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雨半里愁》酒千穗

22、[廿二]天幕

　　从村子里出来，绕过群山来到城镇，天下已经大变。刚过了城门口，看街边躺了不少乞丐，让段骁不由得皱眉。

　　乐婉也奇怪，“怎么乞丐那么多？”

　　回答不出来，段骁摇头，“看来时局越来越不动荡了……先找间客栈住着……”

　　探出头去叫下人去找客栈，又钻进马车内，对乐婉说，“看来我们要上一次京城了。”

　　“可是……”乐婉紧张起来，“可是皇太后要你永远别回京城……”

　　“恐怕，恐怕现在的皇帝巴不得我回去吧……”

　　马车停在了客栈外，段骁接乐婉下来，门口冷冷清清的，踏进大堂，更是见不到几个人影，连小二也是懒洋洋的靠在一边的桌子上，直到看见段骁他们进来，才过来招呼。

　　“客官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小二在一旁候着。

　　“我们要住店，不过先来一桌吃的。”

　　“好嘞！”

　　段骁拉着乐婉坐到最里面一桌，刚坐下，看有生意上门了，连掌柜的都出来接待。

　　“老板！”段骁把掌柜的拉过来坐下闲聊起来，“老板这生意怎么那么差啊……”

　　掌柜的听到这样问，像是个话匣子打开了就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哎呦，客官您是山里出来的吧，这局势都动荡成这样了，生意怎么能好呢……两边都在打仗，民不聊生啊，加上前两年大水，要买口粮那可就是天价了……哎，前阵子还听说了，京城那乐府被人放了一把火给毁了，好好的……如果不是又乐府压着价……你看现在，屯粮的屯粮，这市价噼里啪啦的往上涨……”

　　段骁按着乐婉的手不让她插话，接着又问道：“那门口怎么那么多乞丐，这难民可都是打哪儿来？”

　　“公子说笑了，南北打仗，这难民大多都是从南方逃过来的……”

　　小二端这菜这就上来，看起来都还不错的样子。

　　段骁夹了两口送到嘴里，“那掌柜的，打仗打的如何？该是胜仗吧……”

　　掌柜的哈哈一笑，“胜仗？若那还是太子骁带的队，指不定可是胜仗呢，现在这个皇帝，就是个屁！南边那儿打了大败仗啦，指不定哪天我也要拿着铺盖逃了……”

　　这说的乐婉心里倒是挺高兴的，不免得笑出声来，可是段骁却不怎么高兴了，被人这样说自己的弟弟，莫非是生气了。

　　“掌柜的，我们住一天就走，开间上房来……”段骁掏出钱给了掌柜，对方收了银子就美滋滋的走了。

　　整顿饭段骁都不说话，闷头吃。

　　乐婉想，估计是真生气了去了。

　　回到客房里，乐婉合上门，问他，“骁，你不是生气了吧……那掌柜的话。”

　　“生气？谈不上……”段骁靠在床上合眼，“只是没想到天下变成这样子了……那是父皇的……”

　　“所以你要回京城吗？”乐婉坐到他的身边去，问到。

　　段骁拉起乐婉的手，紧紧地握着，“所以要辛苦你了，接下来，要你跟着我……”

　　“跟着你我又怎么会辛苦呢……”

　　///

　　第二日，他们便出发去到京城。沿路，总是能看到平民拖家带口的往去京城，他们说，大概京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乐婉在想，到了京城，一定要把找到大姐的事告诉二姐才成。

　　等到了京城，已经过了六月，六月有个赏花庙会，总是热热闹闹的，是乐婉最爱回忆的事。更是来往商队忙碌的时候，总是能在城门口看到来来往往的走马商人，可是此时的城门口，却如果之前看到的一样，全是难民。

　　大概是限制令，不让他们进到内城，所以就都挤在了门口。

　　看到段骁的马车前来，就猜一定是个有钱人，现在的老百姓，谁还雇得起马车。

　　有一个乞丐上来乞讨，其他的看到了也围了上来。

　　乐婉本是好心，便拿了点零钱给了他们。可是见到全都围了上来，不免让她吓了一跳。段骁见此情形，赶紧拉过乐婉来，让下人快点进城。

　　可是那么多乞丐难民围着，根本无法动弹，不知道谁惊动了马，突然失控了起来。

　　难民纷纷散开，生怕被马给踩到。

　　控着马的下人都被挤下了马，见马失控，赶紧在前头拉着。

　　段骁从马车里出来，好不容易把马给安稳下来。那些难民又围了上来，赶都赶不走。

　　忽然从城门传来了马吠声，还有整齐的脚步声，带着喧哗。

　　“让开！统统给我让开！”宇文琰带着士兵前来，把难民统统赶到一边。他跳下马，跪在马车前，“臣来迟，请王爷夫人赎罪！”

