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约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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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的京城，暖光微融，天气晴好。
明媚的春光照在汴河边的垂柳上，柳絮飞飞，像白雪似的轻飘飘荡在河面，铺上一层白霜。沿街叫卖的小贩挑着梗扁担，左右两个筐，一筐放一堆香料荷包，另一筐放着折扇花伞。
现下正是泛舟赏景的好时节，京城里多少风流才子和美丽佳人会来此相会，互诉相思。这时，就往长堤上一站，一吆喝，生意络绎不绝。大多数情况，小贩都能赚个盆满钵满，待日头西沉背着空竹筐回家去。
但今日，却有了不同。
堤岸的另一边，突然响起几声少年的高喊，“麻烦大家让一让，空个场地出来！拳脚不长眼，免得伤着了各位。”
“打扰各位雅兴了，但今日，由世子牵头，在这儿摆了擂台，还望诸位多多海涵？”
小贩寻了个边角地放下了扁担，伸脖子张望着那几个少年。
只见他们都作书生打扮。青裟罗的方正巾帽，宽博流袖的长衫，腰间悬一根黑色腰带，白色的高筒靴，端端正正一丝不苟，清风吹过，衣衫飒飒，颇有名士风雅之风。
而当头的那一个却是几人中模样最出挑的。白净润玉般的肌肤，眉目精致如画，小巧圆润的琼鼻，面红齿白，浓密微蜷的睫毛轻眨，神态带了些玩世不恭和骄横，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从脖颈肩膀一路垂至腰间。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一听到世子，大家都自觉退开让出来场地，明白京城小霸王又要教训人了。众人也见怪不怪了，一个月到头，总要来那么一两遭。
镇国公世子叶疏，是镇国公的老来子，从小千娇万宠着长大，是镇国公府上上下下百十号人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小少爷。但他平日里喜欢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不学无术，性格骄纵任性。
昨天是武安侯家的二公子被打了，前天是王将军的孙子被套了麻袋，大前天的宫宴还公然奚落怀湘公主，猖狂霸道，却没人敢管。
谁让镇国公一家最是护短，镇国公手握大虞朝五十万重兵，权倾朝野，是皇帝的心腹，大虞朝的顶梁柱，百姓尊敬爱戴的常胜将军，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敢撸胳膊甩棍，无人敢惹。
更别说叶疏上头还有三个镇守边疆，军功赫赫的亲哥哥，都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叶疏，有人欺负了叶疏，直接揍上人家家门。
次数多了，各家都拿叶疏没办法。每天吃瓜看热闹的围观百姓就给了他这个京城小霸王的名号。
不知道这回对上小霸王的倒霉蛋会是谁？
叶疏纤细的手拿着一把泼墨的折扇，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如此反反复复，虽然才刚到一会儿，但他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
笑话，从来都是别人等我，哪有我在这儿等人的。
他转头，脸色不虞地问自家书童，“现在什么时辰了？”
方奇比他大不了多少，眉目清秀稚嫩，语调轻缓平和：“世子，申时已过。”
一听这话，叶疏从鼻子里轻哼出声，“晏安真是摆的好架子，约好的申时一到就开打，这连人影儿都没见着。”
方奇挠挠头，“许是，怕了？”
叶疏：“他还会怕，武课上嚣张地一打三，真当自己是什么武学天才吗？”
晏安公子是不是武学天才，方奇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家世子虽然蛮横，可手无缚鸡之力，打个人还能把手打疼。此次相约打架，他就是担心世子受伤，才不顾世子的劝阻跟过来。
“世子，既然他们爽约，那我们要不走吧。”
但没等叶疏开口，长堤的另一侧，过来了几个少年，同样是太学监生的打扮。他们一路小跑过来，累得满头大汗。
叶疏一双灵动的眼眸在人群里来回扫视着，紧接着就是一皱眉，问对方，“晏安呢？”
“晏公子家里临时有访客，来不了了。”
叶疏眼睛里盛满了怒意，质问道：“他说来不了就来不了，哪来的访客能有我的事重要。”
对方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也不知道访客是谁，门口连个肩舆马车都没有，他趴在墙头好说歹说让晏安出来，对方一再推说有要事来不了。
眼瞅着时辰快到了，总不能让小霸王干等着，其他人就都赶紧跑过来了，他自知理亏，双手抱拳，“晏公子说，他为昨日的事向世子道歉。”
道歉？道歉本人不亲自来，让别人代劳，这是什么理。
叶疏将折扇往方奇怀里一扔，撸胳膊挽袖子，“君子一诺千金，他晏安不守时不守约，妄为君子。今日先教训教训你们，改日再向他讨教。揍他们！”
他话音一落，站右边的少年人就一起冲了上去。两波人马首次交锋，你来我往，斗得乱成一团，上演的还都是抓头发、打脸、踹腿的低级伎俩。
到底是半大的孩子，整日也只是读书，甚少习武，打得不轻不重的，倒是挺和谐。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双方就默契地停手了，方奇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铜锣，走到中间，敲得震天响，“时间到，打斗结束。”
