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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承恩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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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殿一事,让乔嗣柔不得不打断原来的计划。不过,既然她已经进过承恩殿,身份便有了微妙的不同,立时就有了更加直截了当的法子。
承恩殿归来后第一次给皇后请安,众妃的眼神便止不住地往她身上飘。
尤其是坐得近的萧美人和蒋美人,毫不掩饰的妒火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在她们看来,乔嗣柔能被招幸纯属运气,能在承恩殿过夜则是因为运气和狐媚。
蒋美人是个如淑妃一般的清冷美女,与淑妃相比,清冷有余、灵气不足。她的父亲亦是一方郡守,她却是生长在长安的,素来看不起自家随父在外的庶出姐妹,连带着也瞧不上乔嗣柔,此时与萧美人一唱一和,问起乔嗣柔的家事来:“乔良人的父亲已经去荆州了罢,这次都有谁随行?”
乔嗣柔只恭敬笑答:“这次只父亲孤身一人前去。”
蒋美人轻笑了一声:“这次没有女儿随行,要去零陵郡那穷乡僻壤,乔太守恐怕难过呢。”
萧美人饶有兴致地接话:“蒋姐姐知道的真多,若不是听乔良人说起,我都不知道荆州还有个零陵郡呢。”
蒋美人目露讥讽,阴阳怪气道:“不过偶尔听家父提起过,那地方靠近南疆,夏季湿热,冬季湿冷,常有蛇鼠出没,田地百姓不算多,土匪流民倒是不少。哎哎,也不知乔良人怎么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光听着,我都怕得很呢。”
萧美人也适时露出感叹的神色。
其他妃嫔则两两私语着,虽不曾插嘴,却默默关注着这边的情景。
乔嗣柔神色不变,道:“零陵郡虽偏远,到底是大魏的属郡,人烟或许不多,也都是陛下的子民,父亲为国尽忠,二十年来只想着如何不负圣恩,不曾抱怨过半句,我便更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听她这样回答,蒋美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再接话,萧美人倒是想说些什么,却顾忌萧修容的嘱咐,最终也没有开口。
高位上的皇后看了过来,问:“萧修容的身子怎么样了?”
萧美人偏了偏身子,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姐姐恢复得不错,近来已经可下床走动了,只是依旧出不得门,太医说,再过个七八日,应当就能痊愈了。”
皇后沉吟片刻,道:“以往看萧修容还算强健,没想到这一次竟拖了这样久,日后,各宫的饮食要更加小心,生冷辛辣的都要少用,以免重蹈覆辙。”
众人齐齐起身,回道:“是”。
唯王淑妃依旧歪在座位上,偏头看向了乔嗣柔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嘴角。
待今日的请安结束,乔嗣柔被皇后留了下来。
第一次侍寝的嫔妃,大多要被皇后留下叙话,众妃并不稀奇,一一离去,只萧美人愤愤不平地回头了两三次,唯恐乔嗣柔入了皇后的眼。
暖阁里香风阵阵,皇后坐在上首,神色是一如往日的冷淡,只说着“安分守己”、“好生伺候陛下”、“为陛下开枝散叶”之类的场面话。乔嗣柔想,若不是身为皇后理应统率六宫,王幼棠应该不愿浪费自己的时间来和她说这些。
毕竟在皇后看来,赵珏不会看得上她这样的人。
乔嗣柔却故意将这次对话拖了很久。她含着腼腆热情的笑容,轻柔缓慢地夸赞皇后的贤德,见皇后露出不耐的神色,也不告退,仍然说着自己在闺中、在宫中听说的皇后的美名。
大约过了两刻钟,皇后身边的嬷嬷终于忍不住插嘴:“良人,时辰到了,皇后娘娘该去礼佛了。”
乔嗣柔这才依依不舍地告退。
出了中宫,她与青桃并肩,一边看着沿途宫墙上开出来的花树,一边缓慢地向静云轩走着。路上阳光明媚,少有行人,她们两三步一停,不时看看沿途的风光,又走了两刻钟,才回到静云轩。
静云轩门口,萧美人的宫女知画已然等了许久,见她们进门,忙迎上去:“良人您可算回来了,美人正等着您呢。”
乔嗣柔也不问萧美人为何等她,只点点头跟了上去。
东配殿内,满地狼藉,萧美人冷着脸站在殿中,四下宫人跪了一地,气氛一片冷凝。
乔嗣柔目不斜视地进门,向萧美人行礼。
萧美人一身肃杀之气,冷声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乔嗣柔回答:“皇后娘娘有些事情问我,便在鸾仪宫逗留了一会儿,让您久等了。”
萧美人显然对皇后颇为忌惮,皱起眉头,冷哼一声:“皇后娘娘都说什么了?”
