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Ｘ之名》夜半梦醒

21、第 21 章

　　车子行进在盘山公路上，本就是冬季加上又正巧老天爷不开眼，下着倾盆大雨，这一路上行来，几乎都没遇见什么别的车辆和行人。

　　“真的来的不巧。”吉普车里开了暖气，但是那窗外的湿冷气息，仿佛可以钻过严密的缝隙，丝丝缕缕的透进来，坐在副驾上的人转过身子有些抱歉的对后面的人说道，“我们这地方这时候本来就冷，又碰上这种鬼天气，会有点不习惯吧！”

　　“还好。”正想着心事的人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南方的冬天和你们这儿差不多，虽然不怎么会碰上这么大的雨，也都是湿冷天气，没什么太大的不习惯。”

　　“这段路还算是好走的，毕竟它还连通了其它几个县，算是州里的一条运输主干线路。”指了指在大雨中有些模糊不清的远处，“等从这条路下去，拐上小路，就难走了。我们这是山丘地带，路也不好修，很多通各个村的路都只是大概挖了挖，没有铺水泥，车子过去会抖的厉害。”

　　“是因为地形和位置比较偏远还有分散的原因吧？看来下面的这些地方，经济条件应该也不是太好。”夏乐收回神来，那边的事不用自己担心，临来之前郭队已经调了人过来，不怕阿翰和郑心妍会忙不过来，再说就算还有什么事，韩平在那也会帮着看着。“刘队长，这路上还有一段时间，趁还没到，你能不能先介绍一下谢枯兰她们家里的情况？”

　　“可以。”刘队长是这次区支队安排来协助夏乐调查案件的，接触时间虽然短，却也大概摸到了这个小同行的脾气，不多废话，“她家里现在只住了她阿妈一个人，她妹妹前几年的时候就嫁到外村去了，她阿爸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因为喝醉了酒摔了一跤，突发脑溢血就走了，没多久她就出外打工，除了办身份证和她妹妹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两次，几乎都不怎么回家，只是过一段时间就寄点钱回来，她妹妹结婚后每个星期也会回来几次看看她阿妈。”

　　“她家里经济条件怎么样？应该也不怎么富裕吧？”拿出本子写着，“她不是没有读过书吗？那寄钱回来的话，谁去帮她领？她妹妹认识字？”

　　“她们家里的经济条件确实不怎么样，原先她阿爸还没走的时候还要稍微好一点，毕竟担了一个村里文书的职，每个月还有几十块钱可以领一领填填肚皮，后来她阿爸一走，家里没有来路了，估计她这才想到出门打工的，要不然的话，在我们这也就只剩下嫁人这一条路了。”刘队长详细回答着。

　　“我们这里村上有小学的没有几个，很多妹崽要读书都是要上县里去的，碰上家里大人思想开通的还好点，要碰上死脑筋或是家里缺劳动力的，那就只能在家里帮着干活了。”叹了口气，“不过谢枯兰家要好一些，虽然她家也送不起她读书，但是好在她阿爸那可是有文化的人，还是当年政．府搞上山下乡运动的时候分到她们村上去的，是原先城里有文化的读书人，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当村里的文书了。有她阿爸在，她们姐妹俩虽然没上过学堂，文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上山下乡？”想起来前两天在家时看见韩平正翻着的两本书，夏乐皱了皱眉，“老三届？”

　　“是啊是啊！”看夏乐的年纪，刘队长原本还怕他听不懂上山下乡是什么东西，正要解释，没想到他还知道一点这些以前的事情，“她阿爸就是66年头一批的老三届学生仔，那时候一下子来了一大片的学生到我们这里来，不单单是我们这里，其它州县，还有云南，内蒙，东北那一片也去了不少学生。”

　　“这种东西，那都是跟一阵风似的，来的时候一批接一批，走的时候也是一伙跟一伙。”刘队长的年纪也是经历过那一阵的人，想想那时候的场景，不由的苦笑了几声，“我们这里太穷了，又偏僻，讲实在话也是真的留不住人的地方。后来运动完了，出了可以回城的政策，当时分来这儿的那些人几乎就全都动了回去的心思，加上西双版纳那里那么一闹，就开始有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申请回城了，有那一些实在找不到理由的，不吭一声偷跑回去的也多得是。”

