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8、尽情

　　承风迎夏，目睹了狂欢，日子趋于过渡的平淡，安静而又惬意的长假生活随之进入到了无聊的阶段。

　　纪钟歆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她都卧在飘窗上独自消遣。

　　每日光会透过玻璃到访两次，顺着它反射的路线向下俯瞰，繁华演化了非机动车道的逼仄是小地方见不到的新奇，更是大城市习以为常的拥挤。

　　近来沈杄回家的次数也少了许多，连同他身边的人出现也不再那么频繁。

　　直到高考出分当天，他和许峙刚进家门时正见纪钟歆飞奔而来。

　　沈杄胸前受力，后背直接冲撞到门板上，挡在他身前的许峙也吃痛地闷哼一声。

　　酸爽的鼻尖包裹着甘冽的橘柑味，兴奋过头的纪钟歆才意识到自己报抱错了人。

　　她并不知道先进来的会是许峙，确切地说她根本没想到他今天会来。

　　记忆里沈杄好像也有一件相似教练夹克，却忘了是否也是藏蓝色。

　　许峙扶住纪钟歆的肩膀，待她直了身子安然无事才捂住心口无奈地笑道，“力气见长，看来没少偷吃。”

　　沈杄：“我就是说她饿不着自己吧。”

　　绕过许峙，沈杄捏了纪钟歆肉乎乎还浸染红晕的脸蛋。

　　“不错，胖了点回家免得我再挨骂。”

　　纪钟歆被戏弄得更加气恼，她打掉沈杄的手冷言道，“男女有别，小叔曾经颐指气使地教育过别人，现在自己倒是忘了？”

　　十年前神沈杄确实如此告诫过她身边某个心怀不轨的小崽子。

　　现在纪钟歆借着当初的话转移式地抒发了她无缘无故的恼羞成怒。

　　沈杄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近真的有点病态，否则怎么会越来越热衷于欣赏纪钟歆在许峙面前才会表露出的傲娇姿态。

　　许峙在一旁看够了戏，松了松倦怠的眉眼逗趣道，“看来是我撞枪口上了。”

　　纪钟歆闻言不再只是脸红那么简单，周身随着阳光撩拨的空气共同升温，燥得她顿时没了好心情，扭头就想跑，亏得沈杄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开个玩笑而已，哪有这么不经逗。”

　　如果不是出于对几种新的了解，很容易误解了她的害羞。

　　沈杄：“说正事吧，是考了多少分能让我们心儿高兴得昏了头？”

　　即使成绩一出，沈杄便提前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更倾向于纪钟歆亲自分享出的好消息。

　　执拗的小姑娘噤声不打算回应，她别过脸瞧不也不瞧眼前的两个坏男人。

　　沈杄见状憋笑搭上许峙的胳膊阴阳怪气道，“诶呦，有个小孩儿，不就是考了五百九十七分吗，还不愿意说，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当初考六百多也没这么目中无人，你说她要是再多考三分会不会连我这个小叔都不认了？”

　　“我觉得不能吧。”许峙正经道，歪过头对上纪钟歆圆溜溜的眼眸反问她，“你说呢？”

　　配合默契的一唱一和惹得纪钟歆转嗔为喜，台阶铺了好几阶，没有不下的道理。

　　因为不敢直视许峙，她的目光径直地扫过他的眼底，他的疲惫清晰可见，以及沈杄又何尝不是如此。

　　纪钟歆：“学校很忙吗？你们俩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还好吧。”许峙开口回应。

　　沈杄捅了捅他的腰间，留他一人和纪钟歆对话，自己反而走进了厨房。

　　餐桌前，许峙从包里拿出一份整理好的资料递给纪钟歆。

　　“沈杄给你做的报考攻略，你可以先看一看，选一选，有问题随时问，我偷会懒。”

　　许峙顺手放下一支记号笔便仰头靠在椅背上假寐。

　　完全不提这厚厚的几页纸是他连熬几个大夜陪沈杄商讨出来的结果。

　　纪钟歆下颌支撑在桌面上，目光流转间，时不时地会停留在对面的人身上。

　　傍晚的昏沉隐没在暖暗交叠的电光里，描绘出他的轮廓，渐迷人眼。

　　沈杄端着热好的晚饭出来时，不知为何纪钟歆还在纠结。

　　她择校的条件过多，排除省外的大学，近东宜近的地区只剩北阳和西港。

　　听取了纪雅洁和钟启明的考察结论，北阳的气候又太干燥。

　　再根据纪钟歆的高考成绩来看，适合她喜好的专业寥寥几个，所以最后挑来选去仅剩两个备选答案：海院和财院。

　　海院作为一所211的本科院校，名气够响，除此之外还有沈杄作为后盾自然算是个良选。

　　但纪钟歆毕竟是个文科生，财院对她来说十足才是上上签，然而她给出的另一个报选理由却让沈杄面露阴郁。

　　纪钟歆：“蓝茵超常发挥考了五百七十六分，她说我们俩差的不是很多，大概率能一起考进财院。”

