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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宋镇海与李向的突然造访意味着我与胡世新的租屋再也不是不受打搅的世外桃源。犹如船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高启的桅杆瞭望到远处的危险信号,接下来的一切不是远离危险,而是那一份危险由于难以躲避,不可避免向自己越靠越近。
      恐惧留存在心中,犹如腐败变质的食物被遗留在冰箱里,变质的气味一点点弥漫,原先品质优良的存货正一点点被沾染。
      我难得做了一个噩梦,与胡世新曾经的那场被宋镇海撞见的欢爱又被重新记起。但梦境中的场合却改在了现在的租屋里,不但有幸灾乐祸的宋镇海作为旁观者。远处额外多了两张模糊的人脸,活像我的父亲母亲,不错即便在梦境中看得模糊,我也依然觉得那个女人不是继母,而是我早已离世一时间想不起面貌的母亲。
      我不敢想象这一切倘若成真将会带来的冲击。我像意外滚落堤岸被洪水裹挟的无助的人,没有什么能保护抵御这种程度的伤害。
      忌惮宋镇海的狼子野心,我的忧虑日渐加深,总担心他会再次突然间来访,轻而易举毁灭我的一切。我心中忌惮着、畏惧着,因而不敢与胡世新过度亲密。
      胡世新的情况也与我类似,与李向的不期而遇对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很难如之前一样心平气和待我。
      从未想象过只是有人在自己与之江的住所短暂出现,就能让心里出现大波澜。白纸沾染上碍眼的污迹,无论如何擦拭都不能清除干净。胡世新意识到这个房间构筑的环境是如何的虚幻,如何不切实际。之江的生活里不只有自己,他还有额外的社交,额外的朋友。即使自己与之江存在着亲密关系,这件事也无法向任何人言说。离开这间屋子,就必须欺骗任何一个人,不能让人看出来自己与之江关系中的猫腻。胡世新发现,即使在这间屋子里,自己也不得不这么办。
      继续与李向见面,不由得对她更加殷勤,但是坚决不对她提起租屋的事情,倘若她偶然间说及或问起这里,我也是言辞间躲闪,亦或找其他话题岔开。即便没有祈求李向,但总是不愿带她再到那边去。
      李向并不是个热衷于探听别人秘密的人,亦没有自大到对他人毫不尊重的程度。她以为我此举是因为顾忌胡世新同时又不愿意明确拒绝她使她难受,因而也就选择尊重,不过多过问有关事情。
      恋爱中的人总是倾向于将对方的一切行为美好化以至失去应有的判断力。在某种意义上我的确出于顾虑对李向的话表示消极,但绝不是因为尊重任何人,归根究底,在这件事情上,我并不尊重任何人,只是一门心思保护自己。
      至于宋镇海,他更喜欢折磨人,鲨鱼在距离海岸线一段距离的巡游,一点点逼近,一点点将你推向精神奔溃的地步。
      他似乎只抱着骚扰我的念头,过其门而不入。但我被他这样的举动搞得惶恐不安,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应付。
      宋镇海一次一次有意无意在租屋附近出现,不但自己一个人到访,还不时拉着他的同学,甚至他在偶然间认识的我的同学出现在这里。
      但我知道,宋镇海像杀红了眼的战士,浸淫鲜血的狂徒,追求刺激,追求胜利。没有什么比望着敌人在自己脚下吼叫挣扎一点点断绝气息最为抚慰的事。因而,宋镇海不会让我保留着一点点期待,一点点侥幸。他一定会选择将一切摧毁。
      等待的那一天终于到来,正当我与胡世新各自埋头看着自己的作业时,宋镇海不合时宜一个人敲响大门。
      “你终于来啦。”
      我预期说是嘲讽宋镇海,不如说是在自嘲。
      “我替爸爸来慰问哥哥你,放心他绝对不知道哥哥住在哪里,我没告诉他。”
      并不接茬,宋镇海告知我讯息,同时带给我一把种子,噩耗随时都会从中伸出它们的触角。
      宋镇海嘴上说是慰问,却自顾自坐上沙发舒服地玩起自己的手机。
      “没事,不用关注我,你们继续。我不会妨碍到你们的。”
      低头开黑不搭理我们,却又在我们一点点掩饰自己先前肆意暴露的感情的时候,突然补充道:“没关系,我是支持你们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清楚。”
      “还说什么,哥哥你还需要骗我啊。我又不会到外面乱说,现在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
      “随你怎么说。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胡世新将手中的笔一放,似乎忍受不住想要起身离开。但尚未移动,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安坐好,把目光投向面前的书本,而不是关注我。
      胡世新似乎也感觉到我在众人面前的隐瞒,不似之前那般敢于暴露我们两个的关系。即便面对的是宋镇海,我都不愿意再此刻卸下伪装。但他不会嘲讽我,他将这一切视为我两人的共同命运而承受。
      “不要看不起人。”
      我听见他小声说道。
      “什么啊?”