　　段骁站在马车上，面无表情的俯视周围，难民们有些退开了，有些还用很嫌弃的表情看着他。

　　“带我进宫，我要去见皇上！”

　　由宇文琰在前领路，将段骁接进宫内，以恭武王的身份。

　　乐婉也跟进了宫内，虽然她很想先去见见姐姐，但是，回来后就必须先去见皇上、皇太后，去请安。

　　被人领到大殿上，当今皇上，正坐龙椅之上，不过十八岁，却已经没有了稚气。

　　“臣，参见皇上……”

　　乐婉不能进到大殿，便在后宫侧厅等着。不知道段骁会和皇上怎么说，宇文琰之后也过来陪她，结果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坐在偏厅等着，乐婉喝着下人送来的茶，看着宇文琰，“宇文哥哥怎么不说话呢……”

　　抬头看了一眼，“婉儿妹妹……你会恨我的吧……”

　　“我为什么要恨宇文哥哥？”

　　在殿上，皇帝下旨要恭武王南下平定反军，即日起程，恭武王领旨。

　　段骁第一时间就去找了乐婉，知道她在偏厅，便急急赶去。踏进屋内，他便对乐婉说，“婉儿，你先住到……”

　　只见乐婉站在那里背对他，连他进来都不说话。手里的杯子一滴一滴的淌着水，被她捏得很紧。

　　“婉儿，你怎么了……”

　　“不要叫我……”乐婉摔下杯子，呯得一声摔了个粉碎，“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段骁朝宇文琰对视了一眼，看来乐婉什么都知道了。他走上来想拉乐婉坐下，却被乐婉狠狠甩开。

　　“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二姐已经不见了对不对！”

　　“不要在这里说……”

　　段骁拉起乐婉就往外走，皇宫里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皇帝赐赏给恭武王别苑，让王爷夫人暂住在那儿。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乐婉大吵大闹的，引的不少丫鬟探头来看。

　　“跟我走！”

　　当年乐府大火，乐翎受伤后便失踪了。她仿了阮清禾的字给乐婉写信，让她不要挂心。也就是希望乐婉不要因为她，而担心。

　　可是之后宇文琰又寄来了信，正好落到了段骁手上，他便知道那封信根本不是阮清禾寄来的。唯有不同的就是说到乐翎不见了，说自己派了很多人马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段骁不想让乐婉太多担心就什么也没有说。

　　“相信我，乐婉相信我……”段骁抓着乐婉的双臂，“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连我姐姐失踪的事都不告诉我！”

　　皇帝赐的王府大厅内，只能听到他们俩的声音。见到他们俩吵架，宇文琰也没有办法。从前他和乐翎吵架，也是向来束手无措的。

　　“乐翎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真……”

　　“我不要听你的啊！”

　　乐婉捂着耳朵跑进里屋，锁上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段骁被堵在门外苦笑，同时天涯沦落人，宇文琰便招呼他去喝酒。

　　京城和走之前差不多，只是街上的人少了很多，不像从前还有许多摆摊的。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段骁不由得感叹。酒馆里和街上也一样，没两个客人坐在那儿。

　　小二招呼他们上了二楼房间，宇文琰打赏了点，便进来屋子。

　　“你要怎么去劝乐婉？”宇文琰抿了口酒，“吵成这样。”

　　“明天就要去战场，不想了，婉儿会明白的……”段骁狠狠喝了一大口，“对了，皇上怎么没派你去？”

　　说道这个宇文琰生气起来，“还不是我爹！竟然和皇帝谗言说我不行！”

　　“谗言……”段骁一笑，“你爹还真是宠你。”

　　“你不去也好，替我……”

　　段骁看了一眼宇文琰，对方心领神会。两人几乎脱口而出，“照顾婉儿……”

　　///

　　乐婉一个人坐在屋内，刚刚找到大姐乐舒，现在二姐乐翎却不见了。段骁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告诉她。

　　越想越气，却没有东西可以发泄。

　　姐姐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个人肯定是会出事的……

　　乐婉越想越气，遇到乐舒，那时还对她说，要好好对待姐姐。现在，竟然连姐姐在哪里都不知道。

　　可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阮清禾曾经对他说的话，“关系再好也经不起大吵大闹，稍有裂痕，就难弥补了。”，现在的她，不就是在和段骁大吵大闹吗。

　　“不行，姐姐的事，不能就这么轻饶他……”

