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一百五十六章（完） ...
-
翻年，春分后不久就到了清明。
姚问卿前些时候在帝都有画册的签售会，忙了好一阵子赶在清明前一天回了川蓉府。
宁宸渊的墓葬在了竹望山，虽然近郊不远但占地并不大。取了“竹泉水，三公绕”的风水，有泉水溪流环绕，翠竹扶岸风景还不错。
宁宸渊喜欢竹，陆章将他的衣冠冢葬在了这里。
说是衣冠冢，里面也不过只有一把佩剑。
那个叫天堂鸟的红衣女子派人送还回来，说是请铸剑大师用了秘法修复还原。
名剑纯钧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只是讽刺的是，没人会使用它了。
宁宸渊曾经跟姚问卿说过，从古墓中醒来后他就带出了两样东西。
一枚玉佩，一柄佩剑。
人如剑，剑如人。
这是世上只属于宁宸渊的东西。
可到最后，他也还是什么都没能带走。
姚问卿抱着一束白色洋桔梗，踏过晨露一个人走在清冷的小径上。
今天天刚亮的时候下了雨，来扫墓的人不太多。闻着空气里的雨腥味，姚问卿不由的又想起了宁宸渊离开那日时候的落雨。
迎面走来一人，远远望着身影还有些熟悉。那人一身黑衣穿着讲究，走近姚问卿才认出他是陈煜。
三年了，都说事不过三。似乎每年的清明这天，她都会碰到对方。
不过陈煜不是来祭拜宁宸渊的，是来寻另一位故人的。
有些人并不会因为离去就被人给遗忘了。
他会永远活在被留下那人的心里，记上一辈子。
两人视线一对，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一丝惊讶。微微点头示意也算打了招呼了，谁也没有打扰谁的安宁。
这些年姚问卿依旧能看见鬼，只是不再像以前那么惧怕了。
穿梭在它们中间，听着它们的故事，像是另一种怀念的方式。
陆章曾跟姚问卿商议过，说是可以找人为她治眼睛。从此以后她就能不再受这些鬼怪的影响，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但姚问卿拒绝了。
就算姚问卿知道能看见鬼可以是种“病”，她也不想自己的“病”被治好。
因为她不知道宁宸渊是不是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就在她面前了。
她想再见宁宸渊一次，哪怕那时候他已经变成厉鬼，是来跟她索命的。
她甚至期望自己能够遇上那样的他，只看一眼都满足。
“你知道么，欣雪跟白鹤骞上个月结婚了，婚礼在帝都举行的，特别盛大。她还想把捧花塞给我！这人简直太坏了，我一下子就躲开了。”
“还别说，欣雪成了很有名的艺人，红的发紫那种。前不久一连上了好几部励志剧，追着她跑的粉丝可多了！现在想起，当初她还跟我一起挤那小破屋，太不真实了。”
“……”
“我在北街那边开的画廊生意还将就，零零碎碎的插画卖了不少，你不用担心我。去年国庆我捐了一些钱给老家山区，还买了些画本给孩子们送过去。听说他们挺喜欢，我打算月底过去看看还有没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
“袁大师下个月就不在寒隐寺了，说是想在国内云游，好生想看看日暮河山。没想到他那么大的年纪了，还有自己的梦想！哈哈哈……”
“宁宸渊，你看！大家都还在呢。可你又去哪了？”
“……”
姚问卿蹲在宁宸渊的墓碑前，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有欢笑的趣事，也有日常的琐碎，总之没什么重点。
她只是想跟宁宸渊说说话，她知道对方听不见却只是想多陪陪他。
何其可悲！姚问卿明白，可是她依旧很想他。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这么一个人，是你不计较后果用尽全力去爱的。
或许最后两人走不到一起，却是心底最深的秘密。
“宁宸渊，我从来不信道、不信教、不信这漫天神佛。可只要你回来，别说一魄，就是再轮回千年才能见上一次，我愿意！只要你还在……”
姚问卿经常在墓地一呆就是一天，陈煜常常也是如此。
可他跟洛云东没什么好聊的，特别最开始几年时候他脾气不好，过来基本上都是谩骂居多。
最近这些年，倒是收敛了，人也沉稳了许多。
墓地安静，呆在这里能让陈煜静下来，可以思考一些难以抉择的事情而已。
两人打了个照面，但陈煜没有走。回头看了姚问卿一眼，远远靠在墓间过道的铁围栏边点起了烟。
一口接着一口，辛辣进了肺腑，陈煜突然想起弑岚王跟他聊起过这事，现在发现还很有些道理。
【不是离不开烟，只是戒不掉点烟时候唯一片刻的安宁。】
说的很不错，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像能从弑岚王嘴巴里出来的句子。
陈煜猜测原版大概也是那家伙从哪里听来的吧。
一根没两口就抽完了，踩灭烟蒂陈煜手腕一抖又叼了一根。
