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如她》晁舟

2、第 2 章

　　02

　　久违的问候，长达近三百多天。

　　左侧玻璃窗外，飞雪簌簌。
　　一年以前，他们分手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
　　在北城，在他们一起住的公寓楼下。

　　老旧的电线杆被雪粒拍打得摇晃，昏黄的巷尾路灯照亮了两人脚下的这一片雪地。
　　周允柠甩开他的手，说了最决绝的话。
　　———“分手以后，不要再见面，也不要再有任何联系。”

　　两端沉默，晏铮缓缓松开她。
　　视线落在两人逐渐隔开的间隙中，周允柠眼底开始发酸，很快又扬起头，朝晏铮弯唇一笑，显出几分洒脱模样。

　　“挺好的啊，离开你以后事业也蒸蒸日上，挺不错的。”周允柠眼珠转动，转而问他：“晏总，您不是也挺风生水起的？”

　　还是一贯的伶牙俐齿，晏铮闻言一笑，深邃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更为立体迷人。
　　他保持着从容气度，“过得好就行。”

　　过得好就行。
　　多熟悉的旧人重逢开场白。
　　周允柠不想再任由脑袋胡思乱想，晏铮不也没再留恋了吗。

　　三年，说分就分。

　　“谢谢。”
　　收回目光，脚踝上的痛感还在。她有些讨厌此刻的自己，想缩回自己的龟壳之中。

　　脚刚迈出一步，允柠的眉毛就拧成一团。
　　晏铮目光斜下，瞥见了摇曳绿裙下的白皙脚踝，银色高跟鞋衬得那块红肿肌肤更为明显。
　　他浓眉折动，走到她身旁想要扶一把，但周允柠躲开了。

　　她脾气倔，晏铮一直都清楚。
　　看着她一瘸一拐也要强撑着自己走下去的背影，晏铮浓眉微折。

　　周允柠心情极差，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去看。
　　然而都快走出这片鬼地方了，身后仍旧没有一点动静。
　　就该如此的，就该如此的。
　　垂下眼睫，允柠掩住情绪。

　　果真，分手的人都绝情。

　　走至下一道屏风前时，周允柠身子一个悬空被人打横抱起。
　　仰头看去，灯影踌躇下，晏铮浓眉重目的脸跃然眼前。
　　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将周允柠牢牢裹挟，时间似乎静止，画面停格在这一秒钟。

　　脑中浑噩一片，是怎样走出餐厅，走出三楼，坐上电梯，来到第二十层的，她全都模糊了。

　　走到房门时，晏铮低眸看她，下意识地说：“柠柠，房卡开门。”
　　周允柠也惯性地从他的兜里掏出黑色房卡。
　　“唰”一声，房门打开，晏铮唇线紧抿，长腿一迈，把她稳当放在了软皮沙发上。

　　刚才那些下意识的动作、昵称。
　　仿佛是刻在两个人的骨髓里一般，让人有一瞬间的愣怔，错愕。

　　晏铮转过身想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挂在落地架上，指尖碰到羊绒毛衣触感时，他才反应过来，外套留在了包间里。

　　他垂眼，走到玄关处按了客房服务。
　　屋内一片沉默，晏铮回身坐在沙发旁的床边，腕表指针在转动。
　　一人受伤略有几分狼狈，另一人坐在一旁眉眼疏朗，双手交握，两个人都显得有些无措。

　　“我叫了客房服务，给你上药。”
　　晏铮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作以解释着。

　　周允柠闷声“哦”了下，室内恒温空调在游走，绿色鱼尾长裙分叉处白嫩纤细的腿露在吊灯下。
　　若是平常，周允柠并不会感觉到任何不自在，但是在晏铮面前，心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

　　脑中千回百转之际，腿上忽地盖上一层薄绒毯子。
　　抬头时，门铃响起，晏铮朝她点头，起身便大步走向房门处。

　　凝着熟悉的背影，依旧挺阔高大，似乎在他的背影下，便可以罩住一切风雨。
　　从前，晏铮总会同她讲：
　　——“柠柠，外面风雨再大，有你对象给你扛着。”
　　十九岁相爱那一年，晏铮的笑张扬又恣意，身姿笔挺，像是冬风中一颗屹立不倒的白杨树。

　　脚步声响在耳边，周允柠从回忆中清醒。
　　晏铮手中拿着一瓶白色药膏，包好的冰块，与小瓶喷剂。
　　低眸间二人对视，他声线清朗：“我，给你上药。”

　　明晃晃的灯光下，周允柠点头，他便俯下身半蹲在沙发面前。
　　落地窗前，华灯灿烂。
　　玻璃倒映着二人的影子，晏铮捏着冰块先给她消肿，冰块的温度将周允柠燥热皮肤降温。

　　酥麻痒意与一点刺痛感交杂。
　　二人沉默着，周允柠浓翘的睫羽垂下，悄无声息地将晏铮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的指腹触碰到周允柠的脚踝，睫毛轻颤，晏铮在小心翼翼地给她按揉脚踝。