　　起身，带了两个丫鬟出门，她要去见见熙管家。听宇文琰说，后来熙管家安排完大夫人与二夫人的后事，就去城南住了。

　　路上很冷清，乐婉不免有些伤感。看躺在路边的破衣乞儿，自觉可怜起来。没想到时局变成了这样，之前还和段骁游山玩水的，真是想想也不好。

　　到了熙管家那儿，没想到是乐婉过来，让熙管家吃惊不已。

　　“婉夫人！”熙管家向她行礼，“看来是问当家的事吧……”

　　思来想去，乐婉一定是来问这个。

　　“不全是，想先来看看熙管家身体可好……”

　　“让婉夫人挂心了……”

　　“熙管家。”乐婉拿了点钱给他，可是熙管家怎么也不收。硬是塞进熙管家手里，乐婉说：“拿着……熙管家若是哪天有空，能到我上到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坟头，我该去上坟……”

　　“何时都有空……”

　　等乐婉回到家也已入了夜，听下人说，今儿个段骁不回府上了，让乐婉先睡。

　　乐婉也不管，就早早休息去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这才知道，段骁已经带兵走了。

　　///

　　乐婉抓起都统府大堂里的杯子就砸了过去，“宇文哥哥！你竟然不告诉我！”

　　“婉儿妹妹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乱砸东西了……”赶紧招呼着让下人把东西都收起来，特别是那些达官贵人送来的古董花盆，“跟谁学的，你的姐姐都还好……”

　　“你还敢提！”乐婉拉着宇文琰，“还我姐姐！”

　　“我……”宇文琰苦笑不得，“你稍微让我说两句成吗，昨天开始你就乱发脾气……”

　　想来也是，这两天的脾气特别不好，可是没来由的，想到姐姐，她就生气。

　　“是啊，段骁说你会照顾姐姐，所以我那么放心！段骁说姐姐没事，我才那么相信他！”乐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的直哼哼。

　　“不可直呼皇子之名！”宇文琰拖着凳子过来坐在她身边，“以前你的理解和顾虑都到哪里去了？”

　　“可是我就是生气嘛！”

　　宇文琰笑了笑，“其实，你是在生气王爷瞒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

　　被他点中了，乐婉点了点头，“当初他答应过我，什么都不瞒着我！”

　　“苦衷也不行？”试探的问她。

　　“有什么苦衷，难道连我都不能说？”乐婉奇怪道。

　　宇文琰略显为难，双手蹭了蹭衣服站起身，“既然是苦衷，自然难以启齿。”

　　“我是他的夫人，连我都不能相告……”乐婉看着地板，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抬头问宇文琰，“我这样，是不是太任性了点？”

　　“是有点……”

　　乐婉自嘲地一笑，“看来我还真是……这次真的是太任性了，每次都是希望他什么都告诉我，可是我却不为他着想，真是……”

　　好像宇文琰看穿了什么，他安稳乐婉：“是因为你很爱王爷，所以你希望他什么都是你的……”

　　点了点头，第一次敞开心扉能和宇文琰这样聊天。

　　“嗯，宇文哥哥……”乐婉问道，“是不是，是不是骁都不打算见我了呢？”

　　笑起来有些勉强，让宇文琰也跟着难过，“不会的，王爷不是这样的……他就是因为太了解你，如果他这个时候还陪着你，你是不是依然要闹下去？”

　　“看起来会是……”

　　坐了一会儿，乐婉站起身向宇文琰行礼，“婉儿妹妹先行告退了，今天真是打扰宇文哥哥了……”

　　宇文琰摆了摆手。

　　就在乐婉要踏出门外，被宇文琰叫住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这个本该再过两天交给你的，这是王爷临走前交给我，说要你冷静了后才能看……”

　　乐婉跑过去接过信，的确是段骁的字迹。

　　“就在我这儿看吧……”

　　不知道信上会写什么，宇文琰怕她在家一人看了会出事。

　　拆开信封，满满的三张纸。

　　信头上写着，“爱妻婉儿亲启……”

　　看完信，都过了下午，什么事乐婉都知道了，她都清楚了，也知道为什么段骁要她如此相信他。是了，现在不信段骁，还能相信谁呢。

　　收了信，看到乐婉露出笑容，在一旁陪着的宇文琰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是什么事了。

　　“看来没什么事了吧。”

　　“有啊……”乐婉调皮地看了一眼宇文琰，“我今天要在都统府吃晚饭……”

　　“哈，这有什么问题，你要是赏脸，天天来都没问题。”

　　不仅仅只是吃顿饭而已，乐婉还要把信上写的事转告给宇文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