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酥晚

6、梅雨季

　　周遭静到极致，连对方的喘息声都能听见。
　　宋池扬着眉没说话，眼神从班门口慢悠悠移到两人身前。
　　意味很明显。
　　像是在说：都跟到这里了，还不是关心我？

　　喻语禾意识到这点，耳垂瞬间变得胀红。
　　她微张着唇，连忙解释：“我书忘拿了，还要去办公室拿书。”

　　听起来很蹩脚的理由。
　　可事实就是如此。

　　话落，她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迈开步伐朝前面楼梯拐角走去。但没一会，身后的少年跟上，两人再次成并肩的状态。　　
　　桃宁临海，三月的空气中仍掺杂着一丝冷意，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在寒气中只能感受到细微的暖意，少年消瘦的身影随着刺眼的光影被拉的颀长。

　　办公室嘈杂声不断，部分老师工位前都围着三两学生。
　　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原先生气的男老师嘴巴里仍旧在嘀咕着什么。
　　好像更生气了。

　　老式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男老师看清来人后，将手上的保温杯放置在一旁，挥手道：“知道来了？现在还得我去请你才行？”

　　这架势，颇有鸿门宴的错觉。
　　喻语禾心底下意识替他慌了片刻。

　　宋池不以为然，唇边依然噙着笑意。
　　他捋平手上的卷子走上前，熟络地扯了张凳子坐下：“这不是来了吗。”

　　老师吹胡子瞪眼，但面上神色倒缓和了不少，可当目光落在皱成一团的卷子上，语气再次变得很差。
　　“你小子，好好的卷面怎么成这样了？知道自己这次考差了觉得愧疚？没脸看？”

　　喻语禾记得那张卷子。
　　很恐怖，只差三分满分。

　　刚好围着李慧霞的同学散开，她抿着唇，朝李慧霞办公桌方向走去。
　　“老师。”她轻声唤道。

　　“哎，你怎么又来了？”李慧霞从一堆文件中抬头：“有什么事吗？”

　　她小幅度摇头，指了下一旁堆落的课本：“刚刚走太急，书忘拿了。”
　　李慧霞反应过来，随后递给她一张表格：“现在没人，你就在这对一下，看少哪科目跟我说，我去给你取回来。”

　　她点头说了声好，又怕打扰到老师，便抱着书往旁边一侧移了移。

　　李慧霞与那位男老师工位之间只隔着一张办公桌，所以在她走进那刻，少年凛澈的嗓音再次传进耳廓。如同山间竹叶随风发出的声响，缓慢撩人心。
　　“你不该扣这三分的啊。”男老师语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这还是测试，这要是高考，你知道这三分能甩多少人吗，三分……”

　　老师话没说完，就被一旁学生接过。
　　宋池闭着眼，故意拉长尾音：“三分甩三个操场的人。”
　　说完，他睁开眼坐直身体，语气淡淡解释道：“这次有点急了，没仔细检查。”

　　已经数完一遍了，没少。
　　可不知为何，听着耳边的声音，她鬼迷心窍地放慢了速度，又从头开始数。

　　可事与愿违，往往一个人迫切的想要做什么，路上总会碰到阻碍。
　　办公室铁门被人敲的刺耳，随即涌进来一群咋咋乎乎的男男女女，耳边声音变得嘈杂。
　　她从一堆书中直起身子，将表格递还给李慧霞：“老师，没少。”

　　李慧霞嗯了声，朝她招手示意过来。
　　“那老师是你们物理老师，就平常说话嗓门高点，人不凶。”

　　喻语禾怔楞两秒，随即反应过来。
　　以为她先前被物理老师那声吼吓住了，才紧张的连书都忘了拿。
　　她抿着唇点头，放缓了语调：“谢谢老师。”

　　李慧霞摆摆手：“行，没事就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喻语禾应下，说话的同时下意识朝男生的方向望了一眼。
　　似乎是第六感的原因，在视线偏离的瞬间，眼前男生像是察觉到那般，歪着头朝这边睨了一眼。
　　很随意的动作。
　　她整个人顿了下，随后抱着书逃离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
　　“往哪看呢？”物理老师愤愤喝一口茶水，也俯着身子顺着男生视线望去：“不看题看一个破门干什么，这么想要我给你拆了。”
　　宋池敛着眼眸，视线再次落在试卷上，漫不经心道：“没看什么。”
　　“……”

　　高中课本又多又厚，尽管有的科目她说不用了，但碍于学校规定，李慧霞还是让她拿回去。抱着书回到教室的时候，有些手指已经被勒的没了血色。
　　喻语禾也没在意，瞧着墙上挂着的钟表，还有不到五分钟上课。
　　她连忙将眼前完全挡住视线的课本整理了一下，拿出几本有需要的写上名字，剩下的学着其他同学那般堆放在脚下。

