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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所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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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彻底降临,视野却未觉昏暗。
长街长,除却两边特意增设的灯笼,更多是随处可见的各式样花灯,它们如繁星般将整条长街映亮。
清风拂面过,河岸边还有无数孔明灯飘乘而去,似要与那明月齐空。
鱼娇娇拽着贺迟胤,略显急促的走入花灯贩卖点。
微仰首的少女望向各式样的花灯,惊喜上前的她不经意间松开了彼此牵握的手。
被放开了。
垂眼的贺迟胤瞥了眼被放开的手,微抿唇线。
少顷,他才同鱼娇娇靠近,同她而立。
鱼娇娇一手微拢着明显不属于她的大氅,一手指向琳琅满目的花灯。
唇角微漾的少女指着花灯的式样,她身侧的高挑少年微俯身,眼微垂似在同她确认些什么。
紧接着,少年状若不经意般将手探过去,在鱼娇娇的略显惊诧下,这才一把牵握紧她手上前,先旁边褐衫男子一步,将那盏高挂的玉兔花灯取了下来。
贺迟将手中花灯送入鱼娇娇手里,一边柔声问询道:“还有喜欢的吗?”
抚着花灯的少女眉眼含笑,随意扫了眼便摇了摇首。
果真如父皇所说的,民间能人诸多。
她手中这盏花灯,里中灯骨仅是简单的细竹条枝,相互缠绕便成了玉兔花灯的骨。然,材料虽简单,偏生怎么看也是惟妙惟肖的玉兔模样。
她手中这盏,便是最漂亮的。
既有了最漂亮的,旁的就给别人好了,少女无不骄傲的想着。
“兰桑,你们也别一直躲我后边。”鱼娇娇回身望着她们三个,微侧首眉眼含笑补充道:“既都随我一道出来了,那就都过来选一盏喜欢的吧。”
闻言,兰桑第一个上前,激动到直接行了鞠躬礼,声线略显高昂道:“多谢小姐恩典。”
见此一幕,站她身后的兰铃轻呼一口气,没眼看般抚额。
她再次深感妹妹还是要一直带身边为好,亏吃多了,便吃的傻兮兮的了。站她身侧的是抚兮,半掩唇也跟着笑没了眼缝,失了一贯稳重。
瞧着大红脸的兰桑,鱼娇娇眉眼含笑道:“这算什么恩典,你倒是快上前来挑啊。”
兰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最后还是结合姐姐意见,取了一盏粉白的荷花灯。
望着兰桑那经久不消的大红脸蛋,再搭着她那双圆溜溜的葡萄眼,鱼娇娇对兰桑的可爱又有了新的认知。
在小公主的催促下,抚兮和兰桑也上前取了一盏,拿的是最寻常的圆南瓜模样。
最后,鱼娇娇晃了晃贺迟胤手,微仰首道:“我可不是个偏私的,你也选一个,可有喜欢的?”
贺迟胤微摇头,在鱼娇娇的瞪视下,他瞥了眼她手上的玉兔花灯,唇角微勾轻声道:“最喜欢的,已经有了。”
既有了最喜欢的了,自然就不要了。这中意思,同她先前所思一般。
望着少年已然收敛抿直的唇线,鱼娇娇惊喜的微弯眼睫儿,唇角漾出两个小梨涡来。
“走,前边说不定还有花船呢。”鱼娇娇一手提着玉兔灯,一手牵着他往前而去,“前些年出来的时候,我见过,特别好看。”
待走近些,抚兮和兰桑先上前将人潮拨开些。
兰铃则将一双眼挂在鱼娇娇身上,防着再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来往她身上挨。
然而,她身侧的贺迟胤将她护的很好。
经过这半载的修养,少年身形早就不是初见般羸弱。长手长脚的骨架底子在哪,只稍一长肉,他整个身形便已然撑长开,已初显成年男子的模样。
是以,所有要靠近鱼娇娇的人都被他格挡开了。
另有兰桑和抚兮二人在前头的开路,鱼娇娇一行人很轻易的靠到河岸处。
只见,一条河面显现在眼前,河流宽敞呈延伸窄长样,夹在两岸之间。
两岸边都是观赏的人潮,将所见的河岸围了严实。
一艘舫船正行驶在水面。
船身巨大,缓缓行驶往前而过时,可谓是流光溢彩。
舫船上无数花灯倒映在河面。
更有若干少女伫立舫船边缘地,每人手上执一柄敞开的花灯。
清越古筝声传来,将人潮喧闹止住。
“好看吧!”鱼娇娇因另一手提着花灯,便晃了晃彼此牵握的手,“你看船头那几个姐姐,她们不觉得冷吗?”
