍的男子手持油灯，在竹林间穿梭，他的眼睛时而闪现一丝光芒，时而闪现一丝迷茫，一会儿走哪条路下山呢？
　　突然，秦用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后摇摇头。
　　走着走着，灯灭了。回过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竹林尽头了，随后又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一盏油灯还孤零零的亮着。
　　突然，一个黑色物体越来越近，秦用有些恐惧的看向巨物，还没缓过神来，就被这东西撞下山坡，两人打了个滚，停了下来。
　　秦用晕乎乎的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东西，这还是什么东西啊？这就是个人！是个男的！那个人也坐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这男子长的好看，眉毛俏皮，桃花眼一眨一眨的，乱蓬蓬的头发不知怎的，给他增添了些许俊俏。
　　“你是何人？”秦用有些恼火。那人只是盯着他，忽地就笑了。
　　“你是何人？”秦用又问了一遍，那人伸手探向秦用的额头，被秦用挡了回去。
　　“你额头受伤了。”那个人终于开口，不然秦用还以为他是个哑巴。秦用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感到了血肉剥开的刺痛，一看手，手掌鲜红。他不知道怎么会受伤的，只记得刚刚在走路。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把我撞下山？”秦用瞪着眼前的男子，眼睛里满是怒意。见那男子不语，起身就要走，谁料，那男子猛地搂住秦用的腿，外袍被他拉了个半敞，吓得秦用一哆嗦，赶忙抓紧衣服。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秦用使劲挣扎着，但那个男子却死死抓住他，不松手。
　　木俨想：一定要抱紧大腿！
　　“你要做什么！？”秦用怒吼。男子听闻嘶吼声愈来愈远，松了松手。
　　秦用扭头望见眼前是一片湖，心中疑惑，道：“你还救了我？”
　　“你脑子有毛病，我救你做什么？”那男子冷哼一声，随后松开了秦用的大腿。
　　秦用赶忙站了起来，揉揉被抓疼的腿，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一阵恐慌。他认为自己肯定是遇到了一个怪人，而且这个怪人还救了他。
　　“为什么这么说？”秦用问。
　　“那边……有战乱，带我走吧！”
　　秦用顺着男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高坡上正有两队人马厮杀着，双方你一剑我一棍的打的难解难分，刀枪剑戟交相辉映，大火燎原，场面十分壮观。
　　秦用看见这种情况心里一沉，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军营啊！先走为妙。
　　“你要带我去哪啊？”男子见秦用走的如此之快，又挡住秦用问。
　　“回鉴笥。”
　　那男子听见鉴笥，便更兴奋了，紧接着道：“噢，我知道，你们鉴笥可有名了，那个鉴笥岭吗，有个很有名的大院，叫什么……鉴笥大院？”
　　“嗯。”
　　“听说里面的弟子都很厉害的，一个个能文能武，唉，你认识里面的人吗？”
　　“认识。”
　　“里头还有棵古树，传说很神奇，名为怀夕？”
　　“是。”
　　“里面还有个很有名气的长老，叫云结……”
　　“原结。”
　　“噢对，原结长老。”
　　秦用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心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啊？
　　“喂喂喂，你们鉴人阁是什么地方？”男子好奇的看着秦用。
　　“鉴人阁是鉴人阁，那鉴人阁长老不是我们鉴人阁的阁主吗？”秦用不解的反问。
　　“呃？”男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秦用淡淡一笑。
　　“你们鉴人阁真有趣啊！”那男子笑着说，他笑的很开朗，但笑容背后藏着的却是无限的哀伤。
　　“你笑什么。”
　　“你们鉴人阁很有意思，我也想去，没地方去了，难不成要讨饭吃啊。”那男子看着秦用道。
　　秦用看着男子，忽地感觉他很可怜，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那你要怎样才能进入鉴人阁？”秦用不禁开始同情起眼前的这个男子来，他是不是被人遗弃了？
　　“你们鉴人阁不收外人进入，必须要达到鉴人阁长老级别。你能够达到吗？”男子问。
　　“能！”秦用点头。
　　“那你带我去吧。”
　　走到一个破旧的木门前，秦用停了下来。
　　“到了。”
　　男子抬头看了看门牌，十分白净，上面写着金色篆体字：鉴笥大院。在黑夜中发着微亮的光。
　　“你……住这？”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木门。
　　“是的，我就住这。”
　　男子简直不敢相信秦用竟然住在很出名的鉴笥大院里。
　　秦用推门而入。木俨紧随其后，进入眼帘的是宽敞的鹅卵石地，路两边栽种着梨树，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花瓣落在地上，在风中轻轻飘扬着，像是雪一般。旁边有楼阁，楼阁的房顶是木制的，窗户全部都用铁栅栏围着，屋内的摆设也很简单。古色古香。
　　“我去！”男子一副惊呆的模样。
　　秦用并没有搭理他。
　　“唉，这么晚了，我睡哪？”
　　秦用把男子带到仓库，道：“你今晚先躺在草席上休息，”顺手又捞了一条旁边花花绿绿的补丁大棉被，道：“凑合用吧。”转身离开。
　　“唉唉唉，别走啊，没有别处休身之地了？”
　　“暂时没有。”
　　那男子挠头，又道：“为何不让我到你房间里休息啊？”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房间里，更何况是不认识的人。”秦用撇嘴道。
