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棒球和孤独和命中注定（3） ...
-
07
放暑假以后，你就不再缺席青道的每一场比赛，也不再特意牵着“煤气罐”到学校附近散步，开始安分地每天陪着结城完成每日自训。
今晚，夜深露重。冷清的公园里只有挥棒的呼啸声，富有节奏感的声音让你不自觉打起了哈欠。
挥棒的主人公结城哲也没有一丝懈怠，莹莹路灯下映照出他的侧脸，冷峻而专注，即便明日就是夏甲前哨战，也如往常一样完成自训剩余的两百次挥棒。
真是个自律到可怕的男人……
与眼前这位“青道不动的四棒”截然不同，你印象中初中时代的结城哲也并没有如今那么耀眼，也没有如今那么坚定，甚至会在比赛失利后一个人躲起来练习。
等你找到在公园角落一个人挥棒的结城哲也时，他已经被雨淋湿透了，头发湿答答地沾在额头，白色透明的衬衫紧贴着躯干，勾勒出结实有力的条线。
他沉默地挥棒着，一下，又一下……
孤独而倔强。
你撑着伞安静地站在一旁，飘泼似的雨珠毫不留情地冲击着脆弱的伞面，接连不断地发出“咚咚”声。
雨没有变小的迹象，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你的衣袖和裤脚已经浸湿。
结城哲也闭着眼睛，脑海不禁闪过比赛第九局下半的场景。
如果……如果……
他猛地睁开眼，用尽全力挥出了最后一棒，其疾如风，动如雷震，斩断雨帘。
不，没有如果。
他仰着头，淋着冰冷的雨，慢慢呼吸着，露出的脖颈青筋隐现，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静下来。
良久，他拿起扔下的球棒转身离开时，才发现站在雨幕中的你。
结城哲也的脚步一顿，向你点点头，沉默地走向边上的长椅坐了下来，他打开矿泉水仰头喝着，雨水顺着脖颈流入衣领。
他余光中瞥到你撑着伞慢慢走在他面前，安静地注视着他。并不宽大的女式雨伞遮挡住了从天而下的暴雨，把你们隔绝在狭小的一方世界里。
这一刻，仿佛只剩下你们两个人。
结城放下矿泉水后，便一直垂着眼，直到一滴雨水落入凌乱的发丝，狂风骤雨再度侵袭。
他错愕地抬眼，却看见你突然扔掉了雨伞，雨水很快浸湿了你的头发、你的衣服。
你伸出手温柔地捧着他的脸，冰凉凉的，说不清到底是他的脸还是你的手更冰。
“好冰啊。”
“什么？”结城还没从你突如袭来的行为中缓过来。
“你的脸。”
你说着的同时轻轻地把额头与他的额头相贴，被雨水浸染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眨着，每一只眼睛看定他的每一只眼睛。因为距离太近，结城看不到你的脸庞全部，只感觉额上传来毫无防备的滚烫温度。
你浅浅地笑了起来，嫣红的眼角边沾着一缕黑色的发丝，被遮掩住的泪痣若隐若现。
“努力是不会骗人的，哲也。”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几乎虔诚地聆听着你的垂怜。
“是你让我相信这句话的存在。”
你眼眸如星，笑靥如花。
“我啊，最喜欢这样的哲也了。”
结城怔愣片刻，伸出胳膊揽住你的腰紧紧抱住，将头埋在你的脖颈里，滚烫的泪水混杂着冰冷的雨静静地流入你的衣领内。
你有些晕乎乎地，慢慢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高中去甲子园吧。”
“去了以后回来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一定会很帅气吧。”
-
那天，你发烧到40℃。
当你醒来后完全不记得对结城说了什么。
后来你问他，他总是缄默其口。
总感觉，你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198……”
“199……”
“200！”
“结束了！”
你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结城赶紧坐下，不然按照他的性子，就没有哪天能准确在两百下结束的。
“谢谢。”他接过你递过去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结城依旧沉默着，视线落在眼前的空地上，而眼神却专注认真，估摸着还在脑内模拟和稻实的比赛。
你没有打扰他，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空，树木枝叶繁茂，遮掩了茫茫夜色。
看着结城这么努力的样子，突然觉得要是你也会点什么就好了。如果你会吹小号，就能给他吹一首《鲁邦三世之歌》打打气。如果你懂得护理，就能给他写一份详细的健康管理报告……
但是，你什么也不会。
此刻的你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如同过去一样只能远远地注视着他。
从小到大，一直没有被强求过，总是无忧无虑地过活着，现在才恍然明白无非是身边人对你的宠溺，才让你如此肆意妄为地迈着自己的步伐。
漆黑无垠的夜空一瞬间吞噬了你所有的视野，慢慢让你失去了平衡感，就好像溺水的人踏不着实地，脚下的土地不再坚实，无依无靠、失去重心的感觉让你有些害怕。
你闭上眼，安慰着自己此刻并非身在空无一物的高处，这点小事没必要害怕。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害怕的话，你又怎么能说服他们放心呢？
“胧月。”耳畔传来结城的呼唤。
你慢慢睁开眼，漆黑的魅影慢慢褪去，流动闪烁的光影，满溢鲜亮的色彩猝不及防地钻入你的瞳孔，路灯的莹黄、装饰彩灯的淡绿，一闪而过滑板的深蓝，恍惚间这些寻常之物带来的烟火气慢慢冲散了心中的恐惧。
他有点担心地用手背感受你额头的温度，“没事吧？”
“我没事。”你轻轻地摇摇头，“明天……”
明天一定要去甲子园啊。
“什么？”
你一顿，继而重新开口。
“明天，轻松愉快地打一场好比赛吧。”
“好。”结城的嘴角微微上扬。
有些事情也该做出决定了。
你已经不想再体验无能为力的感觉。