说至冷时,鱼娇娇口中的欣喜褪却。
贺迟胤微垂眼看她,少女望着船头那几个女子,眉心微蹙,眼里是不解和不赞同。
说是姐姐,她们其实是这花船上的妓。
妓者,衣着自是单薄。
还未入夏,时有寒风相抚过。然,船头的她们裸露着肩颈和手臂拨弄琴弦,古筝声便是从她们手指下拨出来的。还有领头三个女子一展歌喉,靡靡之音入耳,再悄然钻入心头。
显然,居于深宫的小公主还未懂,她口中的这些姐姐是什么身份。
鱼娇娇只是觉得天还寒着,她们衣衫未免太单薄了些。
花船已逐渐远去,然少女担忧又不赞同的视线还在持续追随着……
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怜悯世人模样么?
小公主,也是如此怜悯自己的吗?
垂眼的贺迟胤将视线挪开,紊乱又辨不清的心绪升腾而起,逐渐演变成鱼娇娇怜悯他的模样。
怜悯?
先前也不是没如此,鱼娇娇望他的视线,时有透着怜悯的。
鱼娇娇,本就如此看过他的呀。
下刹,贺迟胤将握紧的手松开。
然而,彼此牵握的手并未松散开。
鱼娇娇早在牵着她往这处走时便攥的紧。是以,贺迟胤一个人的松开,他们二人的手也还是牵握着的。
“冷什么呀,她们都有内功在身的。”兰铃瞥了眼远去的船,再接着补充道:“小姐您就是想得多,我们出来是看花灯的,您再这般忧虑下去,今天可就白出来一趟了。”
闻言,鱼娇娇眉目一喜,点着头说着对哦。
在这声雀跃的对哦中,贺迟胤回神瞥了眼铃儿。
铃儿回之一瞪。
贺迟胤将视线扫过铃儿三个宫婢上。
对于铃儿这堂而皇之的谎言,提着花灯的抚兮一脸淡然之态,落后些的兰桑一手提着花灯一手牵着铃儿衣袖,面上一派天真
如此,贺迟胤算是知晓鱼娇娇为何如此单纯了。
她的周遭,全是壁垒。
她的所见,全是周遭人想让她看见的。
恐怕,就连今夜灯会。
少年指腹微搓过,微抬眼扫过周遭众人,一派百姓和乐的状态映入眼帘……
再一细感,多是武人的身形。
果然,这也不过是她父皇所让她看的罢了。
鱼姜最高掌权者,她的父皇一定是有提前下令、底下人逐一实行了命令罢了。
真可怜啊。
所见,全是周遭人布置的呢。
贺迟胤再次朝身侧鱼娇娇垂眼,在下刹将少女的手牵握紧。
少年千般思绪,鱼娇娇自是不知晓的。
她正牵着贺迟胤往低矮的河畔而去。那里,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蹲着在放河灯。
在鱼姜,将愿望写好放进河灯中,顺着水流而下,被河神截获便能实现纸上愿望。
那有个商贩很会做生意,他选择了将摊子直接铺陈在河侧。
一个简单的棚子支撑,再备着点签纸和笔墨,河灯又在水中缓缓漂着,让见者自然想亲手买一盏来放。
鱼娇娇率先过去坐下,让抚兮取了一盏过来。
少女沾着略显廉价的墨汁,一手拢过长形签条提笔而下。
稍顷,鱼娇娇将写好的签文卷好置入花灯底部里。
“小姐,那里人多眼杂的,您别亲自过去了。”兰铃拦在起身的鱼娇娇跟前,“让抚兮她们去放入河里吧。”
鱼娇娇随铃儿视线望去。
果然,此刻那处早不是三三两两的人了,诸多人围堵在河沿边际,恍然间似还有争执声……
抚兮很快接收兰铃到眼色,她上前准备从鱼娇娇手里接过河灯。
岂料,鱼娇娇将手一偏。
少女将河灯朝未出声的贺迟胤递去,眉眼含笑道:“你去吧,你来替我放。”
在抚兮的垂眸退后中,贺迟胤面色如常的将河灯接过去。待贺迟胤只身从河畔回来,一行人便朝来时的马车回去。
正走着,贺迟胤同来人撞了下。
他凤眸微垂,微眯眼看着对方俯身将扇子捡起来。
此人,明显是刻意为之撞上来的。
但为不显身法避让,贺迟胤只能如他的意被撞上。
待人起身站直,鱼娇娇率先开口喊了声:“戚然。”
紧接着,她松开牵握贺迟胤的手,补充问道:“你怎么在这?”
