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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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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城地势平缓,多河流湖泊,东山附近有一处宅邸,隐没在层层竹林绿茵之后,名为【星河揽月】。
它是蓉城有名的富人区,跃式大平层设计,建筑风格极为古朴。
东南角一户住宅装潢格外贵气,墙壁采用低调的木色,深灰地砖白色沙发,纯色系列看起来冷清又大气。
屋内陈设更是不得了,綟绶色麒麟绣纹的桌旗上,摆着一只小巧的唐代紫铜双龙闹海博山炉。里面焚着香料都是名贵的崖柏,混着沉香里还有一股细竹的清芳十分好闻。
南卧的房门紧闭,夏日的暴雨冲刷着房间的窗户。
整个房间里一片死寂,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绝在外。
灰色系床被上男人在睡觉。紧闭着双眼,额上全是密汗,
他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脑子里的画面比窗外的暴雨还可怕!
记忆在倒带无数过往不断慢放,嘉善皇帝衣袖一挥,满桌笔墨杯盏碎了一地,
案几从阶梯翻落,一声,两声,紫檀桌磕碎了一角……
所有的细节放大,变得更加清晰,包括刘瑞的嘶吼。
【孽障!朕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七股雪丝绞进一股金线所绣的腾龙一点点被血浸透,雪白的丝帕变得鲜红。
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只有这道颜色刺眼的可怕。
他一把扶住倒下刘瑞,后者满脸泪光握住他的手。
【皇叔,瑞儿当这个皇帝太失败了……】
梦境如历史重演,让他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太子满脸惊恐望着他,宁宸渊挥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多么清晰的一幕,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下一句怎么说的?哦,对……
【姜公公。】
刚开口,衣摆猛的被人拽住。
他低下头,画面变了!
死去太子刘苏,竟换成了刘瑞。
刘瑞拽住自己衣摆艰难起身,明黄的寝衣上染上大片血迹,还有更多的血不断从口鼻滚落。
他死死握住宁宸渊的手腕,嘴唇翕动,似乎想自己告诉什么。
可他一个字也听不见,整个梦境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猛然间,刘瑞停住了动作。
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喉咙上,人头滚落!
宁宸渊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他不停的大口喘气,好像一条离了水的鱼重新回到池塘里,整个人大汗淋漓,好像从缸里捞出来的一样。
歇了好半天,回过力气。他试图去拿床头柜上的茶杯,结果手还不停的抖着。
这个梦境太真实了,所有细节都在放大,有些甚至根本没经历过。
手腕没有多少力气,茶盖没握稳滑了下去。
落在青雘色联珠团花纹的羊绒地毯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
随着盖子落地,整个房内才重新恢复正常。
窗外雷声滚滚,雨水劈头盖脸敲打在落地窗上,像毫无节奏可言的沉闷鼓声回响在房间里。
宁宸渊看了眼地毯上的盖子,指尖传来的触感提醒着他已经回到现实。
虽然浑身无力,但真真正正是有知觉的。
敲门声响起,一道声音有些急切。
“爷。”
宁宸渊回神,随即应了一声。
“陆章。”
开门的是自己的心腹,他是宁宸渊的管家。
陆章看着面如纸色的宁宸渊,紧张走了过来。
“爷,怎么了?”
宁宸渊扶额,整个人还在疲累不堪。
“做了个梦。他……终究还是怨我。”
陆章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他家主子应该又想起从前那些事了。
有时候人活太久不是好事,能想起的大多回忆都不是开心的。
“爷,梦终究只是个梦。”
宁宸渊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罢了。”如果这点都看不透,他这么多年是熬不过来的。
“爷,您的手!”
陆章指着宁宸渊低呼。
宁宸渊低头,右手腕上竟赫然出现一个黑漆漆手印!
不是蹭上的灰,是一片显眼的淤青,好像刚被谁拽出来的一样。
眼前的情景居然和梦境中重合了,分明是刚才刘瑞落下的。
难道这个梦是在暗示什么?
宁宸渊想不通。
刚才对方想告诉他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陆章凝眉,眼下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必须尽快安排主子离开。
“爷,天文台来了消息。下个月就会迎来日全食,到时候两江流域都会是覆照范围。”
“日食吗?”