乔嗣柔顺势起身,温柔地扶起她的胳膊,引她到榻上坐下:“先问我静云轩近来如何,萧修容的病情可有好转,我一一答了,又问近来静云轩是谁管事,我回答,‘近来都是萧美人掌事,萧美人公正严明、明察秋毫,好似静云轩的父母官,将静云轩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竟比萧修容当初还好些,当真有管家掌事之才’。”
萧美人对自己很有信心,萧修容虽比她城府深,也更会收买人心,却难做到她这般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听了乔嗣柔的话,她觉得气顺了些,问:“然后呢?”
乔嗣柔一笑:“那还用说?皇后娘娘自然是让我向您多多讨教,能学来个十之一二,也是我的福气。”
萧美人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她,又问:“若只是问这些,直接问我不是更好?皇后还说了什么?”
乔嗣柔娇怯地笑了笑,垂头不语。
萧美人眉头一皱,催促道:“快说。”
乔嗣柔拿帕子挡住嘴角甜蜜的笑意,羞答答地扫了一眼周围战战兢兢的宫人们,离萧美人近了些,低声道:“殿里人太多了,我实在羞于启齿,不如让他们先退下?”
萧美人急于知道皇后到底说了什么,厉声喝退众人,只留了知琴和青桃在侧。
乔嗣柔这才红着脸开口:“皇后娘娘说,除了淑妃娘娘和卫良人,以往从未有人能在承恩殿过夜,陛下似是喜欢我,对我有些不同……又说让我好好准备,兴许过不了几日,又会被招幸……”
萧美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袖中的双手忍不住紧握成拳,她看着乔嗣柔幸福的笑容,勉强露出一个笑:“还会被招幸?”
乔嗣柔点点头:“皇后娘娘说,陛下不怎么招幸嫔妃,我既然入得了陛下的眼,也是开了个好头,日后,哪怕陛下不提,她也会抬举我,好让、好让我为陛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说着拿帕子挡住了脸,羞怯期待之意不言而喻。
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萧美人怔怔地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心中飞快地想着:乔嗣柔已经被招幸了,皇后却还想“抬举”她,如何抬举?无非是升她的位份。良人与美人本就只有一步之遥,若乔嗣柔被“抬举”,岂不是要与她平起平坐?甚至直接爬到她的头上去?
她想着想着,原本秀丽的脸庞逐渐扭曲,眼中有癫狂之色,面容狰狞,阴森可怖。
乔嗣柔从帕子中露出一双眼睛,疑惑地望着她:“美人?”
知琴笑着上前,挡住萧美人扭曲的脸,对着乔嗣柔道:“美人似乎有些累了,该休息了,良人也刚回来,不如先回去?”
乔嗣柔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她身后的萧美人,后退了两步,犹豫片刻,道:“那美人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便带着青桃回了西配殿。
待她在书房坐定,准备写一幅大字时,青桃忧心忡忡地问:“您何必要那样与萧美人说?”之前在鸾仪宫,皇后与乔嗣柔叙话时,她是在场的,自然知道皇后对乔嗣柔很是冷淡,根本没说几句话,大部分都是乔嗣柔在恭维。
乔嗣柔提笔,不语。
青桃急切地走近她,低声追问道:“良人!萧美人本就跋扈,您那样说,恐怕更招了她的嫉恨……方才东配殿里,萧美人那表情委实吓人,几乎想把您生吃了,您却这样无所谓。”
乔嗣柔不以为意地轻笑:“先前咱们小心谨慎、步步退让,她又何曾友善过?倒不如借一借中宫的威势,让她有所忌惮。你也见到了,那知琴是何等趾高气扬的人,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日不也好声好气地让我们回来?”
“可是……”
“在这宫里,忍让只能换来更多的欺辱,唯权势才是榜身之物,纵然萧美人心有不甘,她能如何?她敢如何?她若真的做了什么,咱们便毫无反击之力?怕也不尽然。如此,还有什么可忧心的?”
青桃被她的话点醒,又问:“若是萧美人知道了实情怎么办?”
乔嗣柔肯定道:“她不会知道的。”她若是能探听到鸾仪宫里的事,那萧美人便不是萧美人,皇后也不是皇后了。
青桃讷讷点头,看着她气定神闲地在纸上笔走龙蛇,恍惚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青桃张张嘴又闭上,终究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