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无忧》厌世夭夭

31、不如相忘于江湖

　　安无念像是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般，双手撑着头，眯着眼睛，静静的听洛琮讲述曾经故事，时不时喝两口小酒。
　　却没有发现，洛琮眼角流下的泪。
　　“好啊。洛琮，原来你小子还有个五百年前的相好！”安无念佯装生气，背过身去。
　　洛琮眼睛通红，伸出手去想拍一拍安无念的后背，却还是把手放下了，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她死了。”
　　安无念听洛琮这样说，赶紧转过身来看着洛琮：
　　“什么？”安无念这才发现洛琮眼角的泪痕和他那红红的眼眶。
　　安无念心想，这下怕是真的是触到了洛琮的伤心事了，他原来心里真的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姑娘，一时之间竟然一阵酸楚涌上心来。
　　可是安无念也说不清这酸楚究竟是为何，人家洛琮有心上人跟自己又有何干。此刻竟有一种自己跟自己生气的意味在里面。
　　洛琮没有发现安无念的不对劲，继续往下讲。
　　玉娇就这样在观己殿中住下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玉娇与洛琮早已褪去了起初的陌生感，渐渐敞开心扉，洛琮也在玉娇的要求之下从悬崖边搬回了观己殿。
　　一开始洛琮是拒绝的，毕竟觉得孤男寡女相处起来不甚方便，但是耐不住玉娇的软磨硬泡，后来玉娇索性变回仙鹤模样，窝在殿外，自己给自己建了个窝，就算是洛琮不回来住玉娇也不在观己殿中睡了。
　　洛琮一看玉娇这样决绝，便就遂了她的心意，不过洛琮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新了观己殿，硬生生的为玉娇隔出了个单间，并且一应设施配备齐全，洛琮为玉娇下的功夫，可以说到家了。
　　话已至此，也难怪安无念会误会洛琮跟玉娇之间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是洛琮清楚，抛开神仙不得有情的天规以外，他俩之间更多的不过是抱团取暖和惺惺相惜罢了。
　　玉娇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可是心里的伤却没人可以医治。
　　那天，玉娇立在风中，任由冷风吹过她的面庞，泪水流了一脸也没有去擦，风干了，又有新的泪流下来，洛琮从后面看着玉娇单薄的身体，低头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如今玉娇在观己殿中竟也和自己一样，变成了笼中的鸟。
　　不是洛琮不让玉娇随意走动，只是玉娇身份特殊，如今在观己殿中这些时日相安无事，也大都因为洛琮是这悬剑山上的边缘人物，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个人还是少了个人罢了，一旦玉娇的行踪暴露，就连洛琮也难以想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景象。
　　洛琮尚且不能安排自己的命运，何况是别人的呢。
　　想到这里，洛琮竟然有些不甘心。这种感觉是过去的五百年都不曾有过的，毕竟，从生下来，洛琮就知道自己的是带着使命的，那戒痕从洛琮会说话时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和别人不一样。
　　“要不，下界走走呢？”洛琮试探性的问玉娇。
　　玉娇赶紧擦干了脸上的泪，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洛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困在这里也就罢了，困住我的是命运，可是你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呢？”洛琮对玉娇说。
　　“我，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天大地大，竟没有我想去的地方。”玉娇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
　　“去看看吧，自由自在的飞，飞到哪里累了，就停下来，歇好了，再出发。”洛琮好像已经开始设想玉娇离开后的快乐时光。
　　“是啊，好久没有自由自在的飞了。”
　　“可是你呢？”玉娇看着洛琮说道。
　　洛琮长叹一声：
　　“各人有各人的命”
　　“你的命是什么？”玉娇问道。
　　相处的这段时间，玉娇从来没有向洛琮打听过关于他的事情，不是不关心，而是他不想说，玉娇便也不去问。
　　洛琮举起自己的左手在玉娇眼前晃了晃：
　　“就是它了。”
　　玉娇还是不明白，歪了歪脑袋。
　　“不说我了，五百年都过去了，我早就习惯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真心的。”洛琮说。
　　玉娇看得出来洛琮的真诚：
　　“为什么？”玉娇问。
　　洛琮拍了拍玉娇的肩：