      宋镇海心思放在游戏上,并没有听清楚胡世新的话,他只觉得我们会逆来顺受,而不是反抗他。
      “我说你不要看不起人。”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我哪里看不起你们俩。真看不起的话,我还会来吗?”
      “怎么不会,你不就是想看我们出丑,想欣赏我们左支右绌的丑态。”
      “胡世新你太敏感了,不要想一些奇奇怪怪的。”
      宋镇海将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又很受用胡世新的愤怒。
      “你就是这样,我们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也没有故意招惹任何人,干什么想着要来这里看我们的笑话。出去,你出去。”
      温和的胡世新,难以做到这般的声色俱厉,比起激怒或震慑宋镇海。他更像是将这些天来对房子里的压抑氛围不满而来的一次发作。这种相互间的莫名顾忌,对肢体接触的顾忌,亲密谈话的顾忌,令胡世新倍感厌恶。今天,当宋镇海被他视为侵门踏户进行骚扰,他终于无法再容忍下去。
      宋镇海被胡世新骂了一阵之后,愕然在沙发上,直接将手中的游戏挂机思考起来。终于,自己被威胁举报之后,他选择将游戏关掉。
      “对不起,我向你们道歉,我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你们。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瞠目目送宋镇海离开,胡世新因激动而挺直的腰板瞬间弯下来,整个人趴在桌上。身体里是怒气发泄后剩下的空虚。我坐在对面,不知如何是好。胡世新的愤怒令我害怕,分明他站在我这边,我却恐惧着他的冲动连带我一同引燃。我知道宋镇海不会一夕之间洗心革面做个好人,他只会酝酿更多的报复手段。
      城堡是从内部攻陷的,我略带惨然地意识到我与胡世新之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团结。我以为是我们两个合伙欺骗其他人,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是各怀心事。
      或许在下一次的愤怒之中他将会成为一个炸弹,将我苦心孤诣构造的堡垒,现实的堡垒,抽象的堡垒,一起炸个粉碎。他并不向我这样愿意保守秘密。保险箱中的珠宝,即便隐藏得如何安全,都抵挡不住将他从尘封中取出来,展现给世人的引诱。
      “我是不是很冲动?”