　　夜静悄悄，灯光流转。
　　晏铮将伤口给她简单处理完毕，起身之时，二人视线交错。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缄默。

　　几秒后，还是由着周允柠先开了口：“我……走了，今天谢谢你。”
　　晏铮垂眼，嗓音淡淡地恩了一声后，没再动作。

　　起身那一刻，周允柠扶着沙发的把手，余光里是男人清隽的脸，利落黑发下一双眼瞥向窗外，修长分明的手在裤兜里掏着什么。

　　一步，两步，周允柠继续朝前走。
　　身后“啪嗒”一声，是火机打响的动静。
　　晏铮在点烟，周允柠近乎可以想象到他此刻的神情，动作。

　　想象中的烟味并没有传来，周允柠抬起的指尖定格在门把手处，心中暗自想着，最后一次。

　　如果他也这样想。

　　十秒钟，直到最后一个数字，周允柠瞳仁微动，握住了门把手。

　　身后男人的影子忽然罩住了周允柠，心间不由所控地颤抖住。

　　“周允柠，你……想过我吗？”
　　他的嗓音很淡，透着一股苍白与无奈。
　　像是做了一场斗争，他节节败退。

　　周允柠握住把手的指尖攥得发白，沉默好久，也僵持好久。
　　借力支撑的另一条都开始发麻，周允柠脚下一个踉跄，落入晏铮的怀抱中。

　　他长臂圈住周允柠的肩膀，滚烫的气息喷洒。
　　眸子停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灰色毛衣的袖口卷起，露出他脉络贲张的小臂。

　　“晏铮……你为什么来日本？”
　　周允柠艰涩地问他，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同一个答案。

　　然而，墙壁上的挂钟在走着指针，沉默，沉默。
　　无尽的沉默。

　　直到他的手臂收紧了些，才听见他沙沙的声音。

　　“因为你。”

　　周允柠得到了答案，全然忘记了脚踝上的痛，遽然转身，与他紧紧相拥。

　　两人跌撞的身形，熄灭了玄关明黄的吊灯。
　　顺着墙面，周允柠整个挂在晏铮的身上，湿/热的吻一遍遍。
　　吻过她化了淡淡眼影的眼皮，吻过她翘挺的鼻梁，红唇，口红颜色被晏铮碾乱，成为模糊的艳。

　　思念弥漫着四肢百骸。
　　晏铮小心地将周允柠一把抱起，修长的双腿紧贴他的腰腹处。

　　空调在升温，落地窗帘被遥控器按下，渐渐遮挡住窗外风雪夹杂的夜景。

　　晏铮吻得凶，周允柠的手也在不停收缩。

　　直到坐在床边时，晏铮抱着她，突然深深地凝着这双清亮的眼睛，认真问：
　　“柠柠，再试一次？”

　　漩涡在勾着周允柠的心脏。
　　强烈的跳动声，使得周允柠垂睫点头。

　　失而复得，久别重逢。
　　她在一一经历，晏铮重新吻上她的唇瓣，呼吸渐重，情绪翻涌。

　　光线昏聩的室内，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二人的动作顿住。
　　晏铮捧着她的脸，目光挪向沙发处的手机。

　　两人目光对视一眼，贴着走向沙发，上头赫然显示着——“洁宝”二字。

　　这才让周允柠记起自己忘了某个重要的人，晏铮亲吻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柠柠，接电话。”

　　周允柠有些承受不住，耳垂顷刻变红，拿起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文洁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质问着周允柠在哪里。
　　这头，晏铮似听清了对话，在周允柠打诨插话之际，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取出酒店抽屉里备好的塑料盒。
　　又凑近她，故作样子，问她：“可以吗？”

　　电话那头，文洁陡然听见类似男人的声音，脑子一懵，又赶忙问周允柠到底在哪。
　　周允柠一心应付着文洁，根本受不住晏铮的攻/击。

　　又被攫住下巴，吻了一口，囫囵间却点了头。

　　得逞后的晏铮，一手抱她，一手将塑料包装的物件用嘴咬开。

　　电话挂断的瞬间，迎上了晏铮深暗的眼眸。

　　一声娇呼，周允柠被他甩在柔软的床上，床垫回弹一下，周允柠眼瞳迷离地看着昏暗光线下的他。

　　整间卧室，只开了两盏壁灯。

　　灰色毛衣被他抬手脱下，露出一层层肌理。
　　晏铮整齐短发下，浓眉重目，典型的东方帅哥长相，看得周允柠有瞬间恍惚。

　　雪白的被单上的周允柠一身绿裙，像是一株藤蔓，正在肆意生长。

　　“柠柠，你有没有想我？”
　　晏铮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他重复问周允柠刚才并没回答的问题。

　　棕色卷发铺在被子上，周允柠眉眼洇湿，嗓子微哽，带着些鼻音承认了自己无法抑制的思念。

　　“阿铮，我也是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