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青凩

2、尽情

　　沈杄赶到家时，客厅里果不其然只剩下许峙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他把打包回来的晚餐拿到餐桌上，刚出锅的汤面还冒着热气。

　　“人呢？被你吓跑了？”沈杄问得直白。

　　想起纪钟歆像熟螃蟹似的横着逃跑的模样，许峙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他的确难以辩驳。

　　走过来接过小菜的袋子，边解边问，“你跟她说了我在这？”

　　“嗯，不是按照你意思说的吗？忘了？”沈杄没好气的回答着，暗里用眼神剜了许峙一眼。

　　“怪不得。”许峙扬了扬眉梢，“我还纳闷呢，她怎么警惕性这么低，只问了我的名字，也不问我是谁，和你什么关系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听了许峙的话，沈杄忙碌的手指不禁悬停在半空，“她和你说话了？主动的？”

　　许峙：“你那么等不及，非要一次性问两个问题？”

　　看着沈杄略带惊讶的表情，许峙觉得他今天难免有些奇怪，但也老实回答了对方。

　　“是，主动的，还有问题吗沈老师？”

　　许峙不耐烦的态度让沈杄忍不住直勾勾地瞪住他，明明这小子最近最反常。

　　他们相识多年，沈杄研究生毕了业就留校成了许峙的导员，一直以来两人都是以朋友互称。

　　直到前不久要给纪钟歆提前介绍时他才莫名其妙地开始自称学生，但现在听起来怎么觉得像是不愿和他同辈，在阴阳怪气地吐槽着他的啰嗦。

　　沈杄也实在懒得和许峙废话，擦干手吩咐道，“既然你把人弄进屋，麻烦你再把人给我请出来，有问题吗？”

　　许峙的视线扫过沈杄潮湿的衣襟，不经意地说着，“得，遵命。”

　　等沈杄回了卧室，许峙洗干净手后敲响了纪钟歆的房门，无声的应答。

　　过了一会儿门露出一条缝，其中飞出了一本德语词典，过后“嘭”的一声将他重新阻隔在外。

　　看来小姑娘误以为他是来要求物归原主的。

　　许峙抿了抿唇，颇有耐心地又扣了三下门，语气明快地解释着来意，“沈杄回来了，买了吃的，出来吃点？”

　　沉默的三十秒，回应许峙的依旧是虚掩的门板，纪钟歆探出半张脸，写满了抗拒。

　　恰时沈杄换好干爽的衣服走出房间，偏过身挽着衣袖说道，“吃饭吧。”

　　纪钟歆的救命稻草出现了，她终于能松口气，跟在沈杄的后面来到餐桌前坐下，身子却还处于僵硬的状态。

　　存有暑气的季节，温度降得缓慢。

　　纪钟歆换了一身去年生日时收到的淡粉色的小飞袖套装，衬得她活脱脱像一颗诱人的水蜜桃。

　　沈杄搅动着碗里面条，想起他妈钟爱选这套衣服送给纪钟歆作为十八岁成人礼的原话，「是猴子看了都会忍不住摘回家藏着」。

　　他轻咳了几声，嘴角还嵌着笑地对另外两人说，“快吃吧，一会儿该坨了。”

　　许峙闻声开始吃饭，倒是纪钟歆拿着筷子，面露强色。

　　“怎么不吃？不饿？”沈杄问她。

　　纪钟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可能是中午饺子吃多了，她此刻属实没有胃口，但又不愿辜负小叔的心思，起身去碗柜里拿来小碗、麻油还有醋。

　　“我少吃点，剩下的给你？”

　　沈杄：“好。”

　　纪钟歆倒着麻油，眼神时不时的扫过坐在对面的许峙，吃面的声音比沈杄还要轻，细嚼慢咽的，举止倒是毫不扭捏。

　　“看样明天咱俩还得去趟超市。”安静的人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沈杄回了一句，“习惯就好。”

　　他的一语双关，不知道是指许峙的不按常理出牌，还是说纪钟歆嗜麻的癖好。

　　简短的四个字倒也活跃了沉闷的餐桌气氛。

　　“让你昨天多买两瓶，你不干，活该多跑一趟。”

　　许峙抬眼说着，听起来像是吐槽。

　　沈杄低头回了一条不太重要的消息，目光幽幽道，“没关系，凡是能用钱解决的是都是小事，最起码我不用像舅舅那样种棵树来满足她，对吧？”

　　突然被点名的纪钟歆生呛了一下，涨红着脸还不忘点头，爷爷在她小时候真的种过一颗花椒树。

　　许峙难得好奇的问，“那树呢？”

　　话题一转，沈杄继续在玩手机，纪钟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不在了。”

　　她曾经得到的宠爱是不同于钟爱的例外。

　　怀念，哪怕爱意只增不减，但有些人始终无可替代。

　　沈杄若无其事地扣过手机，几乎同一时间又有提示音响起。

　　纪钟歆背过身，将自己的屏幕藏在桌角下。

　　“小叔，我吃完了，先回屋收拾行李了。”她匆忙起身，在许峙和沈杄的注视下离开。

　　许峙拿起水杯，浅浅喝了一口，双眸失焦，沈杄知道他在思考。

　　“她到底为什么来这么早？”

　　沈杄解决完自己的面，拉过纪钟歆那碗说道，“你帮我吃一半，我就告诉你。”