　　“那谢枯兰的父亲怎么没有走？”想象不出那个时代是怎么样的一种场景，虽然是七十年代生人，但是夏乐出生的时候，那场轰轰烈烈喧嚣尘上达十年之久的全□□动，已是濒临唱至尾声。

　　“那时候闹的那样厉害，州里怕会出什么事，也派了人下来想压一压，管一管，但是没用，人心都散了，都在那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甩了这些看盯着自己的人好离开这里呢！没办法，州里后来就改了对策，专门盯住那些在这里已经娶了老婆成了家的人，其他的人没造成什么影响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了。”禁不住摇了摇头，“她阿爸那时候已经和她阿妈在县里扯了结婚证，连她妹妹都生出来了，已经在这儿落了户，有老婆有小孩，这样的人属于重点看管对象，到哪里都有人跟着，怎么可能走的了。”

　　“走到哪都跟着人，那不是跟看管犯人没什么区别？”想了想那种场景，夏乐有些不敢相信，车子在此时突然颠簸起来，他转头看了眼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车就已经拐下了盘山路，正行驶在泥泞的山间泥洼路上。

　　“就是这样子才能看住人不会跑了啊！”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当时的那些举措，刘队长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像在做梦一样，“对于那些已经结婚落户在这里的人，当时上面的政策只有两条路让你选，要么老老实实留下来，要不然就抓去坐牢，你要是犟的宁要坐牢的话，先进去坐个十几二十年的牢，等出来你还是得留在这里。”

　　“这不是强迫中奖。”忽然有些感叹到失笑起来，“那谢枯兰的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继续留在这里没有回城？他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夏乐想了想，“反抗？”

　　“他一个读书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反抗什么？反抗政．府？”像是想起了什么，刘队长忽然叹了口气，“也不能说没有反抗，只是他反抗的对象``````我原先一直以为，读书人都是斯斯文文，讲话办事客客气气的，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读书人要是狠起来``````”轻嗤了一声，“那可是比谁都要敢下手啊！”

　　“你是说``````”夏乐皱着眉想了想，“他把他不能回城的那些怨气，发泄在了他老婆的身上？”

　　“不止他老婆，两个小孩子也没少挨他的打！”想想就觉得是在作孽，“自从回不了城后，他就养出了喝酒的毛病来，天天喝的烂醉还不算，一醉就发酒疯，看见什么摔什么，嘴里骂骂咧咧说都是这些人害了他，追着他老婆孩子往死里打。他老婆是山里妹子，人老实巴交的不会还手，又要护着两个孩子，一挨打就只会在那哭。对了！谢枯兰那耳朵，就是有一次被她爸喝醉的时候，一巴掌扇过去给打聋了的，当时脑袋还磕到了石磨上，差点就没救回来。”

　　“都没人管他的吗？”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有气只敢冲着老婆孩子发，万一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管不了啊！也没法管！他没喝醉的时候看过去就是一斯斯文文的人，说话办事都让人翘大拇指。大家也都知道他那是心里难受，当时跟他下到这儿来的人几乎都回去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他心里也苦啊！虽然说动手打人是不对，但是不管怎么讲，他到底还是没抛下他老婆孩子偷偷跑回去啊！人活着，难免总会因为点什么事儿在心上怄着口气，散不了，忍着忍着就会忍出病来的，这娘仨个，就是他那病根。”

　　沉默了下来，夏乐不想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已经偏离了他开始的问题方向，那个时代的东西，是现在的人所无法理解的，也没办法去定论对错。“是快到了吧？”窗外的雨势已经渐渐小了下来，透过车窗看见远处山坡上笼罩在细细雨雾中，显出朦胧景像的几栋屋子，夏乐开口问道。

　　“上了坡，一直往里走，最后面就是她们家了。”刘队长看了眼前面回答道，“现在这个时候，她阿妈应该在家里烧火做饭，直接去她家里就行，不用上山上去找人。”

　　低低的应了声，前面的村落已是越来越清晰，还能看见屋顶上飘荡在蒙蒙细雨中的几缕青烟，和着几声隐约的狗唳，车子一摇一晃的努力往坡上爬着，夏乐陷入深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