-
08
你很喜欢传说中青道围圆阵的口号，有幸曾见到过一次。
这三年一路见证他们的努力后，便觉得没有人比他们更有资格喊出这段话。
尤其是圆阵的核心人物。
“我们是谁？”
“王者青道！！”
高中第一次上场打出全垒打时胸前内敛的拉弓。
“谁流过的汗水最多？”
“青道！！”
到和药师比赛时干净利落的安打后高高举起的左手。
“谁流过的泪水最多？”
“青道！！”
初任队长时的不安困惑，乃至想要放弃……
“你们准备好战斗了吗？”
“背负全校的荣耀，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称霸全国！”
到如今从不把迷惘写在脸上，以自身的表现带领全队。
“冲啊——”
没有人比他们更值得拥有通往甲子园的门票。
所以当结局残酷地停在“4：5”时，才会觉得上天是对他们是开了多大的玩笑。
青道输了。
连续六年与夏甲门票失之交臂。
-
“很抱歉辜负了大家对我们的期待。”
“谢谢大家为我们加油。”
赛后，结城对着应援队伍缓缓鞠了一躬。
“不要道歉啊，结城！”
“你们打得很棒！”
“我们会继续帮你们加油的！”
“不要气馁！”
站在人群中的你此刻很想知道他低头时候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他会哭吗？
估计不会吧，他一向不爱把这些表现出来……
结城抬头的瞬间似乎注意到人群中的你了，他神色微动，只是匆忙地瞥向别处。
你却止不住心头突然间涌上的酸涩，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这是什么表情……
请藏好一些啊，哲也。
-
09
决赛后的第二天早上，结城哲也刚关上门就和你面面相觑。
他没料到你会这么早起床，而你麻利地从阶梯上站起，拍了拍灰尘，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早。”
但他没绷住，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住。
结城很少在你面前哭，或者说你确实没当面见过。所以当这一切真实又残忍地摆在你面前时，你感到无措，也不敢随意开口，只是默默和他并排走着。
你低着头，不敢有打量他的欲望，到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衣角，悄悄往上递了递纸巾。
感受到纸巾消失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不确定这糟糕透顶的气氛有没有好转，因为结城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你的视线落在左侧距离三厘米他的手上，犹豫了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滚烫的，硬邦邦的，充满老茧的手。
这就是四棒的惯用手。
“不是说牵手会有好运吗？”
“这一次，一定会有好运的。”
你能感受到结城投来的视线，但这回更是不好意思看他了，只得目不斜视地继续走，仿佛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直到他紧紧回握住你的手。
直到他的声音再度清晰地传来。
“对不起。”
对不起吗……
你抬起头，笑着提醒他。
“不对。”
“这种时候要说的是——”
我尽力了。
-
10
《挪威的森林》记载着这样一句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你站在机场大厅，身后人来人往，却不再会有人能叫住你。此刻再回想起村上春树这句话，总是不免有些苦笑。
说实话，你一直不太相信这句话，命中注定的宿命感让你觉得浪漫而飘渺。
而你对浪漫过敏。
就像青春迟来的叛逆，你没有告诉任何朋友离开的日期，同样拒绝了父母和妹妹的送行，一个人的旅途要是从声势浩大的欢送仪式开始，总会让人觉得难以割舍。
若是能在离开之前见到哲也就好了，你和他还没有好好道别。
不过，也仅是道别罢了。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未曾说出口的告白，但当你真正决定出国留学后便不再有这样的期待。
或许是毕业那天从高岛老师得知“你要去留学”的消息太过仓促，他看着你的眼神复杂压抑，时至今日仍然萦绕梦境，但你仍不愿细想其中的深意，毕竟只会平添烦恼罢了。
高岛老师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事后偷偷向你道了个歉，她没想到直到毕业结城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摇摇头表示这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反倒要谢谢高岛老师替你将最难说出口的话说出。
她捂住你的眼睛，感受到掌心的湿润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真的好吗？”
你却没发现你早已潸然泪下。
本就短暂的假期如白驹过隙从手中匆匆流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你们始终没能见上一面。
但归根到底，是不想再见吧。否则那么近的距离，又怎么可能一次也见不到。
即使在高岛老师的恶补下，你的英语成绩也堪堪称得上合格罢了，只能早早背上行囊，踏上异国的国土，领略语言班的新一轮地狱生活了。
或许这才是你们最好的结局。
-
当你整理好心情，打算安检时，却被人猝不及防地从身后拉住。
你吓了一大跳。
他的额角有汗水流过，微微喘着气，白衬衫的领口因为跑步而敞开扣子，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健康流畅的肌肉线条。
“哲也……你怎么在这里？”