　　许峙双臂环胸，冷笑，像是瞬间没有了追问的兴趣。

　　房间里，纪钟歆坐在行李箱上发呆，曾名扬的微信却还在一条接着一条没有间断地涌进来。

　　【心儿，在干吗？】

　　【很忙？怎么今天一天都没找我聊天。】

　　【我是不是昨晚吓到你了？】

　　【你可以拒绝我，但别躲着我好不好？】

　　【对了，我送你的爱丽丝收到了吗？】

　　【花店的姐姐说它的花语是：想你。】

　　······

　　最后一条是语音，纪钟歆没兴趣听，所以将它转成了文字。

　　尽管比这更露骨和直接的抒情她都收到过，但出自仅有一面之缘的曾名扬口中，仍然让她感到莫名的不适。

　　英语考试结束，安静了两日的校园得到了即刻的释放，连平日里躲起来毛孩子都忍不住跑出来凑热闹。

　　编号为二零一七的青春全刊同样以一场无所顾忌的狂欢结束了长达十几年的跟踪报道。

　　纪钟歆低调的混在人群中寻找着显眼的父母，不远处纪雅洁和钟启明拉一条横幅：恭贺纪钟歆同学可以谈恋爱啦！

　　东宜高中的男孩子们有多少在左耳进答案，右耳出错题的间隙间渴望听到的一句允许。

　　以纪钟歆的长相，想要安然地度过漫长又转瞬即逝的青春期只要简单的洁身自好。

　　即使如此，虚伪和眼高手低等是她承担起的最低罪名。

　　不恋爱，不接受任何人的告白，拒绝和异性独处。

　　时间长了，追她的小男孩儿们早早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该错过的那就错过吧。

　　所以当时曾名扬就站在横幅下手捧鲜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特意等她，又一个纯爱战士迎接了攀登空中楼阁的挑战。

　　花也是曾铭扬刚刚收到的，阴差阳错下他打算借机传送给纪钟歆，然而她拒绝了，头也不回地迅速逃离了那窒息的空间。

　　其实曾名扬很早就知道纪钟歆，他们的父母同在一个单位，常常相互念叨自己的孩子。

　　但两家私下并无交集，因为考试分在一起，他们才终于见了一面。

　　晚些时候他只能动用父母的关系要到了纪钟歆的联系方式，跳过寒暄直接告了白。

　　偏偏曾名扬自认的一眼万年踩中了她最厌恶的雷区。

　　纪钟歆甚至懒得去控诉父母的荒诞行为，既然他们愿意把她往外推，她何不投奔沈杄，起码图个清净，寻个依靠。

　　“咚咚咚”，纪钟歆的思绪被中断，她把手机藏在身后，跑去开门，见到的却是许峙端着切好的水果站在那里。

　　“沈杄给你准备的，要不要尝一尝？”

　　没有籽的西瓜尖，红艳欲滴血的梅枣，山竹成瓣，蜜瓜也是块状的，在常温下尽显美味。

　　“谢谢，我吃不了这么多，要不你们先吃吧。”纪钟歆说这话时很利落。

　　难得她第一次和他说了长句子，许峙咬下一颗樱桃神情愉悦，“确实比边角料好吃。”

　　随后又把盘子递到她面前。

　　纪钟歆扯了扯嘴角，勉强接过。

　　沈杄买东西向来注重品质，而给她的还得是顶好的。

　　圆圆的水果盘又大又沉，奈何她手小，只好双手端着，掌心收紧握住怕掉的手机，指尖却不小心点触到了屏幕。

　　许峙还未等转身就听到了曾名扬最深情的那句——【我喜欢你。】

　　一份情谊，不带称谓地表达出来会更容易让让产生共鸣，如同电视剧的桥段在现实中上演。

　　可是世界上尴尬至极的境界怎么不包括和长辈共同欣赏偶像剧。

　　在许峙的脸上，纪钟歆仿佛见到了沈杄附体，他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那双未见垂下的嘴角现在看来尤为轻浮。

　　“不回应一下？”

　　纪钟歆无需正面回应，她焦躁的神色里能读出来九个字的心声：回什么，怎么回，不会回。

　　许峙很不识趣，他凑近，沉下声继续问道，“不会？不想？”
　　“还是不知道怎么拒绝？”

　　纪钟歆瞪大眼睛没否认，事实是她讨厌曾名扬，更讨厌是他的一见钟情。

　　“我可以帮你。”

　　许峙突如其来的好意让慌乱中的纪钟歆陷入了新一轮的不知所措。

　　她分辨不出他的真实用意，踌躇不敢前。

　　“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小叔的。”

　　许峙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句接一句地哄道，“骗你是小狗。”

　　纠结良久，酸胀的手臂也发出了妥协信号，纪钟歆用目光示意许峙抽走她手中的手机。

　　抬首间，她直视着他的双眸，眼神闪烁带着怯懦，却还坚持确认他们之间有信任可言。

　　许峙笑得凛然，不等她反应快速地抽出盯了良久的目标物。

　　纪钟歆的眼睛望晶晶亮亮的望向他，那么急切，明明可以选择删繁就简的办法拉黑对方，她没有那么做。

　　许峙知道她在渴望自己的帮助，但他希望她懂得总有些无心之举会助他人士气，譬如躲避，而至于他还没有帮她打点如此琐事的权力。

　　因此下一秒他把曾名扬的语音便公然于众，好让在隔壁的沈杄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许峙！你答应我了！你说过骗人是小狗！”

　　纪钟歆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哀怨且委屈。

　　许峙漫不经心地坦然以对，“哦，汪。”

　　放下了工作的沈杄禁不住，笑出了声。

　　纪钟歆尴尬至极，愤怒和羞愧让浑身充血。

　　倏尔，体内的暖流顺下，她不顾一切，转身冲进了卫生间。

　　男人和男人面面相觑，对视彼此的目的便一概而知。

　　许峙晃了晃手机，难得给沈杄选择的权利，“怎么说？”

　　“你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议。”沈杄夺过他的筹码，逐客令一下，他无比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