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31、尽情

　　早起这件事对大学生来说似难非难，但对大一新生来说，难得不再是开学，而是习惯了那如脱缰野马的放肆生活。

　　至于像纪钟歆似的，睡了一觉眼皮翻倍，别说是起床，她现在连睁眼都难。

　　食堂里，乌泱泱的迷彩大军包围着零星点点衣着普通的常人，高校的每一年的新生数通常情况下是只增不减。

　　纪钟歆想起昨晚班导说的，“明天你会见证食堂一年一度吃早饭人数记录刷新的时刻。”

　　顿时她觉得更加难以呼吸，半碗小米粥加来两个煎饺下肚，纪钟歆感受到腰间的细绳收得更紧了。

　　由于学院发的军训服实在是没有再小的尺码，纪钟歆的裤子腰围肥到可以装下她和同样瘦的温温。

　　本打算穿个腰带忍过军训结束，谁知早上起床后一顿忙碌，她们俩谁也来不及翻行李应急，最后还是仪梦楠拆了一双鞋的鞋带慌慌忙忙地系在了两人的腰间。

　　于是就造成眼下的尴尬，温温坐着还要时不时的提裤子，纪钟歆则连大喘气都费力。

　　奈何仪梦楠还不忘继续投喂她，两个剥了壳的煮鸡蛋光溜溜地递到纪钟歆的眼前，惹得她苦叫连连。

　　“我真的吃不下了楠楠。”

　　仪梦楠一脸无辜地看着纪钟歆说道，“谁让你吃了，我是让你揉揉眼睛，本来这不合身的衣服就削减了你一成的魅力，再顶着肿眼泡岂不是影响了你真实的颜值，你赶快消肿，姐妹还指望你一会惊艳全场呢，知道吗？”

　　郑雪咬着吸管好奇的问着，“知道什么？”

　　“咱们学院本来就是男女比例失调，百分之七十五的女生里，每个专业历年来都恨不得选出最漂亮的那一个出来举牌，你必须代表我们会计专业，起码得让外界看看你这张脸才是我们专业选定的美人标准。”

　　“我告诉你纪钟歆，今日一战，你代表的不仅是我们院系，我们专业，你代表的是207寝室，乃至于我们每一个人，日后提起会计专业那个一战成名的纪钟歆，我们仨可以骄傲的说，她是我姐们儿。”

　　仪梦楠说完端起碗将豆浆喝干，见纪钟歆不动，她便招呼郑雪和温温上手。

　　纪钟歆以为，有朝一日，仪梦楠也许不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人，但倒退几十年，她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出色的土匪头子。

　　好不容易借着眼睛的缘故让纪钟歆躲掉了不少关注，可被仪梦楠一闹，周围人都好奇地向她看来，隐约间她甚至还能察觉有两道视线于不远处传来。

　　彼时，许峙双臂环绕抱在胸前，藏蓝色的棒球帽檐挡不住，他斜睨沈杄时和黑下口罩遮挡下的表情一样的嫌弃。

　　“你很饿？”

　　沈杄悠然地喝着皮蛋瘦肉粥回应道，“没有啊，只是咱们学校的饭我早就吃腻了，难得今天换换口味，你尝尝呗，味道不错。”

　　许峙没心思吃早餐，他现在禁不住想一肘怼死沈杄。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在店里核账，一直算到后半夜，我连家都没回，在雅间凑合了一宿不说，今早胡子都没来及刮就被你骗来当特务，钟歆开个学你至不至于这么紧张？”

　　“至于。”沈杄起身优雅地捏起纸巾拭掉唇边的残余，淡淡道，“换个身份，信不信你会比我还要紧张？”

　　食堂的人走了大半，纪钟歆显然好了许多，仪梦楠终于放过了那两个鸡蛋，顺势把它们揣进口袋，留着晚上去小花园喂流浪猫。

　　沈杄见纪钟歆起身，转了转脖颈目光流转在许峙的下颌间，随后说道，“我和你约的八点半，你提前到了半个小时陪我吃早饭，你却一口不吃，浪费这时间留给刮刮胡子不好吗？”

　　初秋的风吹不走骄阳似火的温度，纪钟歆迎着光鼓腮吹气，面中不由地更热了，她突然觉得卓蓝茵请病假躲过军训后再来报道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汗水一滴一滴聚集，顺着脸颊滑落。