当他真的出现在你眼前时，你却说不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紧紧抓住你的手腕，强劲的力道让你有些吃痛。
这让你的视线不自觉游离。你不敢看他。
“对不起。”
又弱弱地狡辩了一句。
“我谁也没告诉。”以此特地强调他不是特别的。
结城微微松开你的手腕，沉默地凝视着你，低垂的睫毛遮掩住失落的金黄色瞳孔。像做错事垂头丧气的“煤气罐”一样。
他闷声道：“胧月，我不会放弃的。所以……”
“什么？”
你还来不及问清楚他这句话什么意思，身后有一股巨大的推力向你袭来，同时还伴随着路人急切的道歉声和行李匆匆推过的咕噜声。
“实在是对不起啊，我赶时间！”
你跌进结城的怀抱里，慌乱地抬起头，却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浓密的眉毛下金黄色的瞳孔微缩，轻抿的唇，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你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眼眸中你的倒影，这个男人果真一如你最初喜欢的模样。
下一刻，你已经吻上他的唇。
你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会做出那样一个动作，大脑或许会骗你，但你下意识的想法确是诚实的。
温热的，柔软的，轻轻的。
一触即离。
-
“叮咚——”
”前往英国的xxxxx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还未……”
你猛然推开他的胸膛，利落地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甚至直到坐在安静的机舱里你都没有缓过神来，你呆呆地摸着嘴唇，
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明明你已经下定决心，出国的话就把告白烂在肚子里。
但看着哲也震惊的表情说实话你是不负责任地爽到了，毕竟暗恋久了谁都要发疯。不过一想到下飞机后的狂风暴雨，你开始有些头痛地思考怎么解释最后的昏头行为。
嘴巴突然不受控制了？
脑子被外星人入侵了？
都是空气推着你干的？
要是很认真地说出这种话，哲也说不定会相信你的吧。
不过，要是他什么动静也没有才是最糟糕的吧……
你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天空无奈地想到。
说到底，本来就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
11
下了飞机后，透过廊桥透明的玻璃，异国阴沉沉的天下着蒙蒙细雨，不似你临行前所望见的阳光明媚，一时间恍若隔世。
满是西方面孔的行人和不认真听就听不懂的语言，让你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你已经离开故国的土地了。
你将手机重新开机，没过一会儿就收到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在出口等你。】
你没多想，只觉得答应来接你的房东还挺准时的。
这无声的短信莫名让你有了些许慰藉，不禁开始期待着之后也会一帆风顺的。
-
当看到站在出口处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时，你愣住了。
你闭上眼睛，再悄悄睁开，他还站在那里。
心脏深处已经锣鼓喧天，吵闹地让你无法思考。
他抬眼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你了。
穿越人海，气势汹汹地向你走来。
你慌乱地退后几步，反射性地左看看右看看哪里有可以躲藏的空间。
救命，他这副模样是要算账吗？
越来越近了。
他双手温柔地捧着你的脸，郑重地落下一吻。
“请以结婚为前提与我交往吧！”
你被亲得晕晕乎乎的。
甚至能听见国外友人善意的起哄声。
他怎么在这里的？
“我坐飞机的。”
不对啊，怎么比你还快到英国。
“我直飞。”
对哦，你因为便宜买的转机票。
不对啊，哪里来的票？
“刚好有人退票。”
刚好啊……
刚刚他说了什么来着？
“请以结婚为前……”
“停停停！！！！”再次听到这句话，你终于从晕乎乎的状态中跳出着急地打断他。
“你这是拒绝的意思吗？”他落寞地垂下眼。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太突然了。”
你慌乱地摆摆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地转移话题。
“刚刚……对刚刚！你说不放弃是意思？”
“甲子园。甲子园我是不会放弃的。”
“所以，等我站到甲子园的时候我会向你正式告白的。”
“请你等等我！”
破碎的记忆一闪而过，慢慢汇聚成完整的拼图。
【高中去甲子园吧。】
【去了以后回来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一定很帅气吧。】
所以他一直就是在纠结这事吗？
真是个大笨蛋啊。
你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扑了上去，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
“我啊，最喜欢结城哲也了！”
-
人生或爱情里，一直布满着无数的中转站，其中上演着无数次相聚和离别。
你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是为你而来的，而且喜欢乘着最快的直达飞机来。
而当那个人走到你面前，就是命中注定。
END
作者有话说第7章 棒球和孤独和命中注定（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