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38、尽情

　　如今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在逐渐适应着前所未有的集体生活的同时，纪钟歆也通过偶有的孤独感习惯了身为个体所不得不学会的独立。

　　慢慢地她似乎减少了对卓蓝茵的关注，哪怕听说对方抛下课业陪着隋遇出国留学的消息，纪钟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可惜便不再提起。

　　十一月起，室外的气温愈发的低，西港的风也夹带上了些许凛冽之意。

　　去往财院教学楼的小径上，不少学生为了抄近路，即使要穿过风口，也愿坚持硬着头皮抱团前行。

　　纪钟歆一个人走在宽阔的大道上，收紧黑色大衣的衣襟，以防止秋寒穿透她单薄的白色毛衣刺入骨头，好在深色的阔腿牛仔裤够厚也够长，覆盖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面，顺势起到了保暖的作用。

　　虽说她并非是那怕冷的人，但却不愿受冻生病。

　　今天是纪钟歆加入文艺部以来首次有任务可以承担的重要日子。

　　学校组织了一年一度的献血活动，由每个院系的生活部主导，其余部门辅助，正好她今天下午没课，便被冯淼安排进了工作人员的名单当中。

　　尽管只是个给分派热红糖水的简单小活，纪钟歆也忍不住满怀着期待与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正相互搀扶追随着她的室友们。

　　实在是大风猛烈，吹得仪梦楠开不了口，否则以她的急性子怎会由着纪钟歆不回头地往前走。

　　转角处的对流刮得纪钟歆一个趔趄，她侧过身保持平衡时，偏过头看见了齐头并进的三人。

　　背过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纪钟歆向她们靠近，“你们仨不是没课吗？吃早餐去？”

　　三人连忙脚下一转，四个人手拉手靠在一起，后退而行。

　　仪梦楠深吸一口气后才说道，“吃什么饭？陪你去上选修课，省得你一个人寂寞又无助。”

　　近来年级群里又开始了不得消停，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传播了纪钟歆选修课落单的消息，便总有人故意去和纪钟歆偶遇，还到处宣扬她人品不佳，脸丑嘴毒，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做派让不少人碰了壁。

　　因为大学选课机制的鸡肋，纪钟歆她们寝室的四个人抢到了三门选修课，仪梦楠难得命好一次，却是和郑雪选的一门课。

　　人家是学霸，她是学渣，上课老师说得什么都听不懂，最痛苦的是郑雪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学习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她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如此坚持了一个月，仪梦楠终于是忍无可忍，她联合同样无人陪伴的温温想出一计，于此她们四人孤军奋战，不如有难同当。

　　终究不过是多上几节课的事，郑雪自然是认可着学无止境，至于另外三人打闹说笑，刷几集韩剧时间也能很快过去。

　　娇瘦的少女们组成了可以抵挡阻力，摇晃着的书包何尝不是象征了友谊的碰撞。

　　睡眼惺忪地过了一上午，去食堂吃过饭再回到教学楼里的纪钟歆和仪梦楠可谓是精神百倍。

　　作为生活部的一员，仪梦楠显然比纪钟歆要忙碌的多，从疏导到慰问，忙里偷闲她顺便去献了个血。

　　见到仪梦楠一脸骄傲的被人簇拥着的场景，纪钟歆承认她很羡慕。

　　那鲜红的献血证和礼盒装的食物补品，重要的是还有二百块钱的现金奖励和期末学分加成。

　　纪钟歆，一个实打实的金牛座女生，视财如命的她怎么能放过这光荣且有价值的好事，不顾自己晕针的恐惧，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抽血教室，半路却被冯淼拦了回来。

　　“妹妹不是我说，就你这小体格子肯定是过不了门口称体重初筛的那关，你快省省力气，送好红糖水就是你今天唯一的使命，知道吗？”

　　冯淼说完揉了揉纪钟歆的小脸，又被人叫去别处处理事情。

　　纪钟歆不甘心地站在原地生闷气，恰好仪梦楠过了观察时间回来找她。

　　“你怎么了？”看到纪钟歆鼓成河豚一样的脸，仪梦楠不明所以，“谁又骚扰你了？”

　　纪钟歆狠狠地叹出一口气道，“没有！但冯淼姐歧视我了，我要去献血，她不让我去，她嫌我瘦！说我只配给人端茶送水！”

　　最后半句纪钟歆转述时变相地夸张了一下，好在仪梦楠明是非不会轻易地误会，不然的话冯淼平白无故落得一个以大欺小的罪名。

　　了解纪钟歆略微执拗的个性，为了满足她的心愿，仪梦楠叫来几个同是学生会的成员，向他们借来手机和身上一切有份量的物品，然后趁着冯淼不在的间隙，带着纪钟歆忐忑地走上体重仪。

　　“五十二公斤，小姑娘看着挺瘦，没想到还挺有肉。”小护士说着递来一张表格，“合格了，进去登记排队吧，无关的同学不得随从。”

　　纪钟歆闻言慌了神，仪梦楠不在她可没有办法直视针头存在的啊。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仪梦楠为了守护纪钟歆不得不费力地亮出自己献过血的针眼，谎称将手机丢在了里面才得混入。

　　进了教室的纪钟歆从始至终禁闭着双眼，等轮到她时，还是仪梦楠强忍住尴尬搀扶着她坐下。

　　纪钟歆摸索的模样吸引来不少视线，逼的仪梦楠只能解释道，“胆小而已，别误会。”