      沉默许久,胡世新终于发声问我。
      “没有,没有。”
      “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我平常可不是这样。”
      胡世新仿佛听到我内心动摇的声音一般,拷问起我的决心起来。
      “哪里,你别想太多了,只是最近太激动了,我们找个时间出去玩一玩就好。”
      话说出口,我却不由得后悔起来,之前已经答应李向同她出去见面。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暗暗祈祷胡世新千万不要答应。这个时候,我不敢进一步思考究竟我会选择他们中的何人。
      “不用了,我可能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一阵就好。我这样真的不会让你讨厌吗,我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想让任何人难过,特别是之江你。要是和我待在一起让你觉得辛苦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希望会那样。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压抑过。”
      胡世新抬起头指望着我,他的眼眸里闪动着微光,眼角渗出的泪尚未来得及擦去。
      他的话令我应接不暇,紧握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外,我别无选择。我甚至无法开口给出一个承诺,胡世新预见了一种可能性,我将无耻地退避的可能。
      “你在说什么胡话。”
      “可能是胡话吧,毕竟我就姓胡啊。”
      我与胡世新都笑了出啦,却没有半点解脱之感。突然间,我觉得这间屋子就是一个牢笼,将我囚禁在里面。等待着猎手给予最后的终结。
      明明是以我的名义租下的房子,我却不敢踏入家门,像踏入一个设置好的陷阱。
      某日夜间因社团活动筹备而耽搁了时间,我比以往迟了许久才离开学校。
      会议结束时,同学不经意谈及胡世新与我正在一起合租,带给我不小恐慌。我知道单凭这一点并不会引人怀疑,但问题的关键在胡世新身上而非其他人,自那一日他将宋镇海轰走之后,我前所未有怀疑,忍受不了别人挑逗的做出冲动举动的不是我,而将会是胡世新。
      楼上的灯光已经亮起,显示胡世新在家中等待着我归来。
      灯光能驱逐野兽,这时候也仿佛能够威慑我。我望着闪烁的灯光,无论如何迈不开脚步。我站在楼下许久而没能前进一步。我害怕面对胡世新,我觉得面对着他,与他对视,我曾经辛苦隐藏的秘密就会泄露出去。
      痛苦的感觉一点点清晰,取代曾经拥有过的欢乐。棉线被烈火一点点炙烤,终有绷不住地一天。曾经与世界对立的屋子,成为承装一切困顿的脆弱容器。我除了懊丧一声叹息外,无济于事。
      即便事先有同胡世新通过气,我想也不能再拖延,必须回去,以免胡世新担心我发来消息。我不愿惹上额外的麻烦。
      李向却在这时候给我发来信息,询问我在做什么。言下之意自不待言。此举仿佛向我投来的救命绳索,在情绪不佳的时候避免与胡世新见面。我立刻回复并邀请李向见面。转头向胡世新发消息说自己要与社团同学聚餐,表示抱歉。便立刻前往与李向见面。
      我没来得及抬头向窗口再望一眼,错过了与窗口胡世新剪影的对望。
      也是命运主动捉弄,这时候胡世新竟然鬼使神差来到窗口,已远远看到楼前街巷口的模糊身影,却收到了我发来的消息。再多看一眼,转而发现那模糊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并不离开窗口,胡世新露出悻悻然的笑,欺骗自己是在看夜空中的月亮。
      那一日胡世新与宋镇海的冲突后,我一面对他说着理解,甚至在场合的胁迫下与他发表相同的意见。但无论我如何努力,表现得多么自然,也不能化解与胡世新之间产生的隐隐的对峙。
      与胡世新之间的感情源泉已渐趋枯竭,没有新的补充,过去积攒的感情被一点点消耗。胡世新也感觉到这一点,如果对之放任,两人间的关系将不可避免的转淡。
      胡世新有过尝试想要缓和这一切,但却无论如何两人间关系的保护层似乎已然破碎,不可避免的受到外界侵蚀。共同梦想的基础已经松动,无法重温两人曾经的梦想。
      “之江你还记得我们刚要上大学的时候你说过的话,发过的愿吗?”
