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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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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有两缕模糊人影,那是抚兮和兰桑在为她绘制团扇。
紧接着,又有身形玲珑的女子从外进来,她微俯身和抚兮二人低声说起话来,隐约传来几声模糊轻笑。
不消细听,鱼娇娇也知晓,后进来的是兰铃。
少女面上一惊,胸口乱跳加剧。
兰铃可不同于抚兮和兰桑。
她不是恪守规矩的抚兮,也不是她那胆怯的妹妹兰桑,她是个随时会闯进来的主。
皇城里只她一位公主,鱼娇娇是没什么玩伴的。
遇到兰铃后,她才感受到书籍中提到的友人感觉,相处不是惧怕和时刻恭敬的模样,偶尔相互着打趣几句……鱼娇娇平日很喜她这性子,眼下瞬感慌乱。
这要被突然闯进来,鱼娇娇下意识觉得会很糟糕。
眼下局面,贺迟胤同她是何的关系,她还没想好同抚兮她们怎么说。
她不想将事情变得麻烦。
她更不敢赌,进了旁人眼里的事,不会再传到母后耳里。
“贺迟胤!”鱼娇娇抽了抽手,“松开,有人。”少女声压得低,语气却很重。
鱼娇娇微仰首着,用了些力道想要将被禁锢的手抽回来。见仍挣脱不开,少女只得又压低声气,又喊了他声小结巴。
所幸,这次管用了。
手被松开。
手中濡湿感其实是没有了的,但鱼娇娇潜意识觉得还有。
手心那块肌肤都是滚烫的。
少女眉眼微瞪,半是气半恼半是羞,仿佛就连整个内殿都闷热起来,耳颊边红晕也逐衍开。
鱼娇娇想骂人。
但望着对方松散眉眼,较之寻常还好看的那张脸,她只得在心中狠呸了句:“色胚子!”
一点也不听话!
迟早要叫他乖乖听话,自己说什么他都听的那种。
少女微垂眸,掩去眼底精光。
“下次不许如此了。”鱼娇娇跪坐下来,用丝帕在手心擦了擦,“吓到我,你会被铃儿打出皎月殿的。”
若是再被父皇母后知晓,那……估计这小结巴便没命了。
少女眉眼微蹙,这刻算是更清楚的知晓,不可让抚兮她们撞见的缘由了。
但,谁叫这皇城里,贺迟胤实在适合呢。
他的命,她会好好保护的,不会让随便丢的便是了。少女眼睫微眨,压住眼底愧疚。
贺迟胤靠过去,也随她在书案前跪坐下来,瞧鱼娇娇用丝帕擦拭的那股劲,心中泛起烦躁。
有那般脏吗?
可,他是真的好想将鱼娇娇整个人弄“脏”啊。
尤其是,她笑着同他道贺,贺他能说五个字的时候。
那一幕,少女眸中满满仅此他贺迟胤一人时,他生出世间就停止在这刻也不错的想法。
少年垂眸,掩去眼底滋生的恶意。
“小结巴,你就是别别扭扭的。”鱼姜姜单手撑腮,微皱鼻头补充道:“你想那般多做什么,别动不动沉脸,本公主肯定是希望你早日得偿所愿的。”
贺迟胤薄如蝉翼的眼皮微掀,略疑惑般问:“得偿所愿?”
“自然,反正你不就希望你口齿清晰,快快好起来嘛。”鱼娇娇语气微扬,理所当然道。
闻言,贺迟胤眉眼松散下来。
少年那双凤眸定定地望向鱼娇娇,也学她般单手撑书案在额角道:“我的,我的得偿所愿,可不仅仅,仅仅是如此。”
仅是这般,他守不住,也护佑不了鱼娇娇。
少年垂眸,直扑扑的长睫掩住无限滋长的欲来。
“我们先顾着眼前些,你能多说一个字是一个字,迟早会好起来的。”鱼娇娇眼眸一弯,故意朝他靠近些压低声道:“另外,我想问你,你可想去灯会?”