　　仪梦楠和纪钟歆的身高差不多高，前者一米七五，后者一米六八，虽然都在队列的前排，偏偏仪梦楠一多出半个头的优势替纪钟歆挡住了教官狠厉的眼神，得以让她有机会在队伍里弯弯腿偷个懒。

　　但纪钟歆还不敢双腿同时动，只敢轮番的脚尖点滴，惹得躲在栅栏外的沈杄还以为她是尿急。

　　沈杄：“冯亮怎么回事？这军姿都站了好几轮了，又十分钟过去了，他怎么还不休息？”

　　许峙：“你和他交代清楚了吗？你别好不容易走个后门，他却不知道钟歆是谁？”

　　“我是傻子吗？再说了就钟歆的长相，还站前面，冯亮但凡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到，你说这小子他不会因为去年期末那天我没给他假出去找女朋友在这借机报复我呢吧？”

　　沈杄说完，要不是许峙拦着他便要直接冲进操场上，找冯亮理论一番。

　　近几年，为了加强一等院校间的彼此交流和合作，财院每年开学的新生军训的教官都是从海事大学借调的大四学生。

　　纪钟歆还算幸运，起码无论她碰上哪个教官都是沈杄带着这届兵。

　　尤记得开学前他给冯亮打电话交代时，恰巧被纪钟歆听到。

　　小姑娘就此对教官的选拔了解个大概，知道许峙落选后不晓得是该悲伤还是高兴，却是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

　　要说许峙为什么没被选上，其实原因很简单，用沈杄的话就是，“他走路外八，像个旱鸭，哪个正常人会选他？”

　　鉴于沈杄在评选时投上了至关重要的反对票不说，许峙能忍耐他如此侮辱自己，更加凸显出他许峙大度的优秀品质。

　　“毕竟不是所有人像沈老师似的，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许峙说着随手拍死落在腿上正吸血的蚊子，补充道，“亮子已经很仁慈了，他为了放任钟歆乱动，连同她前面那女生回头说话，都选择视而不见了，你还要他怎样？”

　　“说话怎么了？动又怎么了？没准是钟歆急着上厕所，在找同学商量对策。”

　　许峙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反问着，“大哥，她是傻吗？上厕所不知道喊报告？”

　　“你觉得她会喊？那可是钟歆诶，她有时候连和你我说话都犹豫吞吐，还敢当众对冯亮喊叫？你信？反正我不信。”

　　沈杄的一顿抒出终于是把许峙噎到无语。

　　由此可见，沈杄是真的疼爱纪钟歆，否则也不会叫她吃苦就如此不冷静。

　　烈日当空，蒸腾出草窠里湿气，许峙准备俯身细数一下腿上究竟被蚊子叮咬了几个包时，沈杄又开始作妖了。

　　许峙蹙眉站在原地，双手插兜冷漠地看着沈杄往外走。

　　“你又要干嘛去？”

　　“能干嘛？想办法解救我侄女啊。”沈杄抬起长腿走了一步，回身拉住许峙，“你别自己杵在这招蜂引蝶的，快跟我一起走。”

　　沈杄话毕，将小臂搭在许峙的手腕处，两个大男人以挽着的姿态，走在偌大的财经大学里。

　　许峙今天打扮的像个男明星出街似的，黑色立领夹克搭配同色工装短裤，露出的半截小腿，修长干净，点缀着颗颗红斑。

　　一米八三的沈杄穿着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因为比许峙矮了那么一个指节，站在他旁边活像个小白脸。

　　热闹的操场，每条小径上总有三三两两过往的学生。

　　八卦的眼神和窃窃私语的议论纷纷，沈杄不足为意，倒是那些落在许峙身上探究的目光，惹得他不太高兴。

　　“下次出门把你那腿给我盖上，明晃晃地露着，勾引谁呢？”

　　许峙好不容易捱过了痒意带来的折磨，听沈杄这么一说，他不受控地抬脚蹭了蹭另一侧的小腿，没好气道，“那可不可以请你马上松手，保留一下我的清誉？”

　　“休想！”沈杄固执地拽着许峙一齐向前，面带戏谑的微笑。

　　松懈的影响力以纪钟歆为中心，逐步地向她的周边蔓延。

　　眼看着东倒西歪的方阵，冯亮终于败下阵了，叹气着说了一句，“原地解散。”