　　卓蓝茵是纪钟歆自初中起结交的闺中密友，两个人的关系甚好，如同书上所说：真正的友情是求同存异的主体间互相和谐的碰撞。

　　摒弃掉任何存在的外在因素不谈，她们一个属于笨鸟先飞，一个相信勤能补拙。

　　纪钟歆而非天资聪慧的学生，上学时期又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某一阶段频繁请假。

　　因此在同龄人向往娱乐场所的放纵时刻，她经常拉着卓蓝茵混在老年人图书阅览室和爷爷奶奶们抢位置。

　　本质上来说两人女孩却是不尽相同。

　　纪钟歆不似温室内成长的公主，她所渴求的一切是趋于大自然给予花朵般应有的呵护。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拼命地吸收着那三三两两的养分，生怕造成丝毫的浪费，然后换取来惊艳作为反馈。

　　卓蓝茵要比纪钟歆聪明些，她从青春期开始便有明确的努力目标，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享受被爱的感觉进而回赠出适可而止的爱。

　　纪钟歆偏向的永远是对熟人无条件的依赖。

　　一念间，沈杄真想重新考量几所南方的大学，或许让纪钟歆独自远走锤炼一番，她能快速学会如何融入百花齐放的社会。

　　说到底他还是不忍心，吃饭前的气场最怕低压，许峙抬手抵了抵胀痛的眉心，嗓音沙哑的开口缓和道，“你应该去财院走一圈，没准你也会喜欢上那里呢。”

　　纪钟歆咬住筷子默默颔首，偷偷地观察着沈杄的表情，小心翼翼。

　　沈杄沉着脸，叹出一口气，“我手头的工作耽搁不了，让许峙陪你去，你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安全要紧。”

　　倘若拒绝，纪钟歆需要想法设法地组织说辞，避免火上浇油，她干脆乖乖接受。

　　许峙似乎体谅着她的为难，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也不一定有时间。”

　　纪钟歆来过西岗几次，始终没有机会深入地去了解整座城市。

　　隔天太阳偏正时，她戴好口罩和帽子出门，辗转于公共交通的便利，无人叨扰地体会着各个高等学府件的同异，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夏天的太阳喜怒无常，生了闷气便要拷问无辜的大地。

　　成片的林木插在中间帮忙打圆场，因为不好过多的干预，只能适当地庇护住了某处能力范围里的区域。

　　穿行在树荫之下，燥热的风宣扬着自由主义。

　　纪钟歆记得高中的语文老实曾告诉过他们：年少安静的青春的殊途同归的并肩作战，战友会根据成绩固定的更换，直到通过大学这关，此后的关卡便是南辕北辙的个人战。

　　读书这条路走得艰苦与否，纪钟歆尚未明确，她只知道当授课者换为社会与现实以前，所有的大好时光都该被宝贝，因为有限。

　　财院的校园里种植着成排的银杏木与樱花树，植被围绕下的小桥流水、人文雕像逐一构成了靓丽的风景线。

　　纪钟歆骑着带动缓步而上倒较高的坡点，远远望去海天相连，她脱下口罩，离车畅快地呼吸着山风裹挟着鲜甜的潮湿空气。

　　广阔的视线，延伸了不似他处的占地面积。

　　“小歆？”

　　和印象里稍有差池的男声响起，提醒着大脑筛选出一段厌恶至极的回忆。

　　再见隋遇的一瞬间，纪钟歆内心翻涌着矛盾的情绪，该如何形容她当下的心情，是讨厌还是意外；亦或是好可惜，她还没来及喜欢上这里。

　　“真的是你，我果然不会认错。”

　　隋遇笑得眼眸尽显真挚的愉悦，偏偏在纪钟歆看来却是十分的伪善。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纪钟歆别过脸整理好一切，回首时脸上挂写着淡漠，“好久不见，隋遇。”

　　十年的确足够漫长，她以旧和当初隋遇送隋遇离开时一样连名带姓的称呼他，却未能让纪钟歆磨灭他的过去，彻底将他忘记。

　　仰望的角度不适合隋遇，他上前两步，垂首平视着纪钟歆看了好久。

　　翻腾的思绪剥离掉蒙尘的往事，时过境迁隋遇终于可以重新拾起那段记忆。

　　他轻眯着双眼，镜子装扮下的外表温文尔雅，完美掩饰了体内正肆意蔓延的占有欲。

　　隋遇的这幅模样纪钟歆再熟悉不过，她的脚底禁不住萌发了寒意，退后数步想远离他的视野。

　　然而她下意识的排斥反给了隋遇穷追不舍的乐趣。

　　“什么时候来的西港？”他逼近，说话时掌握不好适当的距离，“又见面，小歆终于出落成名副其实的大美人了。”