      “不好意思,我似乎是给忘啦。我讲说活在当下嘛,总该多谈谈现在。”
      我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内疚。
      “可是我还记得啊,你说你要……”
      “那时候也不够成熟,总说一些没有基础的话。本来就是说,小时候的梦想真正实现的能有多少呢。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超人。我想在只想做一个平凡人。”
      胡世新并不是一个顽固的人,一味抱着过去撒手不放。但当听到我说出这种话之后,还是不由得略感到些寂寥。应当相互配合相互支持的两人,对事物的看法出现了差距。
      也许是现如今与我的相处困难起来,才会让他如此眷恋过去。
      似乎是突然间,我两人的关系变得冷淡起来,即便同居一室也不似之前那般亲近。我自己是出于私下欺骗的愧疚,胡世新则是因为对可能分别的畏惧。
      生活渐趋平淡,但这样的平淡还能够忍受。直到胡世新接到陌生号码给他发来一条内容怪异的短信。
      “胡世新你倒是有勇气,但是宋之江呢。你要知道,我们再说宋之江是某人的男朋友的时候,自然反应会以为他有一个女朋友。”
      即便指名道姓显示对方似乎对自己这边情况了解颇深,若放在之前,两人关系融洽之时,胡世新只会将这些话当作遥远天空下一丝可忽略的阴霾,偶尔遇见的恼人苍蝇,挥挥手便能够撇开。但现在,这些话似乎只是给胡世新一口由头,让他可以正视自己心里业已存在的怀疑,使其压过自己的怀旧与固执,确定无疑的表露出来。
      失望先从内心怀疑开始,无论证据多么确凿,只有打定主意不再相信,才是一切结束的开始。
      胡世新因为兼职的突然变动空出来一个周末的下午,之江提前预告过自己的不在家。不愿一个人独处,胡世新决定在街上闲逛。
      那一天的太阳好极了,阳光下的一切尽是明媚,街上满是结伴出游的男男女女,活力充沛,精力旺盛。
      偶然间看见李向一个人正站在车站站牌前,满脸幸福的样子,也不知是在等待车还是等待人。
      “你好。”
      胡世新并没有驻足与李向说话的理由,但那一日匆匆见面李向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强烈,鬼使神差上前同她搭话。
      “你好,你是和之江住在一起的同学对吧。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事,没事。”
      即便自己的出现显得有些唐突,李向的态度依旧温和可亲,胡世新知道倘若自己继续缠着李向说下去,她也会同现在一样自信大方地回答,而不会便显出不耐烦。
      胡世新一直以来想要努力像李向这样,但天生就不是健谈大方的人,每一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很快便故态复萌。
      一对璧人,这就是那天胡世新同时看到李向与我时产生的第一印象。天作之合,胡世新知道自己从不会有听到别人如此夸赞的机会。前几天看到的神秘短信再次被想起,本不想如此大惊小怪,但不愿意假惺惺维持着关系,不愿意被蒙在鼓里。即便这样显得自己神神叨叨,胡世新仍就逼迫自己发问。指甲掐进手心,一点点挤出问题。
      “你和之江的关系很好啊。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
      李向显然不好意思回答,但那含羞的表情意义在明显不过。
      胡世新倒抽一口气,来不及有太多悲伤。就与拿着冰淇淋走过来的我对视。
      我从没想到有一天会与胡世新以这种形式见面,意料之外却也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强装镇定将冰淇淋给李向,而原本给自己留下的那个则递给了胡世新。
      或许胡世新可以以拒绝的方式表达自己此刻的愤怒或其他情感,但胡世新还是顺从的接过,道了声谢。
      “我就先不打搅你们了。”
      胡世新朝我一笑,在之江看来他似乎在示威,冰淇淋仍拿在手上,一点点化开。
      我知道自己应该在这时候做出最后的选择了,可即便到了这最后关头,还是推卸责任。此时此刻的情形不容许甩开不知何时挽上自己胳臂的手,我不愿意伤害李向,更不敢考虑这一切的后果。我装死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不敢松手,似乎一松手就会被宋镇海威胁打败,会看见父亲的嗤之以鼻,同侪的包围嘲笑。结局也许会带来解脱,短暂的痛苦之后,迎来苦涩的胜利。
      我以自己的无动于衷,向胡世新承认了同李向的亲昵关系。不知道胡世新看到这一切是否会惊讶,还是说,他会立刻死心,连一点悲伤都不愿给予自己。
      有辆公交车向着站点驶来,胡世新也不管究竟开往何方,选择挤入拥挤的上车人群,他想快一些离开看似恩爱的两人。
      胡世新朝两人挥挥手,还故作轻松地朝我点了点头。他原想表现得再轻松一些,朝两人开一个玩笑,但他的内心没有这么强大,在哀伤之下还能做到自如欢笑。
      “再见。我先走了。”
      许多未竟的话,未完的事,但胡世新选择与李向告别,与被李向挽着的我告别,与两人的故事告别。我的胳臂被李向紧搂着,彻底失去了伸手挽回的可能。
      一切正无可奈何的结束,我并没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快感,只有苦涩在心里蔓延。
      一口未尝冰淇淋被回想搁在站台上,任由它一点点在太阳底下化干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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