　　话音刚落，纪钟歆掌心扶额按压着眉头，准备瘫坐而下时，没有想到会见到熟人。

　　孙淼的出现便意味着仪梦楠所期待的时刻到来了。

　　“教官你好。”

　　冯亮：“你好同学，有事？”

　　孙淼：“我来找人。”

　　冯亮：“谁？”

　　孙淼偏头搜索一瞬，笑着答，“纪钟歆。”

　　听到自己名字的当事人稍显懵愣，仪梦楠兴奋地摇着她说，“来了来了钟歆，这个学姐是学生会主席，听说她也是会计专业的，啊～太好了心儿，她来找你，就说明你肯定是被选上了啊。”

　　纪钟歆狐疑地起身，走向孙淼，一步三回头间，许多人捕捉到了她那精巧的容颜。

　　同班的男生一号开口道：“我艹，这是咱班的纪钟歆吗？她长成这样？”

　　同班的男生二号附和，“原来她长成这样啊。”

　　同班的男生三号唯有惊讶的一声，“啊！”

　　旁人叽叽喳喳的交谈声臊得纪钟歆耳尖红得仿佛要滴血。

　　她欲向孙淼询问时，身后响起了笑意满满的男声。

　　“三水儿妹妹找我们家心儿准备干什么坏事呀？”

　　无需回首，纪钟歆预感来人不善，身子不由一僵。

　　恰好被孙淼留意道，她揽过纪钟歆，礼貌地反应着，“隋遇学长怎么来了？”

　　“来看看心儿，她是我妹妹。”在不高不低的压抑声里，隋遇靠近，“别误会，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多余的解释如同细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灰尘混浊了清澈，泛起一系列不必要的涟漪。

　　隋遇是谁，会计系专业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耳闻，本科保研，连续数年成绩年级第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身边女性朋友无数，却至今零绯闻。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隋遇将他和纪钟歆的关系交代的这般暧昧，难以叫人不遐想。

　　被无端揣测的感觉比三伏天用过的姨妈巾更令纪钟歆羞耻。

　　她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隋遇仍和他十四岁时一样，自以为是的故作深情。

　　眼眶内嵌着温热，隋遇抬起手指想要帮她擦掉鼻尖上的汗水，纪钟歆狠狠地瞪他一眼，连连后退。

　　无奈孙淼的一只手臂正搭在她的肩上，两个人一起的步幅还是太小。

　　隋遇的指尖越来越近，纪钟歆紧张地呼吸急促，孙淼掌心的她的臂膀却不再僵硬。

　　沁着柠檬香气的海风来袭，纪钟歆的嗅觉被许峙身上专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心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轻佻的眼神不失凛冽的气势，许峙站在隋遇对面与他平视，一边扬起的嘴角吐露出不屑。

　　“隋遇，从小我就告诉你，男女有别，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记不住啊？”

　　沈杄冰冷的声音从隋遇背后传来，面若寒霜，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威严，转而看向冯亮时，一脸平和，“亮子，你让我请孩子们买的雪糕，找人分下去吧。”

　　燥热时及时送到的一抹清凉才是续命良药，学生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振臂高呼，“教官万岁！”

　　冯亮招来几个男生，见势顺便带走了孙淼。

　　在沈杄的眼神示意下，许峙牵起纪钟歆的手腕，不停地磨搓，然后将她带到阴凉处。

　　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糕哄着她。

　　“香草味的和路雪，专门买给你的，躲起来，偷偷吃。”

　　纪钟歆终于破涕为笑，眸光中的委屈变成了希望。许峙的指腹轻柔地扫过她的鼻尖。

　　隋遇讪讪地垂手失笑，舌尖撩过贝齿，空腔里一阵腥甜。

　　“好久不见啊，沈杄。”

　　“见不见你于我而言不重要，恕我再提醒你一遍，钟歆是我侄女，你最好别越界。”

　　路过隋遇时，沈杄故意侧肩，生怕他弄脏了自己的白衬衫。

　　一片别有目的的云试图借助风的力量吞噬掉黑夜寄托给太阳守护着的光。

　　在纪钟歆面前，沈杄又恢复成了那个看似不沉稳的长辈，他幼稚地和纪钟歆抢着一根雪糕。

　　他们在闹，许峙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