这些年别说戒烟了，烟是越抽越凶，他都怕有一天自己得死在这上面。就是不知道意外失手和肺癌，哪个先到了。
突然他敏锐的感觉到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息在靠近，陈煜点烟的手停了下来。
目光微寒余光瞥过，却见一道的身影入了眼帘。
这一眼，陈煜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那人手执一把黑伞，西装外面套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
在陈煜面前走过，还朝他露出了一抹善意的笑意。
滚烫的烟灰掉在手背上，陈煜才猛然回过神，一时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不是……！
姚问卿抚过墓碑上的名字，落款处却没有她，亦如这家伙最初的孑然一身。
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过这三个字——
宁宸渊。
“你不说，要带我去欧洲，要跟我说你的答案么……骗子！宁宸渊，你就是个大骗子！”
姚问卿低声的质问，像是情人间的呓语。有怨、有恨，更多的是伤心……
突然，余光里入了一道黑影。姚问卿以为她挡了别人的道，连忙往前挪了挪。
可那人就跟没看到似的，就站在她身旁不动了。
姚问卿觉得古怪，还以为是陈煜也过来看宁宸渊了。她转头扫了一眼，可当看清来人的脸，她整个人都不动了！
“宁……宸渊？”
“嗯，我回来了。”
最平常的话语，却足够让人心惊肉跳。
姚问卿瞳孔地震，平静的表情下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宁宸渊依旧是姚问卿第一次见到的模样。
眼眸星辰，翠竹微寒，嘴角上挂着那抹轻笑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宁宸……渊？！”
姚问卿声音拔高了许多，依旧不太确定。
毕竟这样的幻觉出现过太多次，每一次都让她希望落空。
她觉得再这么下去早晚会疯的！
姚问卿一手撑在地上，上身不由靠前靠拢。
颤抖的手指摸到了对方，抓在了对方黑色的裤腿上。手下渐渐传来了温度，比她手心还烫一些，足可让她背脊上的寒毛都立起来！
是他！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抱歉，归来迟了叫你久等了。”宁宸渊如此说着。
声音里还有些讨饶的味道，落在耳朵里听起来软软的。
姚问卿整个人依旧感觉到了天崩地裂！
她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血液冲得脑袋什么反应都要慢一拍似的。
可她不敢松手，死死抓住宁宸渊裤子，手指关节都发白了，生怕对方下一秒又会消失掉一样！
纵有千言万语，全哽在了喉咙里。干涩、发酸。
这一瞬间，她三年未再流下的泪水顷刻决堤！
全身的重量落在她的膝盖上，她承受不住的瘫坐在了地上。
所有支撑着她走下去的信念量，她内心的渴望，一切的一切在这刻全都成了泡沫，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我以为你死了！！！”
姚问卿哭了，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是高兴，悲伤，还是太害怕。
这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依旧分别不清眼前的宁宸渊到底是人是鬼！
可自己能摸得到、感觉得到，这一切的一切又这么真实……
太折磨了，姚问卿觉得自己下一秒都要崩溃到一头撞死在墓碑上了！
看着眼前的人弱小又无助，伤心欲绝的快疯了，宁宸渊心都要跟着一起碎了。
他想起了当初马背上那小小一团的身影，又想起了牵着他的手叫他师父的人，最后所有一切淡去都化为了眼前这张满脸哭泣的脸。
宁宸渊一把将手里的伞扔开，急不可耐的将人从地上捞起来。
小心翼翼的拥在怀中，想将她揉进心口又怕给捏碎了，宁宸渊笑着笑着也跟着红了眼睛。
心跳声在姚问卿耳蜗里回荡。
这一刻，她才真的相信宁宸渊回到了自己身边。
春雨声，落在细竹上，风过泉水荡起涟漪，伴着姚问卿的呜咽。
清冷的墓园中，两人再次重逢了。
“千年前就欠你一句答案……”宁宸渊唇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喃呢。
“问卿，我爱你。”
三年了，她等到了。
一千多年了，他也终于等到了他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156章 一百五十六章（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