　　“现在认识了吧？我叫木俨，字长存。”
　　“吾名秦用，字惟阵。”
　　“惟阵，秦惟阵，好独特的名字。”
　　秦用看了看木俨，没说什么。
　　“这下可以让我去你的房间留一宿了吧？”木俨面带微笑地看着秦用。
　　“走了，明天见。”说罢，秦用出了仓库，顺手带上了破旧不堪，吱呀晃动的木门，走出数步还能听到木俨吆喝和抱怨的声音。
　　“让我住这？！我是客人，你还算什么正人君子？真是服了。”
　　秦用没有理会，走向寝室。
　　第二天早晨，阳光照射在窗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床铺映照得如同一幅画卷。
　　秦用伸了个懒腰，从塌上起来，便走出房门。
　　刚走出房间门，便闻见一股清香的味道，原来是花香，花都开了。
　　秦用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中，一群花朵争相怒放，红的、白的、黄的，花枝招展，美丽非凡，仿佛是从九天仙境走出来的仙女一般，那些花朵都开放着，奇珍秀丽。
　　“不知道那家伙起了没。”
　　走到仓库，秦用一脚踹开了门，只见那家伙正靠在门边上闭目养神，听见响声睁开眼，看见秦用，咧着嘴笑了。
　　“你醒啦。”
　　秦用皱眉，这家伙的笑容实在是太假，太虚伪了，笑的跟个狐狸似的。于是走过去拿着昨晚的衣服扔在木俨的脸颊上，道：“你昨天说要住进来，我答应了你，可是，你却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害我没办法洗，你还有脸在我这赖帐？”
　　木俨捂住脸，委屈的看着秦用，眼泪汪汪的，道：“我又不知道你住哪里，怎么找到你嘛。再者，那些衣服都是你洗的，我哪知道你会把衣服弄成这副鬼样子啊！”
　　秦用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是会狡辩，这么说还都是他的错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给你足够的钱财，今日你若不住到客栈去……”
　　“我不要，我就要住这里！”木俨打断秦用，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哼！”秦用冷哼一声，不理睬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准备带点吃的回来。
　　木俨跟上秦用，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留下来把我衣服补好，对了，先把它洗干净。”
　　“为什么非得让我洗，您生活不自理是吗？”
　　秦用突然回头，愤怒的瞪着木俨，好像下一秒就能吃了他。
　　“好，我洗。”木俨赶紧转身，快速拿起衣服。“告诉我在哪洗。”
　　“出院后右拐有条河。”
　　......
　　当木俨洗好衣服的时候，天空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哪里去洗衣服了，还不因为风景环境太好了，玩了一整天，水大，差点没掉河里冲走，劲一大，衣服还洗破了，差点没成两半。木俨想到这不禁想笑。
　　“你去哪洗衣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河里淹死了！”秦用怒气冲冲道。
　　这家伙，一点都不客气，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一只手胡乱搭在椅子上，手指不停的敲打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你干什么呢，坐都不坐稳一点，还像个男人吗？”秦用看着这个坐在椅子上一点都不安分的人，不禁骂道。
　　“哼。”木俨冷哼一声，道：“我不像男人？”
　　秦用不屑的瞟了一眼木俨白皙的手，道：“这双嫩手一看就不是做苦力活的。洗那么久，衣服呢？”
　　“啊哈……这。”木俨想这怎么办，要被削成两半了。
　　“衣服呢？还要我伸手要不成？！”
　　“给。”木俨回过头，简直不敢直视秦用的脸。
　　秦用一把接过衣服，衣袖本来就烂了，这么一拽，彻底成了两半。
　　木俨忍不住扑哧笑了。
　　“你！”秦用气得牙痒痒，他没想到木俨竟能把衣服洗烂！
　　“我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让我洗的！”
　　“什么？！你还有理了你，我衣服都被你撕坏了，你还敢狡辩！”
　　木俨立刻露出了一抹奸诈的笑，他慢慢走近秦用，仔细盯着秦用深色的双眸，想调戏调戏他。
　　“不过，你总该告诉我这衣服怎么办吧。”
　　秦用瞪着他。
　　木俨一脸的无辜，继续道：“不告诉我怎么办，我怎么给你补衣服？”
　　看到他的表情，秦用气得差点跳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衣服，我自己来！”
　　秦用说完，拿起衣服，便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他顿了顿，道：“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你那几件破衣服，爱让谁洗让谁洗！”
　　秦用气得转身便走。
　　“等等！”
　　看见秦用走，木俨赶忙喊了一声。
　　秦用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木俨。
　　“你莫不是还让我回那仓库？”
　　“你不是愿意去仓库吗？”
　　“是你要把我丢到那里去！”
　　“随便你，我也不想管你，反正不关我的事。”
　　“别啊。”木俨装作要哭的语气。秦用心一软，道：“你不去也行，你得帮我洗衣服。”说着，秦用又从袖里掏出几件衣服。
　　木俨气得脸涨得通红，他真恨不得一巴掌呼在秦用脸上。
　　秦用将自己的脏衣服扔到木俨的身上，“喏，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