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陆 木瓜 ...
-
官场纷杂,楚南生不过初涉官场,根本不懂为官之道,未过几日就被连连降级。
一身官服的楚南生下了朝就来找胡离。见着胡离却又不说话了。
胡离扬眉,问:“怎么了?可是有不顺心的事?”
楚南生坐了下来,不住叹息,“离儿,看来我是将官场看得太轻易了。这尚书大人……”他又噤口不谈,一脸失落,“离儿,若我提早辞官,你可愿随我一同回去?”他问。
胡离沏了茶,递过去,“你晓得我不在乎那些名利富贵。”他轻轻握住了楚南生的手,笑容明艳,“南生,我要的,是与你相伴一生。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闻言,楚南生笑了起来,反握住了胡离的手,“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夜里,窝在楚南生怀中的胡离迟迟无法入睡,最后还是悄悄披衣而起,小心地推开窗,化作一阵清风而去。仍在床上的楚南生毫无察觉,仍旧安睡着。
尚书府此时仍灯火通明,上述正在清点着近些日子收到的重礼。
南海怔住一盒十颗,颗颗如幼拳般大;丝绸之路运来额异族香料,每一种皆价值万两;海底的红珊瑚树,长至一尺已是珍品,而面前这株起码有三尺余长……
胡离正盘算着去为南生搜罗什么奇珍异宝时,只听得那尚书自言自语着,“若能有张上好的狐皮该多好……”旋即,他扬声唤到,“管家,明日差人去问问,可有谁家有上好狐皮的,送来孝敬老夫,即有重赏。”
心下一惊,胡离飞快地遁去。
回到房间时,已是一身凉凉的夜风之气,胡离站在床头注视着正在睡梦中的楚南生良久,直至身子回暖,才解衣躺回他身边。睡梦中的楚南生下意识地抱住了胡离。依偎在楚南生怀中的胡离,眉目间一片忧愁。
心中若是再不备礼,这尚书定会刁难于南生,但狐皮……一想到此,胡离不由心下发紧。那都是他的同类啊,要他如何送的出手?
叹息着,胡离一夜未眠。
隔天,胡离便派了身边的小厮外出搜罗宝贝,自己则依旧是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
下午的时候,小厮回报说寻找了一支玉笛,不仅质地上乘,且吹奏时可引来雀鸟合鸣,乃属奇宝。
胡离将之交给了楚南生。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离儿,若做官必需如此做方可高升,这官位我还是宁可不要的。”
“南生,现今世道如此,若是现在辞官回乡,只怕你母亲也会难过,屈从一时,换得周全也并无不可。”胡离劝到。
楚南生皱眉,显然很是犹豫。
“南生……”他轻扯着楚南生的衣袖,睁着一双水漾的眸子看着对方。片刻之后,终于听得对方一声叹喟,“唉……好罢。”
胡离笑逐颜开,“过些日子,将你母亲接来这儿常住可好?小院仅我们二人,也怪冷清的。”
“都依你的意思。”他轻抚胡离绾着的发丝,目光之中满是宠溺。
那支玉笛果真如胡离所料,令尚书爱不释手。楚南生的仕途也暂且平稳了下来。
胡离便在此时派人去将楚老夫人给请了过来。
在楚老夫人到达京城的第一个天晚上,楚南生便向楚老夫人说明了他与胡离的一切。一夜没合眼的楚老夫人在第二天清晨下楼用早膳时,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南生,娘不管你是不是喜欢胡老板,若真是喜欢得紧,就早些找个姑娘家娶了,让她生个孙子随我一同回乡下,你继续和胡老板在一起,娘也不会有意见。”
楚南生有些为难地看着一旁没什么反应的胡离,再转而看向自己的母亲,“娘,我已向离儿许诺,此生绝不会娶妻,所以……”
“我只是要你给楚家留个后,连这点要求你都办不到,让我如后有脸去见楚家的祖宗?”老夫人沉下脸来,有些生气,“我已做了让步,你还想如何?”
胡离终于出声,他笑了笑,慢慢放下了碗筷,“老夫人,大清早莫发那么大的活,伤身体。此事容后再提可好?我保证会给您一个交代。”
楚老夫人看向他的表情生疏而冷淡,她不吭声,低头用膳,算是默许了。
用过早膳后,胡离将酒楼事务尽数交给了贴身小厮打理,自己则亲自陪着老夫人逛京城。
楚老夫人虽不喜欢胡离,但也不好对着他那笑脸盈盈的脸泼冷水,于是一趟逛下来,气氛尚属融洽。
下午楚南生见着一老一少相携走来的样子,放松下来一般的笑了起来。
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半月有余,楚老夫人考试张罗起选媳妇的事来。
她请来了京城有名的媒婆,找了一堆画像,成天研究着哪位大家闺秀更适合楚南生。
虽说她不管楚南生的事,却仍心存一线希望,想找个秀外慧中的媳妇,以便楚南生日后日久生情了,可以抛弃胡离。自古伦常,男婚女嫁,两个男人在一起,像什么话?!况且胡离一脸狐媚相,定是他主动勾引了南生,而南生仅是一时糊涂……
胡离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楚南生的态度始终十分坚决,气得楚老夫人时常无话可说,只得拂袖而去。
“离儿,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别人再好,我也不要。”楚南生夜里抱着胡离,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地说着。
胡离的眼睛里漾着水光,夜色中,他绽开的笑容绝美无比,“嗯。”他应着,双手环住了楚南生的颈,轻轻吻上了对方的唇,“我也喜欢你。”
不知从何处听得,穿银狐皮毛制成的衣物可延年益寿,尚书对于狐皮的兴趣又上扬了不少。
银狐非寻常狐类,通体纯黑,背部却有着一道银色的毛,可谓异常醒目。纵使是在山野间也鲜少可见其踪影,因而珍贵无比。
胡离起初仍想找寻别的稀世珍宝代替,却在一日听闻了一个消息:楚南生被投入了大牢之中。
尚书行为素来肆意,当今圣上又昏庸无能,楚南生的正直已频频惹得尚书不快。前几日官税的问题,楚南生的直言不讳又令得尚书怒不可遏。此次终于找了个机会欲将他置于死地。
胡离本想去救他,却无奈牢外镇有狴犴石像,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楚老夫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昏了过去。
也试过送银两给尚书府的人,却毫无回音。胡离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助。
他是灵狐,但归根结底,他仍是一只狐精,道行不及同岁的其他妖精,容姿在族中亦只属中上之流,这样的他,能为楚南生做什么?