　　医生笑着引导着纪钟歆露出胳膊，她乖乖地任人摆布，可当针管靠近的瞬间，疼得她下意识地把脸埋在仪梦楠的腹部，试图用对方肠道蠕动的声响来分散注意力。

　　片刻后，感受到棉球摁住针孔的压力，纪钟歆缓缓睁眼，不经意间瞥见医生拿在手中准备扔掉的针头时，她失去了意识，终是晕了过去。

　　躺在又窄又硬的座椅上，迷迷糊糊间，纪钟歆听到了冯淼正在责备仪梦楠的声音，自知理亏的她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周围安静后才敢睁眼。

　　“醒了？”不知何时来得许峙双手插兜，一身黑的他明明穿着十分有型的高领衫皮夹克，却沉着脸像个阴间使者一般站在纪钟歆身边。

　　纪钟歆呆呆地卡巴着大眼睛，丢了魂似的问道，“你是来收我命的吗？”

　　许峙欲要教育她的说辞一时间被她堵在了喉间，他压住上扬的嘴角，口吻严肃道，“嗯，但我好心不让你做个饿死鬼，起来吧，我带你吃饭去。”

　　纪钟歆坐起身子，朝着许峙嘿嘿一笑。

　　接过她的书包，许峙没好气地戳了戳纪钟歆的额头，“你呀，的确不让人省心，幸亏你的好朋友知道拿你的电话联系我，要是叫你小叔知道了，你免不了要挨顿骂。”

　　许峙说着，纪钟歆也不顶嘴，一直保持着讨喜的傻笑，“所以麻烦许峙哥哥替我保密啦！”

　　“理由？”

　　纪钟歆摸出大衣口袋里仪梦楠逃走时放入的信封说道，“你请客，我买单，行吗？这可是我用献血换来的报酬啊，全都给你花，够有诚意吧？”

　　“行。”许峙邪魅一笑，“那我们就去全西港最贵的餐厅吧，但愿我少点几个菜，以免榨干你的血。”

　　在秋冬时节面朝大海而坐，即便缺失了春暖花开的独特体会。

　　纪钟歆震撼之余亦有些坐立难安，她要不要给沈杄打个电话先坦白罪行再求助一下，手机的余额虽然很多，但她并不愿意为了享受服务而花冤枉钱。

　　偷偷摸摸地她将口袋里的信封推给许峙。

　　“一点小钱，不成敬意。”

　　许峙抬抬眼皮故意逗她，“啥意思？封口费”

　　纪钟歆别别扭扭地解释道，“是我的餐费，今天算我们AA行不行？改日我再请你吃顿好的。”

　　许峙没有再推迟，欣然收下，“一会儿吃完饭记得立个字据，画个押。”

　　言毕，她瞪大眼睛看向他，心中腹诽着小气鬼三个字。

　　不一会儿，服务员穿着干练的套装，端着一份汤放到纪钟歆跟前。

　　“您好，打扰一下，给您上一下菜，小心烫。”

　　注意到许峙空空的桌前，纪钟歆礼貌地问道，“这是什么？我好像没点这道菜吧？”

　　服务员微笑回应道，“您好女士，这是鸽子汤，男士在预定位置时特意点的。”

　　纪钟歆看了一眼对面悠哉地翻阅菜单的许峙，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您趁热喝，冷掉会有腥味影响味道。”服务员欠身离开，看着这对养眼的年轻人不禁笑笑。

　　纪钟歆机械式地喝着汤，偷瞄许峙时活像个鹌鹑。

　　“鸽子汤补气血，可以促进伤口愈合，你要把这一碗都喝掉。”许峙头也不抬的嘱咐道。

　　想到自己那针鼻儿大小的伤口，纪钟歆羞得耳朵发烫。

　　西餐厅的就餐环境，从不缺少浪漫和氛围感。

　　临海，听海，看海，华灯初上，身后的摩天轮，眼前是彩虹般多彩的跨海大桥。

　　绿色的罗勒意面、汁水充盈的牛肉饼，在美食的轮番上阵中，纪钟歆放弃继续纠结所谓的性价比，吃饭时不应该有心理负担，管他多少钱，先吃为敬，如果许峙不嫌丢人，她非常乐意拉着他一起留下来刷盘子。

　　桌子上排满了各式菜品，许峙留意到纪钟歆颇为中意那道德式烤猪肘，便顺手替她全部切成薄片，方便入口。

　　纪钟歆的嘴巴里塞满了紧实的肉，她好不容易咀嚼仔细，喝口水清理了一番口腔后才问道，“德国的菜都这么好吃吗？”

　　许峙正慢条斯理切牛排的手突然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来往于德国那么多次，却从未有机会感受过当地的饮食文化，回望着纪钟歆殷切的目光，他说道，“希望日后能够带你亲自去尝尝。”

　　“好啊。”纪钟歆灿然莞尔。

　　日头落了下去，夜色浓郁，她注意到远处的蹦极台上出现了一道身影，女孩儿迈着犹豫又试探的步伐向边缘靠近，她的脚下数十米处是一片幽深不见底的辽阔海面。

　　“好有勇气，她如果敢跳下去了，那有朝一日我也要来试试。”纪钟歆出神地喃喃自语。

　　许峙顺着她的视线回过身扫了一眼她的好奇，略带玩笑地反问她，“人家可能是失恋了来发泄心情，你一个连打针都怕的人凑什么热闹。”

　　误以为许峙在笑话自己的纪钟歆不服气地反驳道，“可我不恐高啊，而且我才不会因为失去一个感情来寻求刺激，倘若我来蹦极，只为一跳泯恩仇。”

　　未受伤害，任何人都值得被原谅，就当是种自我解脱。

　　高台上的少女一跃而下，许峙没有过多在意，却未曾想这件事会在纪钟歆的心里就此埋下了一颗种子，他日给予了一朵玫瑰再次盛放的机会。

　　然而也预示着他似乎可以安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