戚然,皇城里御医阁的人。
贺迟胤也同他见过,那时鱼娇娇带着来同他问诊的。
起身的戚然身量颇高,比之少年贺迟胤都稍高些。
“在下,自然也是来看花灯的。”同他冷薄的脸不同,戚然声线微挑,压不住的少年锐气感。
他着一袭白袍,未沾半点尘埃。
站直身形的他捏住扇柄望向鱼娇娇,紧接着微躬身同少女一拜。
对面鱼娇娇哼笑一声微抬手,示意他在皇城外就别如此见外了。
然,戚然将礼数行的端,宽大衣袖微拢,动作间无比风雅。
他本就世家公子,又是戚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礼数这块自是没得说。鱼娇娇也在此刻方才发觉,脱下皇城内那套装束,戚然他还真是贵女们口中,名动上京的风雅公子来。
如此,鱼娇娇心直口快道:“戚然,你同小时候变化好大,也同在里边的感觉不一样。”
幼时,戚然曾陪同他皇兄鱼晟小住了几日。
也是那时,鱼娇娇同他在皇城里相熟的。是以,相较医阁其它御医,她自然更信任他。母后的身体,从后来她得知后,她也只要他来经管着的。
在这话下,戚然将手中扇子合拢。
他朝身侧鱼娇娇微低首,眉眼温柔含笑道:“如此,戚某没惹贵人您不快便好。”
一行人缓慢的往来时的巷子靠。
鱼娇娇朝跟着而行的戚然挑眉道:“什么贵人啊,这里可没什么贵人。”
如此,算是回了对方,她可没什么不快的之地。
临上马车,戚然从袖中掏出本书递来。
望着微泛黄的无字书封,在对方的颔首肯定中,鱼娇娇眸光微闪,诧异又惊喜的接过来。
接过后,没忍住的她直接翻阅开。
越看,少女眸中欣喜越甚,连带着手臂都微颤起来。
这书籍早就失传了的,没曾想还真叫戚然给找到了。
合上书的鱼娇娇望向对方,眸含激动说:“戚然,多谢。”
一边说一边想着:回到宫里,她要翻翻皎月殿的小宝库了,还是得要赏赐些什么给他,也难为他为母后的心疾如此费心了。
马车朝皇城内缓缓而行。
内置的明珠在为车厢供光亮,鱼娇娇借着这光阅书。
然,这明珠散出的光亮实在不算亮,又因着马车微微晃动,只几页过去便觉眼酸涩。
手微动,再一页过去。眼部周遭酸涩感加剧,鱼娇娇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眼。抚兮和兰桑见了,相连哄劝下,鱼娇娇只好合了书。
难以忽视的视线感。
也是此刻,鱼娇娇才觉出不对劲来。
合上的书籍被鱼娇娇搁在膝上,她微侧首看向视线来源处。
贺迟胤,他许久没说话了。
眼下,对方正直勾勾盯着她膝上的书,也不知究竟看多久了。
“小结巴,看什么呢?”说着,鱼娇娇略心虚的用手将书封盖住。
虽然那上方本就无字,这书中内容,一看字迹便是戚然亲手誊抄而来的。
心虚的是,她完全将贺迟胤这人给忘了。
在贺迟胤微抬眼望过来时,鱼娇娇下意识微弯唇,讨好地笑了笑。
对于贺迟胤此人,经过这些时日的多番相处,鱼娇娇不说了解他全部,但实在实在是知晓他的敏感。
贺迟胤还未完全交心听话。
她可不希望这点忽略,就叫对方生出嫌隙来。
如此,那可得不偿失了。
母后的病,最好是能得父皇心。这书籍上记载的范例,目前也只能为辅般看看再说。
“没事。”
少年音色略嘶哑,说的是没事,却透着压不住的冷意。
果然。
她就知晓!
这小结巴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鱼娇娇微咬牙,面上不显怒含笑出声道:“小结巴,这书籍对我很重要。”
言下之意,他该懂事!
闻言,贺迟胤瞥了眼她放在膝上的书,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因着车厢还有抚兮二人,鱼娇娇也没好再说什么。
此后,一路无话。
马车在夜色中寂悄的的入了皇城。
“抚兮,你们三先在外候着。”
声落,鱼娇娇将手中玉兔花灯递给兰桑,不顾抚兮和兰铃的欲言又止,抓着贺迟胤的手入了皎月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