宁宸渊一阵恍惚,原来又到时候了。
“是啊,爷。这次是本世纪最大规模的日全食。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月底前就必须动身,到时候去欧洲躲一躲。”
宁宸渊真烦透了一次次旅行。
“每次都像在逃命。陆章,我真乏了。”
生怕主子又乱来,陆章急忙劝道。
“日食对您的影响太大,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您会沉睡很长时间。陆章担待不起,实在愧对先祖遗训!”
陆章又开始啰嗦,宁宸渊揉了揉耳朵一脸无奈。这人还是这般严厉,自己倒像个小孩子了。
“我就一说,日子总有阴晴圆缺。千年都这么过来了,何来愧对?你只是你自己罢了,没必要小心翼翼的。”
陆章疾言厉色,真怕对方不当真。
“陆氏家训,吾等誓死追随宁爷。还望您别再说这些了!”
宁宸渊轻笑,浅浅抿了一口茶。
“陆章,我活的够久了,时间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数字。我以前放纵过,现在我珍惜它,我会认真过好每一天。我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爷?”
陆章不懂。
陆章理解不了宁宸渊的心结。
长生不死是每个人的梦想,长生也是一个噩梦。
金钱、权利,所有的一切对于长生的人来说都会得到,而之后便索然无味。
留下的只是一次次别离的痛苦,至少他家主子是这样。
但宁宸渊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还有什么是无所不能的人无法拥有的?
宁宸渊缓缓笑开,笑容无尽痛苦。
“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活着,上苍到底有什么任务安排给我。一直毫无目的的等待太孤单,整个世界太冷了……”
这个答案恐怕没有人能回答。
宁宸渊曾经一度求死,而现在他只想不虚度光阴罢了。
陆章只能一遍遍宽慰他。“爷,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该来的总会来的。”
“希望如此。”宁宸渊不想继续话题。
手腕上的淤青慢慢散开,好像从未从发生过。
陆章提起另一事,“新一批护侍已经选出来,不日将抵达。此行路途遥远,有他们护着您多少会安全些。”
宁宸渊不喜欢兴师动众,“不必如此。一个人走走挺好的。”
有个认真负责的管家也不一定是好事,比如现在就特别倔。
陆章:“他们只是协助处理些日常琐事。爷要不让人跟着,那陆章只能亲自侍奉了。”
看着鬓边花白的头发大叔,宁宸渊一阵好气。
“都上了岁数,你别折腾自个儿行不行!听你的,到时候见见吧。”转头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傍晚过后,天色入夜。
宁宸渊停下手中笔墨,将狼嚎搭在一旁麒麟纹刻的端砚上。
宣纸上一排草书墨迹未干,力而不失、流水行云,实乃好字。
【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
宁宸渊推开落地窗,空气里还泛着股雨后的泥腥味。泥土浸透,也压下六月的炙气。
穿过露台上的游泳池,他来到护栏边,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东山的【星河揽月】坐北朝南,不管地理位置还是风水,都是本市最好的。
远可眺望青沙江、玉阴山,寒隐与龙穗二寺。近有白水湖与天星公园。【星河揽月】依山而建,故占地面积不大,是本市最为低调的权贵豪宅。
宁宸渊靠在椅背,俯瞰着高楼下的万家灯火。
整个市区在夜幕下是另一番繁华景色。
宁宸渊用指腹托底,边缘拿大拇指夹住,优雅的品了一口。
龙井的香泽在唇齿萦转,糟乱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茶盏是雨过天青色,杯口描金十分好看。
露台的灯光衬着整个碗身有一道道流彩,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宁宸渊的手很漂亮,皮肤白皙骨节分明。
食指上的一枚翡翠戒指被他养得极为通透,绿得似乎快要溢出水来。
一身简单的白衣衬托着棱角分明的脸庞,这么多年深得时间垂怜,从未在这张脸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
风中有丝味道很特别,宁宸渊扭头寻去,两道身影入了他的视野。
一处较近的楼层,在露台上的泳池边,男人围在一个女人身旁不停打转。
男子很年轻,穿着珠光宝气。身上有很多不太相搭的奢侈品,手腕上配着价值不菲的名表。他拿着一罐啤酒,正跟漂亮女人炫耀着什么。
美貌的女人兴趣缺缺,紧致红衣包裹着玲珑身段,她踩着金色的细高跟鞋,迈着小小的步子,漫不经心的在露台上四处打量。
殷红的唇色挂在嘴角,是一抹夺魄的娇笑。
男人被对方迷得找不着北,夸张的动作试图引起女人的注意。
宁宸渊意外的多看了两眼。
这个男人他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