　　“因为我当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
　　洛琮说完话转身回到殿内，边走边说：
　　“明天我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
　　玉娇看着洛琮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有点故弄玄虚的感觉：
　　“切，有什么好打点的……”
　　说着话，也跟着进了殿内。
　　翌日，玉娇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的床头放着一个包裹，旁边还有一身悬剑山宫役的衣服，包裹不大，玉娇打开一看，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灵药，还有些随手的法器符咒，最里面有一个小盒子，显得很神秘，玉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信封，打开信封，里面竟然还是一封信，外面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面写的是：
　　醒来后立即下山，路上如遇有人盘问，就说是奉了掌武神官的旨意，下山收取供奉的法器。离开了悬剑山以后再打开下一封信。
　　玉娇笑了笑，听着观己殿内并无声响，想必洛琮不在殿中，便也匆匆收拾了下，将包袱收好，下山去了。
　　路上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只是在界门处的看守进行了例行盘问，玉娇按照洛琮的交代，只说是奉了掌武神官的旨意，看守好像早就知道今日会有掌武神官的宫役下山办事，便也没有过多进行盘问，其中一个看玉娇面生，前后看了好几遍，刚要质询，恰好碰上来换班的看守到位了，那边催促赶紧进行交班，便也作罢，玉娇看准了这个空档，赶紧一溜烟的下山去了。
　　离开了悬剑山，玉娇好像挣脱了枷锁一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高兴之余，还是没有忘记打开洛琮的第二封信：
　　玉娇，恭喜你重获自由，愿你从此所行皆坦途。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唯有一只亲手削制的槐树簪，但以此物，聊表心意。
　　玉娇抖了抖信封，果真掉出了一只槐树簪，造型精美，浑然天成，竟然不像是出自一个男子之手，想必当时洛琮也是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的。
　　本以为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洛琮也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玉娇离开了很久以后的一天早上，洛琮发现自己的窗边上悬挂了一条鞭子，通体散发着银光，看起来就不是俗物，洛琮走到殿外，只见这鞭子挂在窗棂之上，用一根白色的羽毛固定住，那羽毛坚韧雪白，不染尘埃，洛琮将鞭子取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实是个好法器，纯冷银材质，没有经过打磨的痕迹，自然天成，世间罕见，得此法器，犹如锦上添花，如虎添翼，可是自己神力平平，不免觉得有些糟蹋的这灵器。
　　洛琮看着手中的的冷银鞭又看看那支羽毛，想来没有别人关注自己，平白无故不声不响赠了这般好法器，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她了——玉娇。
　　洛琮心里想着，玉娇在人间一定是快活的，都有闲心给自己寻了这般好物。若真的如此，洛琮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可是，世间的事永远说不清，很多事情不信命不行。
　　就是因为这冷银鞭，出事了。
　　在一次神官大会上，洛琮佩戴了这冷银鞭前往，本来也没有什么人关注洛琮，谁知那天，竟被一众神官发现，众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众说纷纭，议论纷纷，好事的直接就问了洛琮，到底从哪得来的好法器，洛琮见势不好，一时间也不适应这“众星捧月”的感受，浑身不自在，心里更是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玉娇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是推说偶然所得，至于再具体的，洛琮也说不清道不明，说着话，洛琮就要离开，只是看热闹的人太多，一时间竟然难以脱身。
　　就在洛琮觉得天旋地转马上就要崩溃的边缘时，掌武神官明修出现了，明修也看出了事出蹊跷，众人围着洛琮你一嘴我一舌的，场面混乱不堪，中间的洛琮神情慌乱，有口难言。
　　说到底就算是洛琮是个边缘人物，但也是仙尊名义上的徒弟，对于悬剑山而言，洛琮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谁也不知道未来，洛琮将起到什么样的决定性的作用，那一天不来，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无端喧哗，成何体统！”明修对着众人疾言厉色道。