鱼姜上京一年有两次灯会。
此次灯会并非上次元宵,是个不惹眼的时节。这次,鱼娇娇怎么也不想错过,便磨着父皇答应了。
“是出宫看哦,你还没见过上京的灯会吧。”
少女眼眸殷切,微翘尖颌盛满骄傲,矜贵的很。
尽情感激吧,她皎月公主的亲邀,旁的侯门贵公子的,谁也没他小结巴好运。
语气是明显的炫耀意味。
但,一点也不惹人生厌。
没曾思虑鱼娇娇口中出宫什么灯会的,贺迟胤已然点了头。
半旬后,黄昏。
一辆马车徐徐从皇城的西门绕出去,暗地随影随侍若干。
马车乍看寻常,细看便觉出豪贵来。车厢整体以黑楠木为主,里中金线镶嵌勾勒作画,再有精美丝绸所装裹,就连车厢底部,也全面被厚毛毯覆盖着。
一双鹅黄绣鞋随马车的行驶晃悠着,再往上亦是一袭鹅黄长裙。少女往日垂腰青丝被摘出些,在今日被打理成几股细细辫子垂在胸前,再有几缕鹅黄丝带穿插其间,整个人都明明亮亮的。
周身鹅黄,却也娇贵。
原来,在发髻旁两侧还各坠着一支嫩黄串珠的流苏长簪。
不过,只要转头太快,那流苏便叮铃作响。
鱼娇娇微撇嘴,在兰桑伸手过来要替她打理时,双手一抬将它们直接拔了下来。
“收好吧,我们是出来观赏灯会的,这簪子便不必了。”
兰桑接过,仔细打理好才收入妆奁木盒内。
这是今早,陛下特意赏赐过来的,传令的大太监说是极其名贵的稀罕物。
鱼娇娇端坐马车主位,兰桑和抚兮坐一边,她们对面是贺迟胤。
少年一改往日素色装扮。
一袭泛着夜光紫的长黑袍顺垂而下,即便贺迟胤只端坐着,也能看出少年身形十分高挑。他的长发被一根亮眼赤色丝带轻挽着,随着对面兰桑掀起的车帘,一阵风邀着长丝带翩跃起来。
风止,赤色丝带落在他身前,叫他整个人的沉闷感略减,显出常人少见的漂亮又不清隽感。
鱼娇娇在近日又给抚兮她们三人赐了物什,说是贺新春沾喜气,顺带着将这套衣物送给贺迟胤。如此,这样也不算突然。虽然她身为公主,无须同抚兮她们解释什么,但避免多想还是觉得该遮掩下。
起初,贺迟胤不愿接受,只说他衣衫有的是。
望着兰桑托盘里原封不动端回来的衣物,鱼娇娇哼笑一声,对贺迟胤的别扭度有了更高认知。
最后,还是鱼娇娇在教他念诗句结束后,将人留人下来。那时,她指着托盘故意沉脸威胁道:“小结巴,你要不收本公主送的衣物,那灯会你就自己留在西殿,孤单看夜明珠吧!”
如此,少年才满脸不情愿的收下了。
可算是难为他了,这么一穿,可不比他原先略显短促的衣物好看多了。
鱼娇娇眉眼松散,微翘唇角是抑不住的心情好。
视线实在难以忽略,贺迟胤面带疑惑略微侧首。
车厢主位的鱼娇娇微眯眼,在心底肯定了自己选料子的眼光,紧接着直白夸赞道:“这身长衣衫蛮适合你的,穿的好看。”
闻言,贺迟胤在鱼娇娇望向窗外时,没忍住抬眼暗窥向鱼娇娇。
今日的她一身鹅黄装束,比之平日在皇城内,衣物料子式样皆是故意为之的简单,然而在少女那张容色下,顾盼倩兮间分明惹眼的很。
“吁——”
僻静巷子处,两匹高头大马在兰铃的控制下驻足。一个伶俐的跳跃,踩在实地的她又赶紧放下车凳,抬手搀扶住鱼娇娇的手臂。
“小姐,注意脚下。”抚兮在她身后,有些紧张的提示道。
鱼娇娇走下三步高的脚蹬,回眸一笑没好气道:“抚兮,我们上一次出宫还是两年前,现在我能很轻松下来的。”
这般言辞,兰铃没忍住笑弯眸:“小姐您又不是不知晓,抚兮她就是爱操心,哪天要不操心了,那就不是她了。”
接着,兰桑怯怯的一跳被兰铃给接住。
最后出车厢的是贺迟胤,对于也准备搭手的兰铃,他只微侧身便轻松避开,自行踩上实地。
兰铃收回手,眸中微闪。
这质子,好像挺讨厌自己的呢,莫不是还记着那碗药的仇?
四人一道而行,朝远处熙攘的人群而去。
长街宽敞的很,两侧均是商铺小摊,即便四人而行也不显拥挤。兰铃紧护在鱼娇娇左侧,抚兮和兰桑微落后些,时不时注意着周边行人。
贺迟胤被鱼娇娇拽了把衣袖,偏让他同她一道而行。
几人就这般东瞧瞧西瞧瞧的行到长街人海时,正撞上长街灯笼起。
长夜尚未笼罩,满目灯火就入了眼。
鱼娇娇轻吐一口寒气,眸带骄傲道:“怎么样,我们鱼姜上京热闹吧?”
岂止热闹,满目繁华。
贺迟胤微抬眸望去,灯影幢幢般的长街上,嬉笑叫嚷声好不热闹。
“嗯,热闹。”少年长睫微眨,再次由衷感到,这小公主是个长在深宫里的姑娘。
如果,如果不是他一路从邯殊而至的鱼姜皇城,贺迟胤就真信这份热闹了。鱼姜,天子皇城脚下是热闹,越往外越是民不聊生,迁徙逃荒、落草为寇大有人在。
眼敛微垂,少年神思一半此刻长街繁荣,一半是他从邯殊至鱼姜半年的见闻。
贺迟胤自认不是个心善的。
然而在来入质时,他打马而过时,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半蹲着,一双瘦弱黝黑的手抓着土,囫囵的往嘴里塞。
彼时,他探手取了身上碎银和几块干粮抛下去。
想着,小男孩那双受惊的大眼浮现出来。也不知,这小孩最终活下来没?
