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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村口招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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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柳村从村头到村尾差不多住了一百来户人家,算是十里八乡的大村。
陈守奇做了十来年的里正,不仅带着村里人修桥铺路,还年年领着他们打猎耕种。
虽说他平日里性子板正严厉了些,但总归这些年为枣柳村做下了许多好事实事。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很敬重他的,剩下的不敬重的也都很怕他,眼下找他帮忙准是没错的。
苏妤禾手里提着糕点慢悠悠的往村子南面走,还没走几步就在路上遇到了从县城过完文书回来的陈守奇。
陈守奇看见她后赶紧从牛车上跳了下来。手伸到怀里摸出一方扁平的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张叠好的地契,说道:“禾姐儿,你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快把这东西收好。其实你不必亲自跑一趟的,我回家与你卫婶子知会一声,就会立马给你送过来。”
还未等苏妤禾接话,陈守奇就又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册来,继续说道:“听冯有全说,你家绪哥儿之前念叨过想要读圣贤书考取功名。我在县城瞎转悠的时候正好走到了书铺门口,男娃有志向愿意读书是好事,你给的银子还剩下不少,我就自作主张给他买了一本。”
陈守奇说完就已经动作麻利的把小木盒和书册一道塞到了苏妤禾手里。
苏妤禾知道县城里的书铺卖的笔墨纸砚和书本大多都是高价,陈守奇前两年把自家小儿子送去镇上的学堂也只买了几本旧书。她之前为了人情世故打点给陈守奇的几两银子用来买书其实是差一些的。再看他布鞋上磨出的两个肉眼可见的小洞。不难推测他为了给绪哥儿买书搭出去了多少银子和东奔西跑了多少地方。
苏妤禾思索了一番,觉得既然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再言语推辞就显得有些扭捏了。
“那我就替绪哥儿谢过里正叔了。”苏妤禾将手中提着的油纸包递了出去,说道:“今儿去了趟镇上,人家送了我两斤栗子糕。上回我瞧卫婶子喜食甜食,就想匀些给她尝尝。”
等陈守奇接过栗子糕后,苏妤禾又道:“里正叔,我找你其实还有一桩事。之前与卫婶子说过,我买东南边那处荒山荒地是为了栽果树种菜,这么大的地方免不了要雇人手。我想请你把村里愿意做工的妇人和男人都聚到村口去。届时我会挑些合适的人出来,剩下的我也不会让他们白跑一趟。”
年前还有闲钱赚,这对枣柳村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一桩天大的好事,陈守奇作为村里的里正自然是求之不得,他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苏妤禾回到家中,跟柳氏把堂屋里的矮桌长板凳一齐搬到了村口的大树下,没过多会儿陈守奇就领着五六十人在不远处排起了长龙。
此时,苏砚也过来了。他身上裹了件厚袄,左手挽着竹篮右手拎着一个素色包袱,在苏妤禾的注视下不动声色的立到了矮桌跟前。
苏止绪在自家院儿里扒着门缝往外瞧。目光撇到苏砚后立马就打开门跑过去献殷勤,折返时还不忘笑着接过人家手里的竹篮和包袱。
苏妤禾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苏砚一眼,没想到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后竟对她笑了笑。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美若冠玉,如沐春风。
苏妤禾不知不觉咽了咽口水,随即立马转过身坐好,小声感慨:若不是自己定力深厚,恐怕就要被这颠倒众生的笑容给蛊惑了。
“待会儿招工的时候,你们都给我规矩些,莫要吵嚷。”陈守奇训话道。
苏妤禾收回思绪,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在矮桌上铺好了纸笔,手边放两贯铜钱,对头一个妇人说:“我且先问一个问题,你要如实答我。若是答对了我就给你一文钱,答错了就什么都没有,你可听明白了?”
妇人点头。
“有一地主平生最喜爱吃苦耐劳之人,遇到偷奸耍滑的无一例外都会用大棒子打一顿然后再赶出去。他眼下手头有十亩地,想雇个人春耕时替他播种,若是放在枣柳村你觉得雇谁为好?”
妇人问道:“十亩地,只雇一个人?”
苏妤禾:“嗯。”
妇人想了想说道:“我觉着可以雇王寡妇,我跟她家挨得近,她的事我大多都知道一些。她刚来枣柳村时一块好田地都没有。为了活命几乎是没日没夜的收拾家中的两亩荒地。后来她那两个年幼的小弟不知为何病倒了,为了照顾两个小的,春耕时她几乎是田间家中两头跑跑的脚都烂了,也不曾抱怨过什么。”
这番话多多少少带着夸赞,可惜王寡妇来的太晚根本没听见。
苏妤禾觉得妇人说的是实话,于是如约取下一文钱给她。
妇人手捏着铜钱,脸上溢满了笑。她身后的众人见有钱拿,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前靠。
苏妤禾用了半个多时辰从头问到尾,放下笔时村里十来个人的名字已跃然纸上。加上之前本就想好的陈迟、卫娘子和王寡妇的两个弟弟,可以雇的不多不少整好二十人。
“人我已经挑好了。”苏妤禾把纸上的墨吹了吹,抬手递给了陈守奇,说道:“待会儿里正叔念到名字的,就到我这儿来签契书。”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高声质问:“那没念到名字的该如何?是不是就没活儿干了?”
