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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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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
傅访竹走出了急诊室的大门,看了看天,才似乎开始觉得,疲倦和睡意向她侵袭了过来,忙了一个晚上,她的确是累坏了,昨晚的急诊室,似乎比平常都要热闹,先是一个因发烧而送来急救的不足周岁的小婴孩,送来时,全身发烫啼哭不止,再是三个半夜不睡觉的飙车族,一个轻伤,两个重伤,送来时,浑身是血,其中一个左胸上还插了一根铁棍,再然后,又来一个割脉自杀的小女生,再再然后,急诊室就乱成一团,婴孩的啼哭声,伤患的呻吟声,病患家属的哭叫声,像炸开了锅一样,她和另一个实习医生忙得像两只苍蝇,到处转,打针,止血,拍X光,缝伤口,还不时要安慰家属……,一直到凌晨。直到现在,那惊心动魄地场面,还在她的脑海里回转不去。想到这,她甩了甩头,用手揉了揉几乎快僵硬的肩膀,走到自已的车前,看着车前镜中的自已,头发微乱,脸色略显苍白,大概又是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不过,即使是疲倦,即使有睡意,两只大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后悔了吗?她问着镜中的自已,并不!她想着,医生,是她从小一直的梦想,她喜欢那消毒水的味道,喜欢永无休止而刺激的工作,更喜欢那之后所带来的欣慰和喜悦。是的。她知道。父母不理解,妹妹也不理解,像她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怎么能把美好的青春时光都奉献在这无休止的忙碌中。就像妹妹访妮所说的: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你会选择一天到晚要去面对着手术刀和药水呢?25岁了,你的青春,还有多长?你应该要做的,是享受它,而不是荒废它。”
访妮并不知道,她已经在享受了。想到访妮,她这才想起,今天是那小妮子的生日,16岁,一个多么美好的花季年华,年少,无忧,读书,玩乐,偶尔会谈个小小的恋爱,呵!16岁!最好今天都别打电话催我买礼物,我累了,可要回家好好睡上一天。想到这,她打开了车门,但是,想是想,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她从皮包中翻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访妮。唉,早知道就不想她了,还真的是想曹操曹操到。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起电话。
“喂,大清早的,怎么了?”
“姐,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声音真是又甜又可爱。
“当然记得,你大小姐生日我怎敢不记得?”她长长地吐了口气,钻进车里,开始发动车子,“你放心,你的礼物我都买好啦!就这样了,我在开车呢,今晚你下课回家就给你!”
“不,不是啦,姐。”那声音更甜更可爱了,这让她有不好的预感,“我来到学校,才发现我的笔记忘家里的餐桌上了,今天上课要用耶,你能不能帮我送来?”
“什么?!”访竹忍不住叫出声,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你这该死的……”
“姐——”声音拖得长长的,“拜托啦!我在学校里等你哦,就这样啦!拜——”挂了。
见鬼的!她挂上电话,想到下午还有个中医课程,就不得不加快车速。回到家,拿了笔记,又转身出了门,然后,又以飞一般的车速来到访妮的学校,下了车,看了看表,已过了上课时间了。她叹了口气,走进学校的大门,育仁高中,这就是访妮的学校,也是她曾经的母校,多少年了?她边走边想着,沿着一条龙柏和杉树夹道的小径,穿了出去,是一个圆形的花坛。花坛以一棵铁树为圆心,外面一层一层的栽植了各种不同的花,最外一层,占地最广,是清一色的玫瑰,香味浓郁的弥漫在空间,随着秋天的柔风向各处飘散。越过这花坛,就是学校的大操场,还有四个篮球架,操场两旁的林荫道上种满了一排排小小的树木,林木栽种得疏落得宜,大部份都是松与柏,并不高大,松柏之间,还点缀着一棵棵的扶桑和茶花。绿树丛中,缀着朵朵不同色彩的花朵,分外别致和引人。树木的脚下,也散植着各种不同的花草,玫瑰、菊花、石榴、蔷薇……数不胜数,她抬起头,看见高高耸立着的教学楼,此时是一片平静,因为学生都在上课,教学楼的对面仍那幢有六层楼高的综合楼,是用红色的砖墙筑的,楼前,依然是那棵繁茂的老树,老树又长得比以前高了,虽然经过长年岁月的侵蚀,但仍枝干耸直而劲健有力,茂密的枝叶甚至长到了二楼的楼层的走道上去,她垂下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闻着空气中飘着的植物的香味,突然,她怔住了,一种强烈的不好的感觉向她袭了过来,她睁开了眼,抬头向那综合楼看去,楼顶的栏杆上,站着一个人!这个发现使她大吃一惊,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黑色的校服,红色的围巾在风中轻轻地飘动中。跳楼!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似乎在一刹那之间,对面的教学楼也听到一声惊呼,大概是也有人发现了这个状况,一瞬间,教学楼也突然沸腾起来,教室的窗台上挤满了人,惊呼声一片,还有人已冲下楼来。
她无法再多想,第一速度冲进综合楼,一口气冲上六楼,停在天台的铁门前,她喘着气,站定了,抚了抚胸口,舒缓了急速的心跳,她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过去,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男孩子了,他依然伫立在那高高的栏杆上,静静地俯视着已乱成一团的下方,她轻轻地走到离他有两米之遥的栏杆前,看到楼下的操场一定聚了不少人,她侧过头,看着那个男孩子,那是一张很漂亮的侧脸,乌黑而浓密的齐耳的长发,白皙得像女孩子一样的皮肤,大而黑亮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薄而丰满的嘴唇,怎么?这张脸竟使她有一刹那的怔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如果,不是那身黑衣长裤,她大概会认为他是个漂亮的女生吧!但是,这么漂亮的人却站着这么高高的栏杆上,准备去面对死亡。那漂亮的大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楼下,嘴角,竟泛起一丝无奈却嘲弄的冷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开口了,声音是平静的。
“你——在等什么?”