　　隋遇泛白的指尖几乎要撩拨起她飞舞的秀发，忽然一道焦躁的嗓音顺风而来，“靠边。”

　　许峙好不容易蹬上另一侧的山坡，他双腿支撑着地面，端正了挺拔的身姿。

　　隋遇让出位置，纪钟歆的呼吸都在颤抖，她甚至提不起力气走向许峙。

　　见她不动，隋遇想拉她到身边，许峙先他一步将两人隔开，“我让你靠边站，这句话很难懂吗？”

　　霎时，隋遇神色晦暗，他的目光越过许峙的头顶寻找到纪钟歆倔强的表情。

　　不知何时纪钟歆抓住了许峙衬衫的后襟，少女紧握的力道愈发强烈。

　　隋遇讪笑地问纪钟歆，“认识？朋友还是男朋友？”

　　“与你何干？”比起隋遇擅长的皮肉之笑，许峙桀骜不羁的态度多了几分阴戾。

　　许峙腰间的束缚感使他胸口发闷，他微微倾后身子，手臂背过，虚掩式地将纪钟歆紧紧护好，失了耐心无声地朝隋遇吐出一个字：“滚。”

　　他们的举动是纪钟歆从未与异性间有过的亲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她的坚定令隋遇望而生畏。

　　当下停留过多的每一秒对彼此来说仍是折磨。

　　“小歆，哥哥有事先走了，我们下次见。”

　　许峙撇过头和纪钟歆共同漠视掉隋遇离开时看似落寞的背影，两人之间唯一有牵扯的布料也一点一点被她放开，松懈的肢体一时间与男人的脊背有了碰撞般的贴近。

　　“谢谢。”

　　纪钟歆柔软的嗓音里残留着干涩，萦绕在许峙耳廓的周围却也提示了他是时候收回依然酸胀的臂弯。

　　许峙：“不客气。”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没时间吗？”

　　纪钟歆低声寻问，她的眼角落有红晕，听的许峙心尖发软，展掌遮住那副娇容，指尖轻弹在她的额间解释道，“是不一定没时间，又没说不来，小心眼儿。”

　　简单的对话，省去了辩论真假的必要。

　　风又吹来，散去了浸泡着纪钟歆浑身的虚汗，如果许峙没有出现，她现在心中切实的底气无处可寻。

　　作为回报，她决定请他吃顿饭。

　　纪钟歆以为许峙会欣然同意，不料他会安排的如此缜密。

　　许峙：“想吃校外那家的大盘鸡吗？我定了一份，去取吧，你小叔在家等着呢，回家一起吃。”

　　万全之策，有何不可。

　　日落染红西边的山峡，他们并肩坐在各自的小车上，驻足于山坡的至高点对望。

　　纪钟歆：“你会骑车？”

　　许峙双脚落地扭捏一番才嘴硬道，“放心吧，摔不死”

　　他的回答纪钟歆倒是不惊奇，她笑着对他说，“你可以试着转一下，也许能保命。”

　　许峙半信半疑地看了纪钟歆一眼，她晶闪闪的双眸很有鼓励性。

　　抿紧嘴唇后，许峙神色难得的认真，只见他双手握把，脚步灵活地在原地画出一个小圆。

　　许峙：“这是什么避免受伤的仪式？”

　　静谧的空气里，尴尬席卷了两个人。

　　纪钟歆死死鼓起脸颊才艰难地忍住了没有笑出声，上升的颧骨却出卖了她此时此刻的好心情。

　　逗笑她，许峙哪怕出了丑，也并未觉得有所谓。

　　纪钟歆平复了一会儿后连人带车一同挪向许峙，手心覆盖在许峙骨节分明的拳，引领着他缓缓地扭动，然后灿然道，“是这样转一下。”

　　话音刚落，许峙便冲了下去，纪钟歆掌心的温热停留在他的手背，在热气尚存的风中久久挥之不去。

　　高速之下的轮胎碾过狭窄的小径，激动紧张，失控分泌的肾上腺素与多巴胺结合导致了心悸，许峙如同在乘坐过山车。

　　纪钟歆随即追赶而上，告诉他如何制约速度。

　　残阳留影下，一双笑脸美过晚霞。

作者有话说

　　隋遇啊，还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