苏妤禾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陈守奇就抢先斥责道:“平日里偷奸耍滑无所事事,这会儿倒是装起勤奋了。你要是嫌弃没活干就去镇上做工,人家又没让你白跑一趟,你不是得了铜钱吗?”
说话的人见里正开口了,顿时气焰被压下去不少,他小声争辩道:“那不是只得了一文钱吗?一文钱能做什么?半两肉都买不到。”
“白给的一文钱你还嫌少,张秋菊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你不要就赶紧还回来。省得人家舍了钱财还落不着好。”里正道。
苏妤禾用绳子把剩下的铜钱穿好,转身交给了苏砚,对众人说道:“也不是全然没有活干。我打算从河这边挖条水渠到东南边的那处荒地,还有就是我想在荒地和荒山紧挨着的地方起几间房子,算起来应该要雇不少人。”
听到这话,没被挑中的人心思立马又活络了起来。
“盖房子的要熟手十五人,不管饭,一天四十五文。挖水渠的要力气大的十人,不管饭,一天五十文。愿意干的就明儿一早在河边等着,由里正叔亲自挑人。这会儿也没旁的事了就别守着了,都散了吧!”苏妤禾道。
村里人走后,苏妤禾跑回家用竹篮装了二十贯铜钱,对陈守奇说道:“里正叔,实不相瞒我想雇你做个监工,帮我盯一下工期顺便给他们结一下工钱。你若是愿意,到时候这篮子里结剩下的就都归你。”
陈守奇愣了下,随即说道:“既然你都开口了,我也就不推辞了。你尽管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让那些起了歪心思的混工钱。”
苏妤禾瞧了眼天色说道:“那就劳烦你了。对了,我娘估摸着已经在做晚饭了,里正叔不如留下来吃些饭菜再走吧!”
陈守奇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了,你卫婶子还在家中等我。你也忙了好些个时辰了,快些回屋里歇歇去吧!”
苏妤禾客气的送了他几步,随后就带着苏砚把矮桌和板凳收回了堂屋里。
苏止绪乖巧的拿出了糕点果子,又沏了壶热茶,有模有样的犒劳他们二人。
苏砚饮了口茶,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手拿起苏止绪放在床边的书本翻看了两下,然后又百无聊赖的重新坐了回去。
“你若是觉得乏闷,下回去县城你就跟我一起,我带你去书铺挑两本话本子。说说你是喜欢英雄美人还是民间志怪?”苏妤禾道。
苏砚用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写下:都可。
“其实我之前梦到过许多缠绵悱恻的故事,比话本子里写的还有意思。只是这两年我要好好赚银子,等我得了空就说给你听。”
苏砚:好。
苏妤禾隐隐觉得肚子有些饿,从桌上拿了块糕点塞到嘴里,咽下去后又说道:“说实话,你瞧着一点儿也不像庄稼人,更像是从大户人家偷溜出来的贵公子。”
苏砚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手指微微有些僵硬。
苏妤禾惊诧:“该不会让我说中了吧?”
苏砚不想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逃亲逃出来的。家里人给你挑的千金小姐你不喜欢,婚期将至,你不得不翻墙逃出来。你爹肯定说过抓到你就要打断你的狗腿,就算你只剩一口气也要押着你与那小姐成婚。你别无他法,只能到这深山里来避一避。”苏妤禾自信满满地说道。
苏止绪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插嘴道:“原来阿兄来我们枣柳村这般曲折呀!”
苏砚眉头微皱,赶忙澄清:我并未定亲。
苏妤禾说:“那一定是你家中兄弟姊妹太多,你又偏偏是个庶子自小便不受待见,受尽欺压。为了出人头地,你刻苦学习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但是没想到在军营中遭人暗算,你九死一生活了过来,却怎么也回不去了,所以误打误撞到了这里。”
苏止绪道:“原来阿兄的身世这么凄惨,我以后一定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分你一半。”
苏砚实在佩服她胡编乱造的功力,果真和傅允说的没错,说书当真一绝。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苏妤禾忽然猛拍大腿说道:“抑或是你喜欢上了一位青楼女子,你爹不允她进门。你赌气绝食,你爹好不容易快松口的时候,竟也喜欢上了那青楼女子。于是他不顾你的反对,强行把那女子娶回家做小妾。你气的差点昏过去,心里苦闷就跑了出来。哪知道遇到人贩子,然后你就被迷晕了卖到这儿。不过好在你有些功夫,拿了身契逃了出来,为了不饿死你只好答应给我做护院。”
苏砚抬手捏了捏山根,沾水在桌上写下:我是家中独子,我爹此生只爱我娘一人,我确然有一位心上人,但并非什么青楼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