大家分两边站，端正地鞠了一礼，“承让！”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之前的恩怨算一笔勾销。
相比别人的鼻青脸肿，叶疏倒是跟没事儿一样，半点没受伤。他是镇国公最宝贝的儿子，谁敢打，打坏了赔都赔不起。
真正敢打的，偏偏今日没来。
魏子行长舒口气，摸了摸额角的汗，决定回去跟晏安说一声，这小世子一定又在心里偷偷记了他一笔。
京城中的勋贵子弟们谁不知道，叶疏和晏安是死对头，关系势同水火，见面就掐，互相挑衅，打个嘴仗都是小儿科，有地儿施展就得上手。
众人也纳闷，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物，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搞得两人关系这么僵。
在太学，叶疏的课业是除了算数门门都差点意思，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吊车尾，倒数。那些“之乎者也”，语句不通的文言文他听了就犯困。反正他胸无大志，不想科考，不想当官，整日想着游山玩水，乐得逍遥自在。
而晏安的课业则是门门第一，祭酒学监口中的大才子，有当宰相的潜质，天天书不离手，本人还并不迂腐，提出的真知灼见让人拍案叫绝，年纪轻轻，名满京城。
并且他的文学造诣还不仅体现在文章辞赋上，他写得一手好字，曾替他爹写过折子，被圣上一眼看中，赞不绝口。京城里想要他的墨宝的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
按说，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人本该毫无交集才对，可偏偏他们交往颇深，三天两头打架，互相看不上。晏安觉得他不知上进，烂泥扶不上墙，叶疏则认为他假正经老学究，爱管闲事使绊子。
这样的两个死对头，却戏剧性地比邻而居。
京城地段最繁盛的神武街，住了两个高门大户，一个是镇国公府，一个是丞相府。奇怪的是，两家府门不相对不毗邻，开在不同的街口，好巧不巧后花园的地界是相连的，穿过条回廊，就能来回走动。
当然，这个秘密原先两家人是不知道的，是还五岁到处乱跑的叶疏误打误撞发现的，回廊连接着晏安的小院，两个五岁的娃娃第一次见面，就结了大梁子。
叶疏甩甩头，强行挥散了遥远的回忆，自己是怎么了，想到了那么久之前的事，这必定不是个好兆头。他揉着打人打酸的胳膊，跨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晏安放了他鸽子这口气他可咽不下，不是说有要事吗？他倒要过去看看，到底什么事比跟他打架还重要！
他信步走过溯回游廊，却听得堂屋内响起他爹洪亮如雷鸣般的声音。他眼眸一喜，脚下拐了个弯，往正院去了。
他爹今日休沐，一大早就拎着两大箱红色喜庆的礼品盒出了门，说是要访友。没骑马，没坐肩舆，叶疏还以为他要到傍晚日沉之时才能回来。
正院大堂，镇国公正兴高采烈和妻子说话，脸上的喜色就没断过。他脸庞黝黑方正，眉毛英挺锋利，因为长年浸润沙场，身上带着股武人特有的肃杀之气，但此时微笑偏头跟妻子说话的模样，却很是柔情。
叶疏心里一软。
当警车被狗急跳墙的嫌犯撞出跨海大桥，落进江里时，叶疏也没有后悔参加这次的抓捕行动。
但他没想到只存在于小说里的穿越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了爹娘那满是欣喜的笑容。
“疏哥儿长得真俊。”
“爹爹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挥舞着藕节似的白嫩手臂，不可抑制地从喉咙里发出嘹亮的哭声。前世是孤儿的他，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疼爱，一朝穿越，他享受到了那些过去他不曾拥有的一切。所以，他格外珍惜自己的家人。
见叶疏迈进前厅，夫妇俩就止住了话头。
赵韵捏着帕子，见到小儿子，喜上眉梢，“疏哥儿，今日去哪玩了？”
尽管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但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当初京城第一美人的风华绝代，黛色的眉下是流波顾盼的双眸，眼角虽有几条细纹，但皮肤红润有光泽，一看便知保养得很好。她身穿墨水蓝细绣妆花锦缎，手腕上一只莹白剔透的白玉镯，周身气质贵气典雅。
叶疏长得这般好看，很大部分是肖了母亲。
“见天气好，我和几个同窗一起去汴河泛舟了。”叶疏没把和晏安约架的事情说出来，他爹娘和丞相府的关系还算不错，没必要因为两个人的矛盾影响其他人的关系。
赵韵上下瞅了一眼，就知道叶疏没说真话，泛舟游湖不穿家里的锦衣华服，穿太学穷酸的长衫，一定有问题。放往常她都会多问几句，但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摆在面前，她没工夫拆穿。
“张厨娘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在你书房放着呢，你快去吃吧。”
叶疏有些迷惑，左瞧瞧喜形于色的他爹，右打量着眉眼忧愁的她娘，抖抖长衫上不存在的灰尘，坐到梨花木椅的软垫上，问：“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约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