那一晚,他寻着牢房的后门,拼着道行被折损,硬是潜入了大牢之中。
虽然楚老夫人探监时曾对楚南生说过胡离诸多不是,说他这些日子也不来看他一回,说他只顾忙碌酒楼的生意好似个没事人一般,说他……但楚南生心知,胡离是无法来看他。
牢外镇有狴犴,鬼神不得入,更何况离儿不过是修行百年的狐狸……离儿……
靠在阴冷的墙头,楚南生微微闭上了眼睛。
“南生!”胡离出现在了牢中,脸色惨白,见着楚南生,他立刻伸手抱住了对方,“南生,对不起,我……”
“离儿,你是不是不舒服?”楚南生没有忽略他额头滑落的汗珠。
“没有。我一直想来看看你,你没事吧?”胡离仔细端详他的面容,眸中的水光几乎要立刻落下。
“没事的离儿,天理自在人心,我相信圣上会还我公道的。”楚南生道。
胡离摇着头,不说话。
楚南生握住他冰凉的手,“离儿,你还是先回去罢,你的脸色好差,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直直地看着他,胡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哽咽这说:“在这儿我照顾不了你,你自己一切珍重。”
“快回去罢。以后别再来了,我见不得你这般受苦。”他用袖子为胡离拭汗,轻抚过他美丽的面容,万般心疼。
胡离点点头,一转身便消失不见。
牢房内依旧阴冷,但胡离身上那抹檀香却萦绕不去。楚南生闭上眼,轻轻叹息。
这一次,他怕是回不去了,离儿也不知会作何反应。
不过,唯一感到高兴的是,自己不会看见他哭泣的样子。离儿,应该一直是笑着的。
全身都在发疼,胡离卧在床上,脸色惨白如死。如果牢外没有狴犴,他根本不会这么狼狈。同为狐精的云儿走进房里,为他拭汗。
“离哥哥,京城的大牢你也敢闯,真是了不得呢。”云儿细声细气地说着,“那楚公子怎么样了?”
“他暂时没事。”胡离闭目休息片刻,又睁开了眼,“云儿,我要救他。”
云儿眨了眨妩媚的眼,“怎么救?”
胡离动了动唇,说了一句话,云儿立刻睁大眼,摇了摇头,“不成不成!他不过一介凡人,这一世报不了他的恩,下一世再还又有何不可?何必……”
“帮我。”
“这么做的狐精,莫说从古至今不超过五个,他们更是无一个存活下来的……你道行也不过一百多年,怎么挨得住?”
“我爱他。”胡离静静地说到,“不是为了报恩,我爱的,就是这个楚南生,下一世,他就不是我要的那个人了,下一世的他,不会记得我与他的一切,所以,我只要他。”
云儿转了转眼珠,很为难地犹豫着。
“云儿。”胡离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云儿的手指,“答应我,若我死了,一定要救出南生。”
“……好。”
三日后,尚书得楚家奉上的百年银狐皮,释放了牢中的楚南生。
云儿关了酒楼,在临走之际将一段白布交给了楚南生。
“离哥哥说了,一定要我把这布给你。”云儿如此说到。
楚南生认出,那是当年他给小狐狸包扎腿伤时所用的里衣布料,隔了这么多年,却是保存如新。
“离儿他死了,是不是?”三天前的夜里,离儿到来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是已然做了决定罢?生生将皮撕下,定是很疼……
云儿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嗯,到最后才断的气。”
“他来跟我道别过。”楚南生极力维持声音的平静,脸庞却已然微微扭曲,“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做……”
“他是自愿的,怨不了谁。”云儿说,“他说他爱你,若等你下一世再来找你,你已不是楚南生。”
楚南生低下头去,不知是何表情,云儿走了很久,他都没有抬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以为见不着离儿的泪,就可以在死时得以解脱,却不想,他竟是连离儿的尸骨都见不着。
多年后,尚书倒台,家财尽数充入国库。楚南生检举揭发尚书有功,不久坐上了尚书之位。而他,仅向圣上要了一件东西——百年银狐皮制成的裘衣。
那时,他已是而立之年,娶了妻子有了子嗣。楚老夫人也还健在,坐享天伦之乐,甚是满足。
在楚南生五十三岁那一年,他抱着那一袭银狐裘衣投湖自尽。被佣人捞上来时,虽早已断气,但始终紧抱着狐裘,似用尽了一身的力气去把握。
三十年了。自他在破庙之中再遇离儿至今,整整三十年了。
他爱胡离,从未变过。现在,母亲已逝,他失了束缚,终于可以了结自己的性命。
自离儿死后,他心若死灰。
不知离儿可会在奈何桥边等他?晚了二十多年,但他终于,可以去见他了……离儿……