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50、尽情

　　半边山酒店门口，沈杄叼出一根烟刚准备点燃，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纪钟歆欢快的脚步声，他收起烟卷藏进掌心，回身与纪钟歆撞个满怀。

　　“小叔！”纪钟歆的双手搭在沈杄的手臂上，开心地直跺脚。

　　沈杄淡然一笑，任由她胡闹。

　　有多久没见过纪钟歆如此开朗的模样了？或许沈杄早已记不得了。

　　初升的太阳悬于海面，在波澜壮阔间，浪漫尚且耀眼。

　　纪钟歆挽着沈杄的胳膊，送他离开。

　　沈杄双手插兜，绷着脸往前走，犹豫了半分终是开口对纪钟歆说道，“虽然我和你父母同意你跑来这里吃苦，但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我说过得做事要量力而行。”

　　“有许峙在，我们很放心，可是心儿你有的时候行事真的是太莽撞了，如果昨天你真的出了什么严重的意外，许峙该怎么跟我们交代？我们又能怎么办？”

　　“一边怀念你，一边后悔吗？”

　　沈杄明明事先压制过怒气，然而说话的语气还是愈来愈激动，纪钟歆心虚的只敢用余光偷瞄他，良久后抓住你时机，诚恳认错并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看着她斑斑伤痕的略显狼狈，沈杄不忍继续教训她。

　　冷静下来后，转念一想，倘若是他遇到胡月那样的突发情况是否也会和纪钟歆作出相反的选择？

　　也许许峙说得对，作为旁观者，沈杄应该褒奖纪钟歆的勇敢，而不是指责她的逞强。

　　说到底是难以消散的恐惧阻拦了心疼的情绪抒发。

　　捋过纪钟歆鬓边的碎发，沈杄整个人温和下来，他告诉纪钟歆，“你做得很棒，没有依赖许峙，救下了胡月，小叔为你骄傲。”

　　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认可，唯有纪钟歆能够感受到其中的重要，

　　她迅速地别过脸，嘿嘿一笑，下一秒却扭头就跑，挥手说道，“小叔，回家的路上慢慢开，我去上班了。”

　　纪钟歆的背影轻松跳动，沈杄还是留意到了她语调中的哽咽，

　　他惦记的小哭包真的长大了。

　　梳洗打扮过后，纪钟歆早早地来到村部。

　　在同事们关切的热情中，她以为这般带伤赴工的感人举措起码会赢得胡三秋的高度赞美，万万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开早会时，被树立为典型，以示警醒。

　　周围人同情的目光纷纷投掷而来，纪钟歆满不服气地听着胡三秋的陈词说教。

　　“大家一定要牢记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一个缺一不可的整体，谁也不能脱离组织擅自行动。”

　　“小纪刚来不久，很多情况她不了解，咱们作为前辈也作为长辈，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胡月那个孩子命大，是小纪找到了她，并通知救援队及时赶到才没产生什么恶劣影响。”

　　“但是你们看小纪这一身伤，多么的触目惊心，可见上山路是何其的危险？”

　　“记得那是一九九几年······”

　　胡三秋陷入回忆中时，胡兰拍了拍纪钟歆的手背低声宽慰她，“你呀，别忘心里去，主任呢其实是在担心你，但是他，人在其位身不由己，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承担的责任也大，所以你理解他一下哈。”

　　纪钟歆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她自然明白胡兰话中的含义，只是莫名地心里不是滋味，何况胡三秋仍在慷慨激昂地喋喋不休。

　　见没有几人在认真听他讲话，胡三秋猛然拍桌子，拔高腔调转回正题，“所以我今天在此宣布两件事。”

　　“第一，加强村内各个景点，包含铁山及海边一切地方的安全保障。我已经和许峙协商过了，清明过后，救援队会长期驻扎在村部，增加巡逻力度，随时待命。”

　　“其次，胡月的事需要我们引起对心理健康问题的重视。之前小纪向我提出过要开设一个村部辅导班的想法，我一直都在斟酌可行性，现在认为非常必要。”

　　“所以，我宣布胡家村村部心理辅导教室正常成立，负责人纪钟歆。任何人，有消化不了的烦事都可以找小纪聊聊，前提是不允许打扰她和许峙约会。”

　　“胡井田你组织人，尤其是村里有孩子的家庭，去做做动员，我就说这么多，散会。”

　　粗矿的男低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着走出会议室。

　　纪钟歆的脸又苍白逐渐涨红，胡三秋最后的话题转换的太突然，而且补充说明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胡叔，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纪钟歆上前，攥紧拳头，试探说道，“我说的辅导教室是教村里的孩子学习，不是心理咨询啊。”