　　直到上课铃声打响，她旁边的位置仍旧空缺。
　　桌面乱糟糟的，微风吹动着窗帘一角正好落在桌角，也吹动了高高堆落的卷子。

　　这节课迟迟没有老师来，还是临到关头班长站起来说这节任课老师去开会，便由她来组织学生答疑。
　　向清清对答疑不感冒，闻言捧着一本厚厚的练习册直接转过身。
　　“宋池人呢？”她问：“又逃课了？”

　　又。
　　喻语禾不禁想到昨天的那场雨。
　　她说：“去办公室了，物理老师找他。”

　　前排邬俊和听到，张大嘴巴转过身说：“物理老师？你确定是物理老师吗？”

　　喻语禾点头：“嗯，班主任跟我说的。”
　　察觉到邬俊和脸色有些异样，她顺势问道：“怎么了吗？”

　　“完蛋了。”邬俊和撇着唇角摇摇头，叹气道：“看来物理老师早知道这两节老师不在，不然不会这时候叫他。”
　　向清清附和：“我也觉得。”

　　什么跟什么。
　　喻语禾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这样说？”

　　“咱们物理老师超级严，尤其是对宋池。”向清清神色极其夸张：“每次把宋池叫去办公室，最低一节课起步。今天这情况，估计两节课没跑了。”

　　高三时间不是很紧吗？学生和老师都恨不得把一分钟分成二十四份，怎么还会找学生谈话谈这么久。
　　眼前的向清清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说：“不是批评啦，只是让他做一些竞赛题，考考他。”说着，她摊开手，尤为不解：“也可以暂且理解为物理老师的小癖好吧。”

　　喻语禾不解，继续问：“可这样，不会耽误其他学科的时间吗？”
　　“会。”向清清点头，随后说：“但是宋池不需要。”

　　话落，这次没再给她提问的机会。

　　原本在台上给其他学生答疑的班长，此时就站在他们三人不远处。她手上拿着一张表格，另只手握着笔，像是下一秒他们三人的名字就会出现在那张表格上。
　　班长是女生，留着齐耳短发，巴掌大的小脸凶巴巴的故意皱成一团，很是可爱。
　　向清清撒娇似的扯了扯她的衣服，祈求她不要记名字，班长抵不过她的撒娇，最终还是同意不记名字，但临走前还是警告说不能再有下次。

　　有了答疑的过程，教室变得有些纷乱。除了讲台，下面也会有三两同学围成一个圈子来互相讲题。尽管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这些低频的嗓音汇成一团，听得人心里乱糟糟的。
　　慢慢地，班长对那些说话玩闹的人，只要不打扰其他同学学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喻语禾从上课开始，始终把自己埋在眼前的练习册内。
　　两节课下来，她才做了不到两页。在她埋头写题的过程，单是听着邬俊和给卷子翻页就翻了好几次，他每翻一页，她悬跳的心脏便会随着发紧。
　　像是身后有人不断在追赶，其实回头看，无非是自己在给自己施加压力。

　　喻语禾又何尝不清楚。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还未完全适应，可每当抬头看到周围人认真的模样，以及讲台上悬挂的倒计时横幅，她就会控制不住地逼迫自己。
　　这种感觉很难受。

　　下课铃声打响那刻，不少人都在同一时刻冲出教室，更有的拿着饭卡，直接打开窗户跳到走廊外面。
　　望着眼前这一幕，喻语禾眨着眼，神情呆愣。

　　“看傻了？”向清清打着响指，晃了晃手中饭卡：“一起去吃饭吗？”

　　刚来新学校，认识的人也只有他们几个。
　　喻语禾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喻盛兴昨晚给她的饭卡：“好。”

　　桃宁二中有两个餐厅。口上说着的两个，其实都在一栋楼里，不过分两层。但校方为了显得学校很大，为此特意称作一食堂、二食堂。
　　他们到一食堂的时候，买饭窗口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
　　排好队打好饭的之后，空缺的座位没剩多少。

　　邬俊和找了两个面对面的座位，朝她们招手：“你们两个坐这吧。”
　　视线在三人环顾一圈，喻语禾抬眸问：“那你呢？”
　　“宋池等会来。”他说着，朝四周望了眼，发现前面一排正好空出几个空位：“我们等会就坐这儿好了，你们先吃，我等等他。”
　　这种事似乎在他们之间经常发生，向清清也没跟他客气，拉着她就坐下：“谢了。”

　　她们坐下后没一会，不远处迎来乌泱泱一群人。
　　喻语禾嘴巴里还含着一口米饭，闻声也顺势望去。

　　四五个男生前后结伴，其中一人怀中还抱着篮球，声势很大，引来不少视线。
　　而为首的男生，就是宋池。
　　少年身高腿长，额前碎发不经意间落在眉骨上，走起路来还会随着微风摇晃。在着还带着一丝寒气的三月，他只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外面没有再套其他外套。

　　她总觉得宋池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劲儿。
　　那种感觉，很吸引她。

　　许是她看的时间太久，正朝这边来的宋池一眼注意到她，随后简单点头示意，从她身边路过。
　　喻语禾神情顿了一秒，快速将嘴巴里的米饭吞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