指腹微搓,贺迟胤想:要没活,那时该给他一个痛快的。
“喂,你怎么又走神,出来玩还不专心。”鱼娇娇眉微蹙,微仰下颌将手中一根糖葫芦递过去。
贺迟胤接了过来。
糖葫芦里的山楂个个饱满的很,外表罩一层糖衣晶莹剔透的很,看着就很有食欲。少年微埋首咬去,甜腻味道随着咀嚼炸在舌上,然后便是酸涩逐渐盈在口里。
母后差人带入宫,递给皇兄的那把糖葫芦,原是这般滋味啊。
贺迟胤唇角微挑,微低首又咬走一个,囫囵的将它咬碎再吞咽下去。
鱼娇娇扯了扯他衣袖,唇角微漾问询道:“好吃吗?可有比你们邯殊那边的滋味好。”
“不过如此。”贺迟胤下意识应道。
可不是不过如此嘛,幼时的他竟贪想到连续几夜里梦见,真是可怜。
现今一尝,实在不过如此。
“哼!”
这般不给面子,她也不给。
鱼娇娇甩开他衣袖,径直往前走去。
兰铃三人紧跟而上。
贺迟胤慢半步的跟上去。
他眸里生起烦躁感,连带着后悔了这趟出宫。
身前身后,周遭很多都是鱼姜皇城的人。
他们隐在暗地,主责是保护鱼娇娇,另一个便是防止他出逃。这趟出宫早在规划之际,他就知晓毫无用处,倒不如在西殿里等着饶疆的人来见他。
本是早就知晓的事,此刻却极度烦躁起来。
微闭眸,他对生出这些情绪的自己感到厌恶,明明一再知晓往事不可追,他还是将这污遭情绪牵连上了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小结巴,赶紧过来,快点。”
少女音色清脆,边唤着人边挥着宽大衣袖催促着。
贺迟胤神色微怔,下意识几个大步朝她过去。
穿过重重人海,望着满目欣喜的鱼娇娇,还有拿在手里朝他腰间多次比划的玉佩……
他不理解,明明上瞬她还在生气来着。
为什么,为什么这刻又可以毫无芥蒂的要送他玉佩,还一脸骄傲的问他好不好看……
“你不生气吗?”贺迟胤终究没忍住,还是直接问出来。
幼时,他若是什么惹了母后和皇兄不快,他们就不同他讲话。
明明还是如往常那般的起居生活,但就是日日仿佛看不见他整个人似的。长此以往,他也逐渐摸索到,他需要多跪在母后宫门前认错。如此,他们就能看见他了。
想到此,他对幼时的行为感到恶心。
那般卑微的讨好,实在是挺恶心的,现在一想,他更是感到身心一冷。
也是如此,他不再道歉。
但小公主是例外,时隔多年,他在上次同她道歉过。
有一便有二,也是如此,他在心里认定,鱼娇娇是可以道歉的。
别说是没做错,何况是他说错话了,他本就做好同小公主道歉的准备。然而,鱼娇娇竟直接就同他说话了,在他还没有道歉的前提下。
心念一瞬,少年微闭眸又睁开。
他拿过鱼娇娇手中的玉佩,在少女的诧异里将它归置回摊子。
垂眼,视线细掠过摊面。
贺迟胤伸手朝一根女式银簪而去。
鱼娇娇视线也被吸引过去。
那簪子很是素雅,只尾部呈嫩黄银杏叶状。
接着,那簪子被贺迟胤捏在手,更显小巧。
在贺迟胤垂眼望过来时,鱼娇娇直接朝他靠近半步,用行动示意这簪子她喜欢,赶紧替她簪上。
望着这幕,抚兮和兰桑都有些诧异的止步。
兰铃则攥紧手,直接眉头拧起来。
她就知晓,这贺迟胤决计不简单。
从绕疆活着回来的东西,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不能再拖了。
兰铃轻吐一口气低首,一手压一手的抱胸。若不压着,她是真想立马揍贺迟胤一顿的。
这边,簪子入发髻。
所幸,贺迟胤那双好看的手不是摆设,插的稳稳当当且位置正确。
鱼娇娇微垫脚,对着商摊悬挂的铜镜照了照。
紧接着,她朝身后人回眸一笑道:“谢谢,还蛮好看的。”
少女眼睫儿微弯,唇角梨涡微漾。
这银杏簪同她今日这身整体装束十分适配,不扎眼但很亮眼。
贺迟胤长睫微颤,在心底无声附和一句好看。
鱼娇娇,十分好看。
这枚银簪,实在不及小公主的千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