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本犬》泠萸

1、第 1 章

　　宠物主播短视频里的宠物变人是剪辑的，江小年家的是真变。好好的一条黑狼犬，说没就没了，家里多了个一米八七的逆子，坐没坐相，吃没吃相，衣服也不好好穿，开门拿个外卖差点把外卖小哥送走。
　　也不怪外卖小哥心理素质差，任谁来黑黢黢的烂尾楼送单，敲开整条楼道仅有的一扇门，看到昏暗烛光里立着一半身裹着仿皮草沙发巾的大个子，并且两眼冒着绿光，第一感想都是：我艹！这什么玩意？！！
　　江小年陪着满脸笑送走了以为遇见狼人把自己当餐送了的外卖小哥，黄焖鸡米饭里有数的几块鸡肉都成了鸡骨头，那逆子还吮着修长的狗爪子嘟囔：“就不能给我点个大份的吗？又不是每天吃，点外卖当开荤还抠抠搜搜的点小份，小气成这样养什么大型犬？养只仓鼠得了。”
　　江小年不是小气，而是穷，受疫情影响，他和朋友合伙开的火锅店黄了，之后去奶茶店找了份工作，靠着冲奶茶捶柠檬养活自己，等着政府接盘的烂尾房还得继续供，房租都成了负担，日子过成这样压根不适合养狗，他也压根没想养。
　　这个逆子是他当狗捡回来的，初见还是只狗崽子，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就见毛乎乎的一团，缩在马路牙子下嘤嘤嘤，连个遗弃专用的纸箱子都没混上，怪可怜的，他一时心软就揣回家了。他哪里知道这玩意能长这么大？他哪里知道他长着长着还跨物种了？这货简直是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系列之吓你一大跳！
　　江小年拿来簸箕扫把，打扫他吐了一地的鸡骨头，狗东西还不知收敛，一脸嫌弃的吃着汤泡饭，一点狗不嫌家贫的觉悟都没有。
　　江小年越听越来气，照着他的狗腿就是一扫把：“吃我的喝我的还嫌我穷，再磨叨给我滚去狗咖打工！”
　　已经从江米团长成江米坨的狗东西皮糙肉厚，没把江小年那雷声大雨点小的一扫把当回事，用沾着油的狗爪子搔搔小腿，蹲在了沙发上，埋头吃他的汤泡饭。
　　江小年斥道：“说你多少次了，吃饭别吧唧嘴，没家教。”
　　狗东西翻他一眼，吧唧的更响了。
　　江小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个逆子！”
　　住烂尾楼水电都是稀罕物，能省则省，江小年吃完自己那份汤泡饭，打了盆水做睡前洗漱，洗完再打一盆，扬声道：“江蓠，来洗澡。”
　　自从江米团大变活人之后，就对自己的名字有了意见，逼着江小年给他改个人名，江小年说你一黑户叫什么不一样？狗东西翻着眼睛说那从今天起我叫你江米条，反正叫什么都一样，听着还有嚼头。江小年不愿抢他尴尬期的名字，就随了他的愿，好听不好听的另说，起码听着像个人了。
　　江蓠就着那多半盆水洗了把脸，再用毛巾沾着擦澡，像只碎嘴子的哈士奇一样磨磨叨叨：“我扛回来的水，多给我用点怎么了？水都不管够，跟着你还不如去流浪。”
　　狗分两种，一种酷爱玩水，一种洗个澡就跟要它狗命一样，江蓠属于前者，以防他浪费紧俏的水资源，每次洗漱江小年都会提前帮他打好水，赶上天气热的时候还得留神盯着他，不然他能把水都霍霍了。
　　江小年在外面说：“那你去流浪吧，明天我就把你扔了！”
　　江蓠不做声了，他就顺嘴那么一说，一点也不想去流浪。
　　江小年也就痛快痛快嘴，真让他弃养他还真舍不得，好歹养了三年了，喂了两年狗粮才从嘤嘤嘤的毛团子养成威风凛凛的成年体，大变活人之后又手把手的教他吃人饭穿衣服，好不容易才把个人模狗样的两不像拉扯出人样，现在弃养都对不起自己费的那些话。
　　而且这逆子也是有些用处的，他会看家（虽然这家徒四壁的烂尾房没什么可丢的），他力气还大，能搬能扛，江小年干拖不动的储水箱，扛上楼能把人累成狗的煤气罐，人家腾腾腾的就给扛上来了，顶多出点汗进门放下东西就去喝水。再有就是狗体温高，天气一冷他就是个大型暖宝宝，有他在江小年整个冬天都不用钻凉被窝。
　　这紧巴巴的苦日子因为一边忙于生计一边带孩子过的倒也不显慢，转眼进了深秋，又到了江小年为取暖发愁的时节。限煤令一颁布，煤也成了紧俏资源，运煤车根本进不了城区，去年就是靠着一身火力熬过来的，今年估计更是千金难求黑煤块。
　　江小年看着银行账户里那点存款牙疼，再怎么省吃俭用也耐不住开销在那摆着，房贷一个月四千多，吃穿用度再加上额外开销一个月也得小四千，要不是之前有点家底，他早带着江蓠讨饭去了。但总这么入不敷出的吃老本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给江蓠办个假~身份~证让他去工地搬砖？
　　江蓠像只大马猴似的蹲坐在沙发上，两手按在身前，炯炯有神的看着江小年的手机，他不关心江小年还有多少家底，就想等江小年查完了余额，他好用江小年的手机玩游戏。
　　江小年退出账户页面，把手机抛给他，长吁短叹的看他打游戏，半晌抬手撸了撸他毛刺刺的脑袋：“团子，我给你找份工作吧，不用你补贴家用，你把自己的口粮赚出来就行。”
　　江蓠本性难移的去贴他的手掌，看着还挺乖的，然而张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狗嘴吐不出象牙是真的：“我自己养活自己还要你干嘛？当爹供着吗？再说有几个爹是被供着的？你爹还在岗位上奋斗呢，拼了老命给你攒老婆本，你不知道吗？”
　　江小年是个有忍性的人，从他到现在还没打死江蓠吃狗肉就能看出这一点。他也没法生气，一个大男人居然混得让自己的狗出去打工，说出去还不如吃软饭好听，他哪来的脸生气？
　　江小年没再说话，自己挫败了一会儿就洗脚睡觉了，租个有供暖的房子过冬的事也不了了之了。反正他年轻抗冻，再挨一个冬天吧，等这场坑人的瘟疫过去，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工作也就没这么难找了，到时换份收入好一点的工作。
　　“年年，你生气了？”江蓠先是被当宠物养，再是被当孩子养，自来没培养起自力更生的意识，更想不到他既不是狗也不是真正的孩子，肩能扛手能提完全可以找份事做帮江小年分担压力。只是看江小年默不作声的上了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惹他生气了，是因为说江爸给他攒老婆本了吗？江爸说的时候也没见他生气啊。
　　“没有。”江小年侧身躺在里侧，看着床头柜上熹微跳动的烛火说，“我在想要不要去送外卖，听说只要舍得力气，一个月能赚一两万呢。”
　　“你不是路痴吗？”
　　“可以用手机软件导航。”
　　“你不是说导航都救不了你吗？”
　　“……你刚才问什么？”
　　“刚才？”江蓠歪头看着他，“你生气了？”
　　“对，没错，你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傻狗，闭上你的狗嘴吧！”江小年把被子一蒙，不做声了。
　　江蓠像条无端被骂的大狗一样望着他，多少有点委屈，人家只是重复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怎么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