她的声音只是很轻微地惊动了他,好半晌,他才缓缓地回过头来,收住了唇边的笑,那对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毫无表情,对于她的出现似乎并不讶异。突然间,她听到铁门一声大响,这使她大吃一惊,回过头去,她看见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一模一样?是的,不止是衣服穿着一模一样,连那张脸,也一模一样。她怔住了,说不出话了。
那个刚冲上来的男孩子在他们面前停住了,粗粗地喘着气,怔怔地看着栏杆上的他,那个栏杆上的人看到了他,唇边,居然漾起一个轻轻地温柔的笑。
“零,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
“圣!下来!”那个男孩子喘着气,祈求地说。
栏杆上的人,又是轻轻的笑。笑得好温柔,好无奈,好不舍。
“不!”他说,缓缓地回转过头,面对着那一片空旷,“零,我会在下面等你!等到你来!”
说完,他的身子缓缓地往下倒去。访竹大吃一惊,那一刻,她的大脑无法思想,也无法去理清是怎么一个状况,但是,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飞快地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在那个身子倒下去的同时,她的身子也冲出了栏杆,她的手,也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及时地捉住了栏杆前的横梁。
这是怎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恍惚间,她听到楼下一片惊声尖叫,还有访妮的呼叫,她才彻底地清醒地惊叫出声:
“不要放手!”她的手始终用力地紧紧地捉住他的,抬起头,重重地呼吸,竭尽全力地呼吸,她觉得自已已无力支撑了,她的手臂痛而沉重,她朝着上面大叫:“快过来救我们!快!”
那个惊呆的男孩子这才冲了过来,向她们伸出了手,她看到了那对大眼睛,惊恐,渴求。但是,栏杆太高了,他的手却怎么都捉到她们,访竹绝望了,她的手,在向下滑,向下滑,向下滑……在松手那一刹那,她看到一道长长的血痕,长长的,鲜红的,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远,那只手也离她越来越远,渐渐地,她看不清那张脸了,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她飘在了空中,和那个漂亮的男孩子一起,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们是要去天堂吗?天堂,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感到自已的身子很轻,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轻得没有丝毫重量,朦朦胧胧中,她也看到了他,依然是那对漂亮而乌黑的大眼睛,她的手仍紧紧地握住他的,但却是没有意识的,空灵的,透明的,随着空气一起飘远,飘远,飘远……不知道要飘往何处,也不知道要飘多久。似乎飘荡了几千几万年,她忽然感到身子一沉,她和他分开了,她看到他身子忽然飘远坠落,她想捉住他,却捉不住,而她,也像是从高空中笔直地坠落,乍然间,全身像碎裂成无数的碎片,而每个碎片都带来了尖锐无比的痛楚,这份痛使她竭尽全力地脱口惊呼:
“啊……”
她以为她喊得好大声,但事实上,她的声音细弱如丝。随着这声喊,她的意识有些清醒了,她的呼吸回来了,她想深深的吸气,可是怎么连吸气都那么难呢?她努力要睁开眼睛,怎么眼睛像铅一样沉重呢?她蹙了蹙眉,仍然是努力的,努力的睁开了眼。
“娘娘醒了!”一个兴奋的声音喊着。“快去通知太皇太后和皇上!”
“娘娘醒了!”另一个声音说。
“娘娘醒了!”又是另一个声音。
“娘娘醒了!”……
她听到很多杂乱的脚步声,都紧张地向她奔过来,一时间,她的目光接触到好多张焦急而兴奋的脸,这些脸孔,对她来说,是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有男的,也有女的,她又蹙了蹙眉,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都围着她,然后,她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些人身上移开了,然后,她看到的是丝幔作成的白色帐帘,帐上,还绣着很多精美古雅的图案,她迷糊了,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这时,门外一阵骚动,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听似不男也不女的声音: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
围在她床头的众人立刻散开去,一字排开齐齐跪下,她费力地转过头来,脑中一片空白,她竭力地想起身,却无法起来,全身仍似散架般痛疼着,她努力地睁着眸子,眼睛却仍然沉重,但在这份痛楚中,她看到那一字排开跪下的人和正走进来的两个人,都身着着如古装剧中的人物衣着,由其是走进来的一男一女,男的身着绣着秀丽花纹华贵丝制深色长袍,头顶着象征着古代帝王的王冠,就像历史书中的秦始王戴的王冠,只是,不像书中所描绘的肥脸大油肚,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几乎是一张英俊的脸,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刚毅的嘴角,举手投足间,确有帝王之风,雍容华贵。另一位妇人,也是身着华丽高贵的绸缎衣,虽已过中年,步入老年,但举手投足间更觉高贵无比,风韵忧在。她不由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我在作梦吗?这里是哪里呢?怎么会有这些古代的人在这呢?然后,突然间,她的思想立刻清晰起来,她想起了在育仁中学,在那综合楼,那个跳楼的男孩子和她的营救未果,她——不是死了吗?死了?这个想法使她整个大吃一惊,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看着那一排跪着的人,看着整个房间的雕梁画栋,她似乎在那一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只觉得血气往脑门上冲去,她惊痛地叫出声,眼前一黑,又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