　　胡三秋侧头瞟了一眼纪钟歆，起身把会议室的门关上，拉过她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啊，但凡事不得有个由头吗？”

　　“你的辅导教室需要村部支持，我不借此机会提出来日后哪还有机会？”

　　“哎呀，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你没看出来吗，咱俩的默契呢？”

　　胡三秋蹙眉高喊，纪钟歆云里雾里地忽扇着睫毛，懵懵懂懂。

　　仕途领域里，先抑后扬是隐晦的偏袒，纪钟歆初来乍到，因着许峙的关系，假如胡三秋再当众表扬她，多少会红了别人的眼睛。

　　比起日后让人背地里嚼舌根说她是个花瓶，不如为她铺个跳板，看她做出点成绩，自我证明。

　　当然话不能说的太满，适当的调侃，留有余地，也正好堵住了那些八卦的嘴。

　　“许峙说你不适合村里的工作，我但不这么认为，既然你有想做的事，有人为你兜底，放心大胆地去尝试吧。”

　　“就像你去救胡月一样，哪怕受伤，她也会安然无恙。”

　　胡三秋的教诲是比沈杄的夸奖更能直击人心。

　　纪钟歆顿时明白了胡兰说的那句，人在其位身不由己。

　　她怎么会忘了胡三秋是一个慈祥又通透的长者，哪怕纪钟歆作为会计创造不出什么卓然成绩，但他依旧会是个坚定地为她撑腰的好领导。

　　傍晚，许峙下班回来给纪钟歆换药时，她把白天发生过的事说给他听。

　　本是揪心地检查她伤口的许峙却反而轻笑她笨拙，“当初三叔决定配合你演戏隐瞒我时，你早该知道他和你是一伙的。”

　　“误会了他，开会的时候没少在心里骂他吧？”

　　纪钟歆不好意思地嘟起嘴，“我又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胡叔当众批评我，委屈又丢人。”

　　许峙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俯身亲了一下她下压的唇，“没关系，他不会怪你的。”

　　“说实话，再见你除了意外，我始终以为你为了来找我而采取的方式不对，心儿，我内疚是不想你过得不开心。”

　　“你那么优秀，明明可以从事喜欢的职业，做喜欢的事，不应因我而委屈求全。”

　　“三叔是这世上少有能令我佩服的人，你有他护着，我放心。”

　　“但我还是那句话，一旦你讨厌工作，无需坚持，你有放弃的资本，哪怕不用我养你。”

　　纪钟歆靠在许峙的怀里，嗅觉被他的气息占据。

　　在她心里，许峙的拥抱比亲吻更动人。

　　实际上，纪钟歆想反驳他，于爱情而言，退让不是委屈，是成全；是不即不离，是心之所向。

　　海面的微光又在光影间交错变幻，水波粼粼，显现出不真实的美感。

　　许峙拉起纪钟歆，给她套了一件男款的厚卫衣，牵手把她带到了海边。

　　“大晚上的，来这做什么？”纪钟歆缩了缩脖子不解道。

　　许峙从背后圈住她，替她拦截着海风，低声道，“听说大海今夜会流泪，难得一见，一起看看。”

　　每年四月，西港的某些海域会泛起幽幽蓝光，俗称荧光海。

　　身为本地人，许峙这么多年也只幸运的偶遇过一次星空遗落海洋的奇观。

　　小道消息说今晚可能会出现，秉承着宁愿错信也不错过的理念，许峙希望能和纪钟歆一起看见荧光海。

　　贴紧的身体在互相取暖，许峙握住纪钟歆的手怕她受风寒，嘴里不停地哈气，将温热感笼罩她的皮肤上。

　　“冷不冷？”他问她。

　　纪钟歆摇了摇头，期待的眸光星星点点。

　　许峙俯身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还记得我二十岁生日那年，你问过我有什么愿望吗？”

　　集中的注意力被分散，纪钟歆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你许愿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不许愿？”

　　“因为神明实现不了我的愿望。”

　　回想起许峙落寞的剪影，纪钟歆仍会心头一紧。

　　“怎么了？”她后倾着身子，靠得许峙更近些。

　　他顺势收紧手臂，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回应道，“我撒谎骗你了，我许愿了。”

　　许峙突如其来的坦白使纪钟歆好奇万分。

　　“是什么？”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回眸的一刹那丝毫没有察觉到浪花荡漾着的幽蓝。

　　许峙转过半圈，足以让纪钟歆看见荧光海的浪漫。

　　在她的视线沉溺于汪洋的那一刻，他说，“愿你望向我的眼睛像星星撒满整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