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无忧》厌世夭夭

16、为爱甘愿画地为牢

　　大梦初醒的安无念此刻惊得甚至忘了呼吸。
　　海水涌动，不知不觉间竟呛了几口水，安无念无力的咳嗽了几声。
　　洛琮赶紧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刚刚发生的这一切转移到安无念的身上。
　　来不及寒暄，水中沉睡的金刚已经苏醒，此刻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洛琮赶紧扶着安无念往先前自己的小船划去。
　　安无念不通水性，在水中只觉得晕晕乎乎。
　　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着漫天的星星，这一刻那么的不真实。
　　洛琮刚把安无念折腾到船上，金刚已经发现了二人的踪迹。
　　安无念招呼着洛琮赶紧上船，一边用力拖拽这往船上拉。
　　眨眼的功夫那金刚已经来到眼前。
　　它低头看着船上的两人，洛琮将安无念护在身后，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实际上洛琮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自从来了昆仑虚，一路上经历了太多，真实与虚幻，得与失，生与死，短暂的欢愉只是强心针，洛琮从前不知道，原来生活的底色从来不是阳光明媚。
　　刚刚为了寻找安无念，洛琮好不容易恢复的神力已经消散殆尽了，此刻两人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办法与这个庞然大物硬拼。
　　它看着两人似乎有些好奇，明明应该怕的要死的两个人此刻却都异常镇定。它好奇的弯下身子，将巨大的头颅靠近小船。
　　安无念看见金刚那两个硕大的鼻孔正喷薄而出的气流，可能是在海下睡了太久，这金刚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它呼出的气体竟然比周遭的气温还要低上许多。
　　安无念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突然那金刚轻哼了一声，两人纷纷掩面，可还是在一瞬间额上的发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安无念在身后仿佛自言自语般：
　　“你怎么这么傻，耗费神力来寻我，如今却还是死路!”
　　声音不大，可是洛琮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从前我的心没有方向，现在有了，就算一天也胜过一千年。”
　　安无念一时语噎。
　　真是后悔从前撩拨他，如今一发不可收拾。
　　那金刚却只是看了看两人，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洛琮和安无念的心算是暂时放下了。
　　可是洛琮却从金刚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失落。
　　“我就知道，不管多少年过去都是一样。棠悦不会来了。”那金刚突然开口，却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来。
　　“棠悦?!”洛琮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旁的安无念悄咪咪的问：
　　“棠悦是谁？”
　　“怎么，你认识她？！”金刚忽然眼睛里闪过了一束光，像是濒死的人回光返照一般。
　　洛琮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衣角随着海上的晚风肆意荡漾，这一刻，安无念心中的神，有了清晰的模样。
　　“你口中所说的棠悦，可是悬剑山悦颜神官？”洛琮试探性的问道，但其实，洛琮并不相信悦颜神官会和这金刚有什么联系。
　　毕竟，悦颜神官是纯洁，美好，善良的象征。
　　悦颜神官。所到之处，海棠花开漫天，蝴蝶八方来舞，一席玫色纱裙，及腰乌黑长发，头戴一顶常年花开不败的万色花环。
　　她就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人间的善男信女最爱拜的就是悦颜神官，男子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够像悦颜神官一样善良美好，美貌聪慧。女子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得到保佑，容颜永驻，花开不败。
　　可是如今悦颜神官的名字竟然从一个样貌丑陋的海中巨兽口中说出，似乎背后还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
　　洛琮一时间竟有些无法接受。
　　安无念似乎猜到了大概。
　　“她，还好吗？仙尊是否放过她了？”金刚问道。