　　众人一看是掌武神官，都识相的快速散去了，说来这明修在悬剑山也是说一不二的主，除了仙尊，悬剑山上下也就属明修能服众，不仅仅是因为明修受仙尊器重，另一方面，明修作为掌武神官，掌管世间一应法器与兵胄，打铁还需自身硬，明修之所以可以稳坐掌武神官的宝座，也是有一定的水平在的，所以悬剑山上下除了对明修的倚重还有敬畏。
　　明修看着手足无措的洛琮，洛琮此刻竟然像是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手不自觉的放在了冷银鞭上，看着明修，慌里慌张。
　　“德不配器，必受其害。”明修看着洛琮说道。
　　“我……”洛琮发现自己的冷银鞭似乎已经暴露了，慌忙开口想要解释，可是开了口，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修说完话便离去了，只留下洛琮一个人在原地茫然。
　　洛琮知道，冷银鞭的事瞒不住了，都怪自己大意，原来，自己以为的可能并不是事实的样子，洛琮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可是没想到的是，没人注意到人，不意味着没人注意到法器，想到明修的话，洛琮不免一阵感伤，是啊，自己德不配器，怎么配用这么好的东西，平白无故，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
　　果然，神官大会结束后洛琮浑浑噩噩的回到观己殿，就连神官大会都说了些什么洛琮也没记住。
　　洛琮刚坐定，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原来是明修与仙尊驾临了。
　　果不其然，明修知道了，仙尊怎么会不知呢，仙尊也不遮掩，直奔主题：
　　“洛琮，冷银鞭，从何而来？”
　　洛琮看着面前的仙尊和明修，一时间脑子里想了很多，不知怎么开口，难道说是那个有着救世之血的玉娇送的吗？还是说不知道？
　　仙尊能亲自来问，想必早已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吧，就算不知，在这悬剑山还有什么事情是仙尊调查不出来的吗，之前自己在这观己殿中收留玉娇没被发现，不过是这里远离众仙居所，自己又深居简出，跟被人没什么往来罢了。
　　“仙尊，我……”洛琮支支吾吾。
　　仙尊看着洛琮如此这般，也便不再追问冷银鞭的事情，话锋一转：
　　“你是该有个称手的法器了。”仙尊一边说着话，一掌击在洛琮的丹田之处。
　　洛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吓了一跳，不过下一刻，洛琮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神力输入自己的身体，洛琮能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正在受到仙尊神力的滋养，慢慢的舒展，链接，变化……
　　不消片刻，洛琮已经感受到自己的今非昔比了。
　　原来仙尊为洛琮渡了上神之力。
　　一旁的明修看的呆了，千万年来，谁也没有受到过仙尊如此厚待。
　　洛琮不知所措的看了看自己，此刻自己正周身散发着仙尊的神光，身体正在慢慢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神力，又看了看仙尊，仙尊满意的像洛琮点了点头：
　　“再没有德不配器了。”看来仙尊也知道了明修跟洛琮说过的话了。
　　明修在一旁目瞪口呆：
　　“仙尊，这……”
　　洛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急忙忙跪倒在地：
　　“仙尊。”
　　仙尊蹲下来，扶着洛琮，满脸温柔：
　　“是玉娇，我比你早认识她。”
　　洛琮听到仙尊如此说，看来仙尊是有备而来。
　　“仙尊，玉娇没有伤害任何人。”洛琮说道。
　　“我比你更知道玉娇没有伤害任何人，”仙尊拉着洛琮起身。
　　“我知道你能找到她，万灵的事，我会给她一个交代。”仙尊淡淡的说着，但是却让人无法拒绝。
　　“徒儿知道了。”洛琮低下头。看到仙尊和明修的影子渐行渐远。
　　洛琮想，如果仙尊真的能给万灵的事一个交代，或许玉娇也会想看到的吧。
　　仙尊，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
　　当天洛琮就通过槐树簪联系了玉娇，老友相逢，分外开怀，玉娇回到观己殿带了很多人间好物，当然也少不了人间美酒。
　　酣畅淋漓的第二日，仙尊派人如约前来观己殿中接走了玉娇，临行前，玉娇化为仙鹤模样，在洛琮的殿前殿后绕着飞了好几圈，最后站在洛琮面前，头在路从身上蹭了好一会，弄的洛琮还有些不好意思，再抬头时，洛琮发现玉娇头顶的红色消失了，自己的手中多了个红球，还没等洛琮说话，玉娇便跟着来者离开了。
　　洛琮不知道，玉娇在昨夜已将自己的毕生修为化在了头顶的一点红中，如今给了洛琮。只见那小球在洛琮的手心只停留了会，便融在了身体内，再也无法分割了。
　　玉娇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可是对于旁人给的温暖和善意却从不吝啬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