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醒初

1、全一章

　　那时，那人还是他的少爷，面对自己时尚还有自如神色。那个夜晚，初次的欢愉过后，那人倚在自己肩窝，低声讲起将来的计划。那人说，这段情感怕是不能得到他人的祝福，但也无妨，咱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去到没人认得的地方。
　　那人有些傻气的，竟从一年之前就开始攒银子为这一天做准备。在西湖边置一个院落，小小的就好，不华丽也无妨。成亲的时候大约是没人见证的，也是无妨，天地为媒就好。最好是月半的夜晚，要有明亮的月华。点两支红烛，焚一炉香，桌上敬天地的果菜要有松仁的巧果和豆沙的凉糕，当然也少不了芝麻的酥糖。那人吃甜，只是一个男子爱吃甜点总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平日里也只有真想的紧了才让厨房做一点，还总托说是奶娘要吃。成亲的日子，是一定要吃个尽兴的了。
　　“婚衣么，自然是要大红的。但是大红太艳，我不喜欢，还是绛色的好。要用丝线在衣角和袖口绣上四时花卉，鞋子上要绣上并蒂的莲花，最好是天青的。宛若青莲，一步一华。还有盖头，还是免了罢，又不是女子。用红色的纶巾就好。”那人兀自说的欢喜，双眸中闪着愉悦的光芒。
　　而自己，只是漫不经心的应着，刻意放空的心思里，还在嘲笑那人天真念头。
　　那时的自己，只把那人当作取乐的法子，只因了晓得，那人一心都是自己，断然不会害了自己。
　　果然直到最后，那人就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愿让自己有一点为难。就是离别的那夜，那人在永别之前，明明那么想得到自己最后的温暖，却还是不敢，只是扬着温柔的，几乎是纵容的笑颜，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个晌午，做了一桌的菜。
　　有松仁的巧果，豆沙的凉糕，还有芝麻的酥糖。
　　那人一身绛色的长袍，衣角袖口绣着四时花卉，鞋上绣着并蒂的青莲。头上红色的纶巾，好像那夜的红烛火焰一样耀眼。
　　可是自己，却一无所觉。甚至当那人终于控制不住一下扑进自己怀中时，自己还皱着眉将他推开，说，不要如此。
　　那时的他，是什么表情呢？自己竟然记不起，想必也是不带一丝怨恨，只是默默微笑罢。
　　那人，从来不曾在自己面前哭泣，更不曾抱怨。从来那么无怨无悔。痴儿，痴儿。
　　后知后觉的自己，直到次日清晨，在门口发现了那枝自己求了许久也未曾求到的千年紫芝，却不见那个总侍候在左右的人影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那人时，看到的竟是冰冷无息的身体。
　　瘦削苍白的脸上，竟还残留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幸福模样。
　　可是明明，那人随着自己十余年，竟是没得过一分的舒心。曾是那人书童的自己，却从来没有敬重心思，也不曾尽心服侍，反而是身为少爷的那人，总是小心翼翼，怕自己委屈。
　　真正委屈的，却从来是那人自己。
　　大户人家的少爷，却为了自己洗手作羹汤，甚至因了自己一句喜欢好绣工的衣裳而偷偷学了女工。不好意思请教别人，就自己寻了书来琢磨，并不灵活的手指上总是布满针眼，却在自己看着他时将手藏进袖子里。
　　直到家道中落，走投无路的那人还典当了仅剩的家财为自己拼凑了盘缠行囊，送自己上京赶考去。凉薄的自己，竟就这么毫不留恋的离去，留那人在荒芜的老宅前遥遥挥着手，没有回头。
　　甚至庆幸，不必再把那个什么也不及自己的男子，叫做少爷。
　　衣锦荣归。那人还在原处候着，自己也就毫不客气的享用那人纵容般的温柔。想起，就去看他一看，想不起，就放着他不理。
　　就这么，一转眼竟是十年。
　　那人清减了身体，衰老了容颜，只是那颗心，始终未变。
　　而自己，却将别人捧在手心护在怀里，再记他不起。
　　可他还在那里，眉间凝着轻愁，唇角却总带着笑意。立在斑驳的乌漆门前，等着越来越少来的自己。
　　究竟那人是如何得知自己需要那千年紫芝的事，他也记不得了。也许只是自己不经意的提起来，那人却牢牢记在心里。他一心要求到紫芝为心上的小人儿救命，可是却被那世间唯一的紫芝的主人要求要用心头肉来换取。他焦急，却也无奈。一命换一命，这傻事，又有谁会去做。
　　可是那人，却悄悄将自己的愁绪看在眼底，记在心里。
　　于是数日之后，他看到的，就是门边的紫芝，与那人着着绛色长袍的冰凉的身体。
　　明明该是可怖的死亡，那人唇角却还带着温柔到近乎纵容的浅笑。掀起盖在那人脸上的珊瑚红纶巾，那抹柔浅笑意，真真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
　　知是欠他良多，却还他不起。
　　痴儿。痴儿啊。
　　他的，少爷。

作者有话说

　　初次发文难免忐忑啊掩面...话说此文乃本人郁闷中的产物...板砖欢迎板凳请进板斧...我尽量忍着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