　　洛琮一头雾水，悦颜神官何时惹怒过仙尊，自打自己记事起，不曾见过仙尊与悦颜神官之间的冲突。
　　“悦颜神官她，一切安好。”虽然不知其中渊源，洛琮还是礼貌的回答了金刚的询问。
　　“她已经是悦颜神官，再不是棠悦了。”说着话，金刚的眼神又暗淡下去了，就像是绽放后的烟花。
　　说完话，金刚转身就要离开。
　　“其实你也知道一切都是自欺欺人吧？”安无念一直没有说话，眼看着金刚要离开，突然说出这句话。
　　洛琮吃惊的看了一眼安无念。
　　立刻明白了。
　　刚刚安无念对金刚读心了。
　　那金刚听到有人这样说，猛然回头，却变了一副模样，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你说什么！你懂什么！”金刚狂怒，周边的海水也跟着一起沸腾了起来。
　　洛琮扶着安无念在船中坐稳。
　　“我是不懂，可是你懂，那棠悦说过爱你吗？”
　　“她不过是你假想出来的完美眷侣罢了。”安无念扶着船沿稳了稳。
　　“即便如此，沧海桑田，早已没有人在意，在此了此余残生，唯我所求。”金刚只是淡淡的抛下这句话。
　　原来，站在阳光下的人，没有人会去注意她脚下的阴影。
　　当年棠悦与巫信一同修行，巫信，也就是现在的金刚。
　　走过几千个冬夏，朝夕相见，日夜相伴，两人早已互生情愫，可是谁也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
　　马上就可以晋升神官了，有些话不便再说。
　　因为神，是不可以动情的。
　　巫信想等一个结局，但是他不确定自己和神官的前途，棠悦会怎样选择。
　　可是直到天劫飞升那日，棠悦找到巫信，希望巫信能给自己渡一些神力，因为近日在人间游历时自己曾被凶兽金刚所伤，金丹有损，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飞升的机会，她不想放弃，不想自己变成一个废人。
　　巫信永远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就算明明知道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可是，巫信别无选择，因为那是她的所愿啊。
　　就这样天劫来临时，棠悦如愿以偿飞升悦颜神官。
　　而巫信，为了陪伴棠悦最后一程，以肉身生抗天劫，变成了不人不妖的怪物。
　　本以为棠悦已经做出决定，将来桥归桥，路归路，今后只希望棠悦一切安好。
　　可是人心，人世间最难料。
　　即便是光芒万丈的神。
　　两人之间的情愫从来无人宣之于口，可是一夜之间竟然人尽皆知，只是其中细节变了样。
　　悬剑山的众神私底下口耳相传：
　　传说刚刚飞升的悦颜神官飞升前在人间有一个情郎，可是悦颜神官如花似玉，情郎却不是人而是一个样貌丑陋的金刚。悦颜神官飞升之后这金刚在人间也是日夜思念，虔诚供奉，纠缠不休，妄想将来有朝一日能再续前缘呢。不过话说回来，这悦颜神官也是心狠，为了飞升，相伴千年的情郎也是说舍就舍的。
　　杀人诛心，流言的杀伤力是毁灭性的。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人对棠悦避而远之。
　　神，不能动情，甚至是流言。
　　那一日，棠悦神色匆匆的找到巫信，对巫信说：
　　“巫信，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情，带我走吧，我们去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我再也不要当什么悦颜神官，我只想做棠悦。”
　　巫信看着心上人梨花带雨，顿时心碎，原来，神并不好当。
　　巫信索性带着棠悦逃往昆仑虚。可是还没有安置妥当，仙尊已率众神而至。
　　还没等双方开口，棠悦意外的挣脱了巫信的手，占到了巫信的对立面，与那些天神一起。
　　“仙尊救我！”棠悦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妖孽巫信，痴心妄想，贪图悦颜神官美貌，纠缠不休，伺机掳走神官，罪大恶极，其心当诛！”
　　巫信一时间恍惚了，好像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眼前的各路天神此刻仿佛在等自己给他们一个解释。
　　“我没有！反倒是你们这些神官容不下人间的爱！”巫信试图为自己辩驳。
　　可是棠悦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哭了一脸的泪，口中阵阵：
　　“仙尊救我……”
　　巫信看着棠悦，那张脸那么熟悉，如今又那么陌生。
　　眼前的各路神官和凡人一样，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在楚楚动人的悦颜神官与样貌丑陋的金刚之间，他们更愿意相信前者。
　　恍惚间，掌雷神官的天雷已经从天而降，一切归于平静，巫信，再也无法修行飞升，甚至不能再做一个普通人。从此以后，永远以金刚示人。
　　行经几千年，午夜梦回，不知棠悦会不会再想起那个为她铺路的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